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會讓你付出生命的全部,不管明天。
終點在哪里,我們不知道。
只要飛向時間的盡頭,天空,就仿佛藍的不會變黑。
末日將至。
我們曾天真的以為。
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用怕。
1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熱,林天真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兩眼呆滯無神,一舉一動都木訥極了,汗漬打濕她的鬢角順著發絲掉下來,一滴一滴正如后面不停鳴笛的汽車。
“按那么急趕著投胎啊!”
林天真把頭伸出窗外破口大罵,她被耳邊的轟鳴和窗外的蟬叫驅趕向前,低著頭望著前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駛了進去。
“冚家鏟,小赤佬你早晚撲街!”
后面車里的男人朝外面啐了口唾沫,車輪行駛在鐵板上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里。
過了隧道后林天真瞬間就冷靜了下來,她張望著四周麻利的開門下車,上半身被汗水浸透,里面的一抹粉紅和頭頂上熱辣辣的太陽如同相互呼應,都是同樣的刺眼。
林天真在矮房子旁貓下了腰,耳朵貼在墻壁上聽著些什么,可好一會兒時間過去除了乒乒乓乓的嘈雜聲那就只有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大。
這個時候林天真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當真是剎那間抬頭,當她迎上王大衛目光的那一霎頓時咧開嘴角癡癡地笑了笑。
“笑個屁啊,還不趕緊跑!”
王大衛半邊臉都是紅的,左眼也是烏青烏青,嘴角還有一大塊淤血,一邊捂著血流不止的鼻子一邊拉著林天真向隧道的方向跑過去。
2
王大衛單手用力一拉關上車門,林天真二話不說掛擋踩油門一個擺尾連人帶車很快就都不見了蹤影。
“你又跟他們摻和兒了?”
車上林天真同來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兩只手始終游走在方向盤和掛擋器之間。
“呸!”
王大衛擦了擦嘴角隨后吐出一口血水,半邊臉到現在還是抽搐個不停。
“該死的又吞了老子的貨!”
王大衛打開車窗扔出殘留自己血跡的紙巾,紙巾遇風被吹上天空,圍繞著車窗盤旋兩圈后緊緊貼在了前視鏡上。
林天真一個急剎留下兩排顯眼的輪胎印后把車停了下來,王大衛一個不經意一頭撞在了車窗上。
“你們沒一個好東西。”
林天真望著前方隨后發動了車子。
王大衛揉著頭嘴里嘟囔著些什么,風從外面吹進來,吹亂了王大衛的頭發,他脖子上掛著的純銀吊墜在太陽下顯得格外耀眼。
王大衛捧著吊墜四十五度對著太陽折射出一道光影打在林天真的眼睛上,林天真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切斷了光影,王大衛盯著林天真望了望,隨后猛地弓起身子一把將林天真擁入懷中。
不管左搖右晃的車,更不顧四周的鳴笛和叫囂聲,單手放在林天真的后腦勺對著她的嘴巴就啃了上去。
“真他媽畜生!”
林天真擦擦脖子上的汗開始猛烈還擊。
3
海風撫摸著林真心的臉頰,林真心坐在礁石上瞇著眼睛,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而后盯著王大衛,箱車在兩人身后的馬路上停著,盡管來往車水馬龍,但在此時此地林天真跟王大衛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燥熱,他們只覺得仿佛猝然間就回到了春天。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這里是什么時候嗎?”
林天真抬起頭干脆閉上眼睛,儼然一副很享受此刻的模樣。
“八歲,你和我兩個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坐在這里,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位置。”
王大衛看著海水慢慢漲上來于是俯身撿了塊石頭丟了進去。
石頭掉進海里咕咚一聲濺起水花,林天真看著面前蕩起的漣漪接著說道:“答應我,以后不要再跟他們廝混在一起。”
王大衛怔了片刻,顯然沒料想到林天真會冷不丁地來這么一句。
王大衛沒有說話,而是轉臉抱住了旁邊的林天真,林天真的眼眶突然就紅了,用力掙脫王大衛的雙臂后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天真!”
