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 邊義
大家晚上好，今晚繼續由我為大家進行詞律解析之《搗練子》，又名《搗練子令》、《深院月》、《夜如年》、《夜搗衣》、《剪征袍》、《杵聲齊》、《望書歸》
[本調序語]
這是一首由民歌兒演化而成的詞調。經文人采集加工而定型。這類民謠歌辭，多用七言句，與詩中的七言絕句頗為相似，因而其平仄格式言，與絕句頗為雷同。
此調以詠唱婦女搗練聲而得名，多寫征人、怨婦之情。古時不像今天有洗衣機、電熨斗之便，為求得衣物之潔凈平整，采用“漿洗搗錘”方法，有漂洗、上漿、錘打三個過程，往往于白天先用河水漂洗干凈，再用淀粉漿糊上漿，曬干后，需放在平整光滑的“錘衣石”上用木棒反復錘打，使之平展而柔軟，方可穿用，此為“搗衣”。因南方多產絲織品，故“搗衣”又稱“搗練”。? 婦女應白天要忙于炊灶飲食，喂養禽畜等諸多家務，搗衣之事多在夜深人靜時為之。而古時許多男人或應征服役或外出謀生，留得婦女常年固守家園，深夜搗衣之際念怨人尤甚。故而詩詞中多有抒寫怨女搗衣之作。
《欽定詞譜》卷一載：“《太和正音譜》注:雙調。一名《搗練子令》因馮延巳詞，起結有‘深院靜’及‘數聲和月到簾櫳’句，更名《深院月》。李煜詞有‘斷續寒砧斷續風’句，更名《搗練子》”。
此調以賀鑄所寫最多，并專以詞中得意之句命名，因“破除今夜夜如年”句而名《夜如年》。因“巧剪征袍斗出花”句而名《剪征袍》。因“凈止床砧夜搗衣”句而名《夜搗衣》。因“杵聲齊”語而名《杵聲齊》，因“過年唯忘讀書歸”句而名《望書歸》。
欽定詞譜以“深院靜”一詞作譜。題馮延巳作，未注明出處。而《歷代詩余》、《白香詞譜》、潘勝《詞律辭典》皆題李煜作，今從之。
[選解題要]
《 搗練子》由七言為主，逐漸演化到以三言為主。押韻方式也與律詩愈加不同，日趨徑渭分明?！稉v練子》各種體制之演化，從“詩詞同源”及“詩詞分野”兩個方面，為我們提供了有力佐證。詞承詩律，又不同詩律，看不到繼承一面一味貶斥“以詩入詞”，是為淺陋，詞之有別于詩，要在長短句及聲韻之別，不在于是否有詩句入詞。
[譜例]
深院靜，小庭空，(對偶)
斷續寒砧斷續風。(七律，避孤)
無奈夜長人不寐，(七律，一三不拘)數聲和月到簾櫳。(七言準律句，一習仄)
——李煜《深院靜》（單調小令，27字，5句3平韻。有說為馮延巳作)
[譜式]
中仄仄，仄平平，
中仄平平中仄平。
中仄中平平仄仄，
仄平中仄仄平平。
[句式解說]
起式二句習用對偶，故以平仄對仗為好。第三句需避孤平，并習用“古風式句尾”。其余第四句可按七律常規變格，末句則為第一字習用仄聲之特殊定式。
[標譜說明]
標譜盡依《欽譜》，其對每句之平仄變革，皆有詳細校核。按語曰：“《梅苑》無名氏詞八首，其一首起句“搗練子”，“搗”字仄聲第三句“枝上商量細細生”，枝字平聲。第四句“不是根株貪結子”“不”字仄聲。“根”字平聲。又一首第三句“蕙魄蘭魂人在陽”“人”字平聲，第五句“更需插向鬢云旁”“插”字仄聲。譜內可平可仄據此。
[附例]
? 此詞深受詞家喜愛。續填者多。體式上便有諸多變化，《欽譜》列有二體，潘慎《詞律辭典》劃分為五體有單調平韻二十七字、仄韻二十七字，雙調三十八字、五十二字等多種格式。另有雙調仄韻格、平仄通葉格等多種用韻方式，皆屬小令。以單調小令二十七字五句三平韻者為常見，如譜例李煜《深院靜》。
(1)、 賀鑄《搗練子》三首（平韻格）
砧面瑩，杵聲齊，搗就征衣淚墨題。寄到玉關應萬里。戍人猶在玉關西。
斜月下，北風前，萬杵千，砧搗欲穿。不為搗衣勤不睡，破除今夜夜如年。
邊堠遠，置郵稀，附與征衣稱鐵衣。連夜不妨頻夢見，過年唯望得書歸。
（單調二十七字五句三平韻）。
(2)、 商景蘭《搗練子》（仄韻格）
長相思，久離別。為誰憔悴為誰說。卷簾貪看月明多，斜風恰打銀缸滅。
（單調二十七字，五句三仄韻，結構與平韻格單調同）。
(3)、 無名氏《搗練子》（平韻格變體）
云染幕、綠堆煙，霏霏細雨濕花鈿。一片芳菲吹不起。閑愁損、更啼鵑。人云后，景依然，畫堂誰復聽哀弦。鸚鵡不知情意懶，頻催我，下犀簾。
(雙調五十二字六平韻。末句減一字，拆分作兩個三字句。)
(4)、 無名氏《搗練子》（平仄通葉格）
林下路，水邊亭。涼吹水曲散余酲。小藤床，隨意橫。猶記得，就是徑。翠荷鬧雨做秋聲。任時節，不堪聽。（雙調三十八字五平韻一仄韻）。
[本調律析]
