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09年——2015年我做了六年的班主任,要說成功的案例是有的,失敗的當然更不少,但是真正稱得上得意地只有一件事。 ? ? ?這件事發生在2012年的冬天,正好是我帶的第一屆文科班畢業,第二屆美術生新高一的第一個學期。于我正是帶完一屆略有經驗信心滿滿的時候,于學生正是已經熟悉了學校要展現出本來姿態的時候。一場精彩的交鋒,在所難免。這個時機,恰當的就像史鐵生說的“就是為了等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 ? ? ?2012年,還沒有王者榮耀,學生之間還很流行用班里的電腦搓兩局拳皇之類的把戲。一般來說,晚上放學后,六點半大晚自習前,或者晚自習結束后熄燈前這些監管的空白時段,是事故多發地。平時,午休12點半之前,我會準時到教室。所以午休前的空檔,學生是不太敢玩的。而那些空白時段,我又不在學校,雖然我知道有類似行為。但是,用監控來查證學生,是我所不愿做的。除非是財物丟失,或者打架欺凌,我是不會采用這種非常手段的。我正想解決這個問題,但是苦于沒有契機。 ? ? ? ?這天中午,正好需要找一個學生談點事,吃完飯12點一刻,我就拐進了教室。兩個男生三個女生,圍著班里的電腦,正大呼小叫,鍵盤聲急如驟雨,估計是到了分勝負的關鍵時刻。我靜靜地站在門邊,早有人狠狠地捅了講臺上的人一肘,五個人愣了幾秒,有人就要往座位上沖,看了看我的臉色,明智的又走了回來。 ? ? ? 我的臉色當然很難看,其實心中的高興要多過生氣,正所謂天助我也。如果沒有這樣一個浮上水面的機會,這件事我還真沒有抓手。這時候離午休開始,還有五六分鐘。教室門前人來人往,太讓學生丟面子,我就領他們來到一個沒人的拐角處,讓他們先自己反省一下,我回去先把午休安頓下來。其實,也是給我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謀定而后動。 ? ? ? 我分析了一下,這五個孩子:有一個女生是真正的刺頭,為人其實不壞,但是極為叛逆,從不認錯,死不低頭;剩下的兩個女生愛玩、懶學,但又不是不學,憑著聰明勁落不下中上,其實是有目標的孩子;兩個男生,一個是真正的玩咖,沒心沒肺,百無禁忌,但是很善良,另一個聰明獨立,極有深度,平時愛看哲學書,要說思想深度,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而且好死不死的,這位哲學男,就是電腦管理員。 ? ? ? 理清了頭緒,剩下的就水到渠成。自然是由玩咖開始,狠批幾句,再著力要求其上進。再轉向兩個中上的女生,談談她們的目標;再舉點現實的例子,讓這兩個孩子知道事實上要實現這個目標沒那么簡單(這次我挑的是她們的軟肋---美術專業)。 ? ? ? ?至于,刺頭,在這種一群人的情況下,當然是不要去招惹。是非對錯,其實她心中有數,又何必非要人一個低頭認罪,心知肚明也就可以了。何況就是真要,也要不來,只碰得自己一鼻子灰,徒增煩惱。當然忽略的要自然,既不能讓她看出你是有意回避,更不能讓她覺得你是刻意冷落。有時,寧可在學生面前示弱,也絕不可讓學生覺得你特別的針對某人。有一位老教師,曾對我說過“教師的身份,決定了學生在你面前永遠是弱勢,特別的叛逆有時只是出于害怕,我們能對學生造成的傷害,遠比我們想象的深、重。”幾年的教學讓我發現,這真是至理名言,所以緊記心中,絕不敢忘。 ? ? ? ?至此為止,其實都是常規工作,無甚得意之處。但是最后與哲學男的對談,真的是我自以為的得意之筆,那天一定是靈機天成被我妙手偶得了。 ? ? ? ?面對一個比我更有深度的思想,我該如何教導?我當時其實真的沒想好。說實話,我懂的道理,他都懂,我不懂的道理他也懂,我其實真的教不了他什么。猶豫了片刻,我實在是講不出什么,于是就實話實說了。 ? ? ? ?“說實話,我懂的道理,你都懂,我不懂的道理你也懂。其實,你不需要我說什么。” ? ? ? ?哲學男有點驚訝,抬頭看著我。 ? ? ? 我想反正已經實話實說了,不如索性實誠到底。與其被別人看穿,還不如坦蕩如一的好。 ? ? ? “我沒什么好教育你的,但是我現在有個難題,需要你的建議。剛好,這件事也算是你分內的工作。這個問題就是:你們這五位同學在不該玩游戲的時間,用班里應該用來學習的公共資源玩了游戲。這個影響很壞,我該怎么處罰你們,才能以儆效尤?” ? ? ?哲學男有點驚訝,說“老師,你是問我的建議么?” ? ? ? “是的,作為班里管理電腦的同學,你覺得怎么處罰,才能杜絕這種事?” ? ? ?“我覺得,不用處罰。” ? ? ?“不用處罰?” ? ? ?“是的,我覺得您剛才教育的挺好,道理大家都明白了,我相信他們不會再犯了。” ? ? ?“你確定,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 ? “是的,我覺得沒問題。” ? ? ?“好吧,那就照你說的做。你是電腦管理員,我相信你的判斷。你們回去吧。” ? ? ? 那一刻,哲學男眼中放出的光芒,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剩下的人,一下子呆住了,一時之間都不知是該走還是不該走。犯了這么大的事情,被抓了現行,竟然能夠這么輕描淡寫的就回去,孩子們都沒想到,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關于處罰的方式,我確實沒想好,但是就這么讓他們回去,絕非我的本意。至于事情,怎么走到這一步的,當時我也不太明白。但是,那天我收獲了哲學男的信任,沒有加深刺頭姐的敵意,我實在是歡欣鼓舞鼓舞,如釋重負。 ? ? ? 那么,最后哲學男是不是真的能保證,這種事不再發生?當然不能,其實誰又能保證?教育了一次,就不再犯錯的人,那不是學生,而是圣人。說自己能讓學生再也不犯的老師,不是高手,而是自欺欺人的騙子。 ? ? ? 但是,從哲學男口中說出來的大赦天下,有著我說所沒有的威力。 ? ? ? 第一,以哲學男的控制力,很長一段時間是不會知法犯法的,因為他懂得信任的價值。而這樣就消除了這件事最壞的影響-----知法犯法,目無法紀。第二,再有人玩電腦,哲學男會嘗試阻止,因為我的信任強化了他的責任。而他阻止的時候會更加底氣十足,因為他回護同伴的行為,真正的樹立了他的威信,誰也不好意思駁這樣一個“自己人”的面子----特別是那位最容易再犯的玩咖。第三,我在刺頭姐的面前展現了我的信任,這意味著某一天我也可能這樣子信任她,這一點信任的種子才是最最重要的收獲。 ? ? ? 今天回頭看來,這當然是一個偶然事件,處理到這么滿意,就更是偶然事件中的偶然事件,不得不說是一種時運。但是,至少我從中記取了兩點:其一,還是前輩說過的那句話“教師的身份,決定了學生在你面前永遠是弱勢,特別的叛逆有時只是出于害怕,我們能對學生造成的傷害,遠比我們想象的深、重。”,希望我每一次在決定懲戒某生之前,我都會默念再做決定。其二,只有信任,才能換取信任,教師的手中沒有警棍也沒有誘人的利益,我所擁有的只是信任罷了,那我就只能依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