王大衛一甩手跟了上去。
4
水龍頭開著,自來水嘩嘩流淌,林天真低著頭俯在洗臉盆上,雙手接著一把又一把的清水往臉上送。
人們常說女生的發育期比男生的快,這點任誰都無法反駁,就像林天真和王大衛,他倆打小相識,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尤其是王大衛,小了說坑蒙拐騙,往大了說那就是走私販毒,隨便哪一條抖出來都夠槍斃他好幾回的了。
只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林天真的心智也成熟了不少,那種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日子她自己已經過夠了,就連走在大街上隨便看到的每一個人都感覺是便衣警察,指不定什么時候三五個人一塊上來就把你給死死摁住。
這倒還是其次,更要擔心的還是仇家尋上門,真要是到了那一步還不如進號子里面吃皇糧來的舒坦。
想著想著林天真突然就哽咽了,腹腔一股嘔吐感直往腦門上竄,林天真怔了怔隨后捂著嘴巴對著洗臉盆干嘔起來,眼睛被一種莫名的壓迫感逼的發脹酸紅,眼淚如斷了線的風箏在那一瞬間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王大衛靠在墻上一把將林天真擁進懷中,兩臂從未有過的有力,林天真只感覺一股窒息感在強勒著自己,這次林天真沒有掙脫,因為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安全感,來自王大衛的安全感。
“我答應你。”
王大衛只說了這四個字,沒有保證將來怎么怎么樣的話語,也沒有幻想未來如何如何的言辭,不光如此就連說話時的聲音還有些低不可聞,但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在林天真聽來簡直就如天籟,在碧空萬頃的大草原上響起空谷傳響的天籟,海天在此刻也連成了一線,多少年了,林天真還真是頭一次見海天一色。
我答應你這四個字絕對是王大衛這輩子說過最動聽的情話。
此后林天真再也沒擔驚受怕的過日子,就算走在街上那也是昂胸闊步頭仰的也比別人高一截兒。
王大衛用兩個月的時間帶著林天真把整個廣東給轉過來了個遍,兩個人一邊游玩一邊商量以后。
林天真說她想在海邊買一所房子,不用太大夠兩個人日常生活就行,前面一定要留個陽臺,陽臺上置著一把躺椅,躺椅的旁邊放著玻璃茶幾,茶幾上放兩個玻璃杯,時常燒壺熱水泡兩杯上好的毛尖,若是再能搭配點咖啡混合那就更好不過了。
王大衛笑侃茶葉不能跟咖啡搭配,若是茶和咖啡一起飲用,咖啡因易過量,過量的咖啡因則會刺激中樞神經而致失眠心慌等不適癥狀的出現,所以最好還是不要一起飲用。
“自從跟了你,我有哪一天不是失眠心慌地渡過一夜呢?”
林天真笑了笑,這個時候她一點也不天真。
王大衛知道林天真是在點撥自己,但他并沒有說話而是對著她的額頭輕輕地吻了上去。
哦,原來他也有溫情似水的一面。
林天真這樣想著。
5
廣東是個火爐,王大衛開著箱車在便利店門口停了下來,夜已深,方圓幾百米除了這家便利店再也沒有任何生氣。
今天是林天真的生日,王大衛早從幾天前就開始著手準備。
王大衛把帽子往下壓了壓走了進去,圍繞柜臺一圈后趁著收銀員打哈欠的功夫抱起貨架上的面包香腸等等直奔門外,等收銀員反應過來的時候只剩外面汽車發動的尾聲,就連尾聲也隨著她的茫然從而越來越遠。
車上的王大衛很是高興,熟能生巧這個成語被自己演繹的可謂是淋漓盡致。
箱車又在一條胡同口停了下來,這里是百貨一條街,王大衛正準備開始他的另一次行動。
這次王大衛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拎起夜市上的椅子奮力砸在了服裝店的櫥窗上,在玻璃破碎的同時店里的報警器發出刺耳的鳴笛聲,櫥窗后面的兩個模特也都倒在了地上,上半身與下半身支離破碎。
王大衛麻利地鉆了進去,兩只手在貨架上來回撥動,幾十秒的時間他已經把展臺上的東西洗劫一空,這一系列動作簡直就是一氣呵成,也難怪他敢逞這個能,原來他是真的有兩把刷子的。
東西到手后王大衛迅速逃離案發地,在車上他正襟危坐,整了整衣領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箱車打著左轉向燈消失在了原地。
王大衛在車上幻想林天真見到禮物時的模樣,定是高興極了的,畢竟這二十多年來自己可是第一次陪她過生日。
箱車開進了小區,王大衛收拾一番后按響了門鈴,果然不出他所料,林天真見到禮物時確實高興地跳了起來,但吃完蛋糕后林天真卻一反常態的跟王大衛拉起家常。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兩個一起搶面包店?”