(1)、 單調平韻格小令之句式即用韻排序為33777。大體格局與《瀟湘神》、《桂殿秋》等調很相似，主要區別和特征有二：一是用蝦須格起式，開首兩句平仄對仗，文字對偶。如譜例里李煜詞“深院靜，小庭空”。賀鑄三首詞中“砧面瑩，杵聲齊”，“斜月下，北風前”。“邊堠遠，置郵稀”。這是此調重要的特色，寫好開頭兩句對偶，是把握此調的韻味關鍵。此調中對偶三字句的平仄狀況，再次印證了其重點在尾字的平仄聲。前兩字可以隨意。
二是第三、四、五句皆七言律句。其結構關系與標準七絕后三句完全相同。既第三四句相粘，同為仄起式。第四五句為平仄相對之律聯。
(2)、 共有三個七言律句。分屬三種句型，平仄變格各有不同要求其中：第三句“斷續寒砧斷續風”，為仄起平收拾，“中仄平平中仄平。在詩律中為避孤平第三字不能由平聲變為仄聲。因而只第一字不拘平仄。第四句“無奈夜長人不寐”為仄起仄收式，“中仄中平平仄仄”其第一三字都可不拘平仄。第五句“數聲和月到簾櫳”為平起平收式?！柏破街胸曝破狡健卑闯Ｒ幈緫獙儆谝蝗痪小５捎谔幵谀┚湮恢茫谝蛔謩t習用仄聲，第三字依舊可平可仄。如：
數聲和月到簾櫳，(譜例李煜詞中末句)
戍人猶在玉關西。(例1賀鑄詞三首之一)
破除今夜夜如年(例1賀鑄詞三首之二)
過年唯望得書歸(例1賀鑄詞三首之三)。
從中看到其第三字用平用仄字兼有，而第一字皆用仄聲。究其原因，蓋有最早填此詞時，第一字用了仄聲。大家都覺得只有用為仄聲才夠韻味，于是便仿此不變，約定俗成，故歷來譜書皆標為仄聲不變。這種本屬常規律句卻被限平限仄之句，便稱做“準律句”。我們反復詠讀此句此字，確感用仄比用平為好，在有些詞調中雖然運用了七言律句或五言律句，但為了突出某種特殊韻味，某字限用平聲或限用仄聲。通常所說的“詞律有別于詩律”，往往即指這類現象。
(3)、 附例3商景蘭島《搗練子》屬仄韻格，字數、句數、韻數與平韻者相等。唯獨用韻不同。所用三個韻腳“別”“說”“滅”皆為入聲字，屬仄韻。
仄韻格中之末句，因句型不同且尾韻已為仄聲，首字用平較為契合，如商詞中“斜風恰打銀缸滅”。
(4)、 除結構格局上看，此調顯然是由七絕化而來，起開頭的兩個三言句。是把七言句減卻一字后，破做兩句而成。我們如果添回一字，就是一首七絕?？梢話资自~做還原實驗。如李煜《深院靜》，將開首兩個三字句和拼起來，在前邊添一“深”字，則成為一首平起仄收式粘對合律的七絕。
深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沾斷續風。
中平仄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仄平。
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
中仄中平平仄仄，仄平中仄仄平平。
賀鑄《搗練子》添一“看”字，則成為一首“平起平收式”的標準七絕。
收看錦字下鴛機，凈拂床砧夜搗衣。
中平仄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仄平。
馬上少年今健否？過瓜時見雁南歸。
中仄中平平仄仄，仄平中，仄仄平平。
故只要熟悉七律規則，把握此調之句式結構，及平仄變化，便很容易。研習此調時只要特殊注意兩點。一是首句作三字句，二是末句首字習用仄聲，便韻味兒全得。
(5)、 附例2無名氏《搗練子》雙調五十二字六平韻。與單調相較，又有進一步演化。為突出詞之“長短句”特征，每片結句也由七言破為兩個三字句。便與七絕體分野更大。
附例4無名氏的平仄通葉格《搗練子》，乃在雙調平韻格《搗練子》基礎上的更大變化，削減了一個七言句，并插入了一個仄聲韻。其中“亭”“聽”為九青，“酲”、“橫”、“聲”為八更韻?！皬健弊譃樨坡曧崒偃ヂ暥鍙?。但在詞韻中皆同屬第十一部可以通壓。而“徑”插在中間位置，把平韻分隔開來，形成交錯相葉格局，這種押韻方式就稱作“平仄錯葉格”。
(6)、 “詩詞同源”《搗練子》一調可為有力佐證。而在發展演化過程中，《搗練子》由七言為主，逐漸演化到以三言為主，押韻方式與律詩愈加不同，日趨“徑渭分明”詞承詩律，又不同于詩律?？床坏嚼^承一面一味反對和貶斥“以詩入詞”，純屬淺陋。。詞之有別于詩，要在長短句及聲韻之別，不在于是否有詩句入詞。詩句入詞，當之特殊詞于聲韻有特殊限定。即如此調之末句第一字需用仄聲，不知此種差別，則不知詞律與詩律之別。
時間關系，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謝謝大家陪伴，晚安。
2017-10-14? 舞蝶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