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丹穎
女兒經過父親的房間
父親已經睡了
睡著了的父親
躺在看不見的漆黑里
女兒輕輕關上門
躡手躡腳地離開
父親，熟睡了，安靜了，
才開始一點點變得可愛——
風瀟瀟的冬日里
父親行走在女兒面前十米的地方。
她看見父親穿梭過擁擠的汽車
故作不在意地左右看看
看見父親一高一低的肩膀——
他那兒時挑過重擔留下的頑疾。
女兒記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小學時學過的課文，
卻在此刻與現實交映得那么入骨。
她掏出手機，悄悄
拍下了父親的背影。
她開始擔心有一天
父親是不是也會離開……
沉默，是一路的風景
在咆哮的風雨暫時停歇以后。
會客的地點約在寶龍的麥當勞，
父親竟然走到了萬象城。
女兒不愿像那些客人朋友一樣
嘲笑父親：你個路癡
因為她似乎知道了
大半輩子要強的父親
也終于老了……
他在擔心什么
他在害怕什么
他在用憤怒掩藏什么
這不再和顏悅色的父親……
一扇門的門栓狠狠碎在地上，
這是得在心里藏了多少苦？
甚至他自己或許都糊涂到不明白
孩子，你長大了
你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開始躍躍欲試地想要飛出家門了
孩子，你開始愛上別的男人了
你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鎖在臥室里
爸爸在深夜隱約聽見了你的笑聲
卻不知道你因何而笑
孩子，爸爸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呀
爸爸沒有多高的文化層次
不知道該怎樣跟你這樣一個
裝滿古靈精怪想法的女孩溝通
那些新東西，父親太陌生
孩子，爸爸只是想關心關心你呀
原諒爸爸一開口，就把關心
變成了對你的惡言惡行
其實爸爸也很想跟你開開玩笑
只是不幽默的爸爸逗不笑你
孩子，你記得那天爸爸
也想看看你寫的文章嗎？
可爸爸不知道用手機要怎么看
你嘻嘻哈哈地答應了拿給爸爸看
可爸爸卻始終沒有看到啊……
爸爸，這些是我想象的
你的心里話，它們是你的心里話嗎？
此時夢中的你，夢著什么呢
你是睡著了，還是在黑夜仍然睜著眼？
爸爸，女兒不會怪你的
你說了那么多難聽的話
你猙獰的面孔真的很嚇人
可是晚上你不是也怕我著涼，
怕我不吃東西弄壞肚子嗎？
你不是還要記下我要赴約對象的
姓名、電話、地址嗎？
爸爸，現在——
我不小心把眼淚和鼻涕掉了一地
你什么時候有空幫我擦擦吧。
2016.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