林天真擦了擦嘴角的奶油。
王大衛點點頭,他在此時已經懷疑自己干的這些事被林天真提前發覺了。
“那時候你問我怕不怕,我紅著臉說不怕,因為那時候有你在我身旁。”
林天真盯著墻上的掛鐘眼眶已經有些微紅。
“但現在我怕了,同樣因為你陪在我身邊所以我怕了!”林天真說完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王大衛內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在此刻才明白林天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小時候的林天真就好似一只剛掉地兒的羊羔,她懷揣著對世界的憧憬總以為有人在自己背后可以什么都不用怕,迷途了有人指引,狼來了有人驅趕,打雷下雨了有人送傘遮陰避陽。
可直到小羊羔長大時她才發現一直在自己背后站著的那個人經常會時不時的挑逗一下狼群,這個富含刺激性的舉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小羊羔,因為她怕有一天他會被狼群咬死,她怕有一天他會離自己而去,她怕自己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
林天真每哭一聲王大衛就感覺自己的心悸動一下,那種發自胸腔的哭聲正如同被搶了糖的孩子,也只有這個時候林天真才會曉得自己是個女人,一個難過時需要肩膀依偎的女人。
6
林天真這幾天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翻了個身手卻撲了個空,她猛地一蹶坐了起來,掃視過整個房間也沒見到王大衛的影子,林天真瞬間慌了,她的心也隨之不安起來。
林天真彎腰下床時突然發現脖子上多了一樣東西,當她捧起純銀吊墜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那副模樣像極了大山里的隱居者。
林天真穿著睡衣蹬著一雙涼拖急匆匆地跑到窗口,透著玻璃她發現昨天停在原地的箱車竟然不見了,只有兩道模糊不清的齒輪印暗示著已經被人開走了好一會兒。
林天真一邊拉著褲腳一邊下樓,整個單元里回蕩的都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聲控燈亮了一個又一個,當她下到門口的時候頂層的聲控燈依舊還在亮著。
車庫人不多,這個點要不就是上班的要不就是剛下班的。
男人拉開車門,還沒進車里面鑰匙就先捻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林天真用盡全身力氣向男人撞了過去,男人一個趔趄把鑰匙拋了起來。
林天真抓到鑰匙直接發動了車子,就連車門也是出了車庫才關的。
同樣的路同樣的人,不同樣的只有車子和車上人的情緒。
上次林天真是來接應王大衛的,這次不一樣了,林天真到如今還不敢想象待會自己會見到什么樣的一幕。
林天真把車速提到最快,她在車上感覺車身在左右打漂,她非但沒停反而慢慢再次加速。
車開到上次同樣的位置停了下來,林天真這回沒有什么顧忌直接就闖進了矮房子里面。
房子里都是灰塵,陽光透過縫隙照進來折射出幾道光影,光影所到之處全是大小不一的顆粒物漂浮不定,滿地的桌椅零七碎八,這個斷了條板凳腿,那個少了個鐵支架,只有角落里一個人影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林天真這次沒有天真,一步三掉淚,她使勁搖晃著王大衛的手臂,可王大衛卻連看她一眼的力氣都沒有,鼻孔間的呼吸動作越來越輕盈,心跳也似有似無。
林天真背著王大衛,王大衛對著她的耳邊有氣無力地喘道:“海,海……”
林天真顧不得這些,可她上了車才發現鑰匙被自己扔在了矮房子里,她放下王大衛匆匆趕回去,等她回來的時候留給自己的就只有一具冰冷的尸體,還有就是尸體緊緊攥住的右手。
林天真不曉得自己跟了王大衛的這些年前前后后哭了幾回,但她知道自己這次絕對是最厲害的一回,仿佛是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給發泄了出來,從矮房子哭到海邊,一邊開車一邊哭,又仿佛是想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因為沒有了王大衛,估計林天真這輩子都不會再哭了。
林天真把車開到了海邊,她放慢了速度兩手環抱著王大衛的頭,一邊踩著油門一邊撫摸著往昔熟悉的臉龐,嘴里輕聲哼唱:“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又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時,你說,要一直愛一直好,就這樣,永遠不分開……”
哼著哼著林天真不再哭了,擠出最后兩滴眼淚把油門踩到了底。
長頸鹿脖子長長的哽咽的時候會不會很難受?
烏賊有三顆心臟心痛的時候是不是要疼上三倍?
駱駝睫毛長長厚厚的想流淚的時候能不能說眼睛里進了沙子?
蛇柔軟的身子累的時候有沒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
林天真沒心沒肺王大衛死了后她可不可以安定下來?
海水漫過車身,王大衛緊攥的右手在此刻突然松了下來,林天真胸腔又涌上來一股強烈的嘔吐感。
林天真從王大衛手中摸出一把迷你型的鑰匙,她這一刻忽然想起了什么,趁著海水還沒蓋過玻璃她逃了出去。
后續:
岸上林天真坐在礁石上,旁邊的一塊放著一條純銀吊墜,不過吊墜的底部現在插著一把鑰匙,正是王大衛致死不愿松開的那把迷你鑰匙。
林天真眨眨眼睛向右擰了擰,而后“咔”地一聲入耳,吊墜同時彈出了一半。
林天真把頭湊近看去,吊墜里面赫然放著一張支票,上面寫著:人民幣伍佰萬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