01
跟言分開四年后，我遇見了玲。
彼時，母親通過熟人安排我去了一家事業單位，平時做一些整理文檔之類的雜事，清閑到無聊，但那只是臨時的委身之計，所以我也沒有抗拒。
玲是同部門里的姑娘，做的行政事務。
閑暇時，會談一些排解無聊的話題——盡管在我看來，它反而加劇了無聊的程度。
玲有一雙溜圓的眼睛，黑色的雙瞳清澈的而明亮，能清晰的看到她眼里看到的景致，透過這雙眼看到的世界仿佛也因此干凈透亮起來。
玲說，我身上有著一股“老氣”，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無精打采的像是個老態龍鐘大叔。對此我不做辯駁，“不爭”才符合他口中的“老氣”的氣質。
“是什么讓你變成了這樣？”
“這不是自然而然長成的么。”
“我跟你差不多年紀吖，可是我不像你這樣，所以你的‘自然’和我的‘自然’并不是一樣的?！?/p>
玲對我的過去有著一股源源不斷的探索欲，總是有意無意的觸及，我籠而統之的用“成長“回答她。
02
怎么才會成長呢？
“據說愛上一人后，男生會長大許多，所以，我想看看阿辛會成長成什么樣。“言四年前對我說的話，不時還會出現在夢里或者是記憶在熟悉的場景里被喚醒的瞬間。
對我來說，成長是痛苦的，就如同蛻皮的蛇，要想長大，首先要將自己的頭往堅硬的物件上磨，磨破頭皮再從原來的皮里蛻出來，開始下一輪成長。
顯然，玲并不能體會到這種痛苦，對她來說，成長像是一件期待的而又是迫不及待的事情。在我告訴她“一場戀愛或許能讓她變得成熟一些、懂事一些“時，她羞赧的臉頰緋紅，好像未曾戀愛過的事實帶來的羞愧遠大于缺憾。
天真，活潑，單純，雖不能說驚艷，但漂亮這個詞用在玲身上還是切合的。
大學時，不少的男生追求過她，只是，那時的她與同寢同學玩的很是歡愉，日子在嘻哈順心中過的簡單而愜意，對于追求的男人，她反倒覺得成了累贅與麻煩。
“我是不是懂事的太晚了？”玲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映現出我的身影，充滿征詢的意味，又像是需要得到善意謊言安慰的孩子。
03
玲很喜歡逛超市。周末時，買一個星期的零食囤積起來，這樣周一到周五時下了班，回到家就有很多吃的。家里有零食會有安全感，那意味著，打開門就能讓自己開心起來。
“零食不能買多了，買多了放家里占地方，容易壞，還容易讓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買少了也不行，放家里不夠吃，晚上下班那么累，還要去超市買東西，那是很虧待自己的事。”玲很認真的向我傳授她采購零食的經驗。
所以，她總是周末去逛超市，并會野蠻的要求我陪她，做她的搬運工。
我推著車走在她身后，她激動的走在一格又格零食之間，待到購物車差不多滿了情緒才見平復。
“阿辛，你跟你前女友周末都做什么？”
“沒什么特別的，吃飯、散步，爬山，看個電影什么的?！?/p>
“沒有一起逛超市？”
“那怎么也會有一兩次的吧。只是，她好像對超市沒什么興趣?！?/p>
聽我這么說，她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像是對于我的回答很是滿意。
“阿辛，你不覺得，跟自己喜歡的人逛超市是一件很浪漫的事？超市總感覺跟家息息相關，一起逛超市總有一種一起經營一個家的想象。”玲拿起一包愛吃的巧克力夾心餅干，雙眼專注的看著包裝上的字，像是漫不經心的對我說。
我一時局促起來。
04
“牽了手是不是就算在一起了？”玲問我。
“能牽手了，應該是在一起了?！?/p>
玲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后，右手輕輕的抓住了我的四根指尖，微涼的觸感從指尖傳到了心上。我們都停了下來，我有些木然的看著她，
“你討厭我嗎？”玲認真的問我。
