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起來,從凳子上,準備回家。找了一通,把我取的書放回了原位,有些小得意的樣子,在她面前,因為精準地放回了這本書與之同樣的那些書的最右側。她搖搖頭:你找了這么久,才找到的。稍前,她有說她沒有找到她想翻的做手工的和寵物的書。告她:我們以后得多來這轉悠。
中心書城,她問過幾遍了,是否可以去了。停下來開始裝修的日子過去了許久,想來是應該重又開放了,這一次決定試一試:先去那兒,開放了就待那,不行的話,再去羅湖書城。陽光底下的廣場空地上被占用了,正在進行書展。我們就先進去轉悠。這不是我們習慣的場景,很快退出。
開放了。里面的布置有一些相同的地方,有更多不同的地方。她進邊上的一家文具店的那會,我站在那個階梯內廣場的邊上,那兒正有一臺活動。前臺是四個坐在椅子上的嘉賓在演講,受眾坐在階梯上。這些嘉賓的背后,有一塊大的告示牌,點明了這次活動的主題。我成了過路旁觀者。
這一次算是試成了。上午也有一次試,我們牽著小黑在外面轉悠一圈,想起下午要帶面包給她,想起該預先告知在樓下曬太陽的媽媽,在進超市的時候順帶給她買了面包。那時正在往回走,我說試一試,她說可能碰不上了。往她媽媽之前待著的位置去,她媽媽還在那里,也是試了成了。
那會有意識地告她:凡事,想成,去試一試,試了,或許能成,或許不能成,都交待了;不試,那要成的可能就太小。后面還有一次有意識地告她:你長大了,不要像她們。那會,從書店的大門出來,見到一條長龍,盡是年輕的男男女女,好奇怪她們為何排隊,以為是上廁所呢,手中有書。
同樣的一本書。明白她們是在等待售書簽名呢。她回敬了我一句:那是你吧?我笑一笑,她指的是以前有兩次,我帶著她坐在階梯上,聽下面的人演講,完了領著她排隊手里拎著書,等著那作者簽名。看上去,我和這會排隊的她們一個樣:向作者表示敬意;其實不同:我排的那隊長度很短。
以后會要去很多次,這個書店的。我提議以后我們不要像今天坐在負一層,坐上面吧。我問她有幾次走開了很久,她都去了哪里,她說是去上面找書去了。那樣的話,她和我要翻的書都在上面。我不喜歡這次在下面的感覺,邊上有一個小男孩哭鬧了很久,說要找媽媽,他奶奶拿他沒法。
直到最后,他哭夠了,靜下來;他媽媽和姐姐回來了,他媽媽把他抱在懷里,他在媽媽的懷里靜靜地待著,眼睛大大地睜開著,無所思的樣子。他媽媽的那個姿態算是在補償先前他那些的哭鬧吧?姐姐拿著手機蹲在邊上,正顯出有些不耐煩地催促媽媽,媽媽就像弟弟,一付無所思的表情。
老實說,我被那小男孩的哭鬧擾著了,我對那個媽媽很有些看法:先前何不帶著這個小子一塊走開?我們兩個坐在同個地方,她說她怎么沒有被小男孩的哭鬧打擾到?她說她都沒有注意到有小男孩在哭鬧。給她一個解釋:你看書的時候比較專心;爸爸神經過敏,外面風吹肚里的草就動。
她抓住我這措辭,追問一句:肚子里,怎么會有草呢?沒有再回應她。后來,在一片草地邊上,我注意到了墻上的一只貓,喊住她,小黑鉆進草地,那只貓在墻頭跑開,地面上有一只貓在朝反方向跑,小黑追了過去。她說還有第三只貓上了邊上的樹,我說我和小黑都只看到了跑開的那貓。
接下,又有一次遇到三只貓,我帶著小黑留意的是眼前的、柵欄后面的一只和另一只白貓;她往回走去一些,她見到了一只深色的小貓,她大聲召喚,我才領著小黑一起過去。真有一只小貓在,沒有被拴住的小黑過去的那會,小貓高高地爬上了樹,它在樹下吼著,我讓她把它拴住牽走。
上午回來后,我們一起看動畫片電影。我說看歐洲的吧,她將可選的,羅列在了屏幕上,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念出每個的名字,有些是看過的,有些是被她否決的,最后停在了“梅子雞之味”,她沒有表態,我們選定了它。片頭的畫面,沒有一丁點的聲響,我們還以為是硬件出問題了。
這部片子,她大概覺得有些無趣,我倒覺得對她或許很有教益,我倒覺得我很喜歡。有一個畫面,讓自己覺到最感動的,是主人公去看臨終前的媽媽,媽媽躺在床上,告訴兒子,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請兒子不要再禱告媽媽的身體會好起來,她讓兒子給點了一支煙,去院子里拉琴。
趟在床上的媽媽抽著煙,站在院子里的兒子拉著琴,媽媽吐出的煙圈,向外面飄去,向兒子在的地方飄去,在兒子的優美且深情的琴聲中,就像是媽媽的靈魂前去依附于兒子。這是靈魂伴侶的一個畫面,讓自己深深地被感動。還有一個靈魂伴侶的畫面,顯現在兒子與他的心中愛人間。
兒子那會在向一位大師求教,大師說他的技法已經很好了,大師說他拉出的音樂之中沒有靈魂,大師讓他試圖去做到:能夠抓住那顯現于瞬間的那聲嘆息。他做到了:在他愛上之后,在他和她前去向她父親懇請他們兩個被準允走到一起的時候,他沒有獲得那準允,他抓住了那聲嘆息。
那位父親當時有勸他的:你還年輕,你會很快地忘了她的。他走出又走回,向這位父親說出了一句:我會一輩子記住你女兒的。他做到了他說出的這誓言。在后來的每一次拉琴之中,他的心底都有她在伴隨,直到他的琴壞了,他有了替代那壞了琴的好琴,他不再拉琴了,他的心死了。
有一個畫面,是這位音樂家待在屋子里,等待著自己的死的到來。她女兒進來了,站在他面前和坐在椅子里的他,進行了幾句簡單對話,她說她考了九十分,他說這挺好,她說媽媽覺得不滿意,要她做到更好,向考一百分的看齊,她和他都笑了,她向他告辭,問:我可以去蕩秋千了嗎?
他笑著點點頭,她笑著跑了出去。他的窗簾因為她的到來而拉開了,他看著她開心地蕩著秋千,他也覺到幾分開心。媽媽回來了,見到了她在蕩秋千,而不是寫作業,上去質問,她說是爸爸允許了的,她媽媽不挺她這解說,扇了她一個耳光。她哭著跑開,他站在那把窗簾重重地拉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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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來,完成于2020年12月0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