“不討厭?！?/p>
“那就行了！”
不討厭就行了？這有些獨特的表白仿佛讓世界的一切愛戀變得簡單起來，又有一種不容我分辨掙脫的力量。
05
我告訴玲一場愛情能讓一個人成熟，但我沒告訴她，成長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從此學會承擔與責任，變得體貼，另一種是變得情感麻木，開始重新去估量愛情在人生里面的價值與地位。
言希望的是我成為前者，卻讓我成為了后者。
玲以為我是前者，而我其實是后者。
……
“阿辛，閨蜜說，找一個談過戀愛、有戀愛經驗的男朋友戀愛才會快樂而省心?！?/p>
“瞎說，不是應該兩個都沒有戀愛經驗的磕磕碰碰的真實而完整么?！?/p>
“是么？”
……
和言的對話尤在耳前。我們以為，兩個笨拙而稚嫩的心在愛情面前會更真誠而熱烈，而結果確是老套和俗氣。在爭吵中，言最終離我而去，跟隨了另一個她認為更適合的人。
愛情就像干柴遇上烈火，但若是有一天分開了，從此烈火見誰就燃燒，而干柴從此化為灰燼，難以熱烈。
其實，我不想長大。
06
我感受到了玲的熱烈，她看我的眼神仿佛夏日的水潭，清冽而柔軟，像是要把我整個人包裹起來。他人羨慕的幸福，在我這里成了無所適從。
我不知如何面對她。
在言離開的四年里，與她在一起的日子依然不時出現在夢里，讓我呼吸不過來的離別情景像是慢性的毒，在孤獨的深夜里會發作，讓心抽搐起來。
言是那個讓我長大的人，而我是恨著她的。
有一天，玲會不會恨我？
玲在在一起數月后的某天突然不理我，我找到她后，我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個字，她已低下頭來輕聲哭起來。
“我以為我可以的，我錯了。即使你有那么多過去，我也不介意，但我希望那真的過去了，明明她對你不好，為什么你還要在一個愛你的人面前記著她？”玲緩了緩因為哭泣和說話而變得困難的呼吸。
“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玲重復著像是喃喃自語，“我說話時，你看我的眼神是那樣的空洞，就像是你的眼睛在我這個世界，而你的心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回憶里，過往里。我很努力的想靠近你，想鉆進你心底的那個世界，可從沒有成功過?！?/p>
她的詰問讓我愣在那里，不知去若何辯駁，我感到我無法用謊言去掩蓋她已經發掘到了的真實。
“我好怕，好怕自己成為那個讓你長大的人。所以我總是在掙扎，或者讓自己努力愛上你，或者期盼有一天你突然不喜歡我了，然后，這樣對你的傷害降到最少。“
玲睜大那雙美麗的眼睛看著我，滿是不可思議和怨恨。
“你已經讓我長大了！“，她最后對我這么說。
07
跟玲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里言離開我時的心情又清晰的氤氳在心底，在略感冰涼的心緒里，重復著一句話，言只是剛好在那里而已。
言只是剛好在那里而已，生命里，一定會有一個人讓你成長，或讓你變得有擔當，或讓你對愛情最初的幻想粉身碎骨，然后開始重構整個人生。
若不是言，或許我會遇到名叫文、云、玲之類的姑娘，帶給我的未必就不會是悲傷。畢竟，性格決定命運。
一個以悲傷和不堪的方式讓別人長大的人多少會遭到記恨，這樣說來，遇到我，對言來說，亦是命運安排的悲哀。我體會到了那種恨意與傷害，于是固執的不想去成為那種讓別人長大的人。
而其實，在玲面前，無論我愿意不愿意，我都成了那個殘忍的人。因為，我們都逃不過愛情的糾纏，因為那是人生最開始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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