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言
在中國的知名菜系里頭,陜西菜幾乎是沒有一席之地的。
但是陜西的面食卻在北方名氣不小,尤其西府農村,人們把面粉能做出花樣繁多的各種美味。
光是面條,要是細分起來也會有十幾種之多,像扯面、哨子面、油潑面、炸醬面、鍘面、刀削面、削筋等等。
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就是這樣的面條,西府各縣也有差別。
同樣是哨子面,扶風岐山兩縣的哨子面雖然都講究薄、筋、光,湯也都講煎、稀、旺,可是扶風哨子面卻沒有辣椒,連一絲絲辣椒油也沒有。
面條名氣最大的該屬岐山哨子面。
在陜西的城鎮大街小巷,除過酒店之類,大大小小的面館是最多的。
到飯點的時候,幾乎每個面館都擠滿了人。
這么多年,我去了無數面館,吃過各種風味的面條,其中不乏可口正宗的扶風哨子面、特色鮮明的麟游血條面、蕩氣回腸的岐山一口香,可是面館卻沒記住幾家。
在寶雞西關有一家十幾平方鋪面的小王面館,名字湮沒在喧囂的街道,沒有一點引人注意的地方。
和周圍十幾家餐館比起來,小王面館如丑小鴨一樣,外表其貌不揚。
一塊紅色的牌子上面黃顏色的“小王面館”四個字是用楷體寫就的,看著也就是個招牌而已。
面館的經營者是一對四十五六歲年紀的夫妻。
男的姓王,個頭不高,最多一米六五的樣子,粗眉大眼,臉上紅里帶黑,老感覺像沒洗干凈一樣,常年穿一件半長的、臟兮兮的白工作服,負責后廚操作間的主要活計。
出門在外不敢自夸就老以小王自稱,其實年齡早過了小的界限。
女的比她老公稍矮一點,捯飭的倒很利落,主要是承擔跑堂兼收銀的任務。
我曾經在西關的永春村住了四五年,由于沒有做飯的條件,平常吃飯不是在單位食堂就是去小王面館。
每次去小王面館,上午十一點多或者晚上七八點鐘過了正常飯點,只有一兩個客人在旁邊吃著面條,小王媳婦總是在端飯的間隙坐在距離門口最近的一張桌子上面擇菜。
她低著頭擇著手里的一把春韭,或者在削土豆皮,齊耳的短發垂到了半邊臉上,依然能看出滿臉的沮喪像是剛被訓斥過一樣。
只有客人進門,她用眼睛的余光看見,然后抬起頭強裝歡笑問吃點什么面條。
我每次去都面對她有點諂媚可憐的笑容,總要陪以笑臉說來大碗鍘面。
她對著操作間方向,高聲的有些夸張地喊“大碗鍘面一碗!”然后繼續擇菜或者削土豆皮。
操作間里的小王沒有應聲,只是聽見從里面傳來了鼓風機的聲音。
一會功夫,小王突然一聲很生氣的喊話:“端飯了!”
小王媳婦放下手里的活兒進去端飯。
當我吃著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鍘面時,小王的聲音就開始喋喋不休起來,多半是嘮叨埋怨媳婦,碗,順手就該洗掉,菜,為什么現在才擇,桌子也不及時抹等等,媳婦偶爾抬起頭,朝里面生氣地看看,從不言語。
要是趕著飯點去吃飯,小王面館里絕對熱鬧。
六張桌子上面擠滿了人,吃著哨子面、扯面或者鍘面。
小王媳婦手里腳下不停,在腰間圍著油污不堪的圍裙,穿梭在人縫和桌子縫隙之間,端面還有面湯,用抹布擦桌子,端走吃完的空碗,不時把收顧客的飯錢塞進胸前臟兮兮的口袋里。
而這個時候,顧客們吃飯閑諞的聲音雖然嘈雜,卻壓根蓋不過小王從操作間發出罵媳婦的聲音。
他在里間呵斥媳婦端面端湯,要么就大喊你在干啥著呢,趕緊洗菜洗碗,反正除過煮面條自己承擔之外,幾乎他全在指責指揮著媳婦,埋怨媳婦這也弄不好那也不會弄。
媳婦從來都是忙忙碌碌的,沒有回罵過一句。
經常去小王面館,慢慢地熟悉了,有次沒事就和小王媳婦聊起來。
我說自己老感覺小王怎么老是埋怨,這么多年夫妻一起開飯館還不能默契,怎么活兒每天都不能井井有條,是不是應該找找原因。
小王媳婦放下手里正擇的一把芹菜笑了,她告訴我,小王其實很辛苦的,每天四五點起來合扯面,盤好扯面條子,七點去市場買菜,回來再擇菜洗菜炒菜,幾乎沒有停的時候。
夫妻這么多年了,他就那脾氣,她很理解,嘴碎點,心里對她好著呢。
說著她用眼睛示意我看她的腳上,那是一雙嶄新的平底薄羊皮鞋,棕色的,是眼下最流行的樣式,說是小王花了四百多元錢給她買的。
正聊著小王出來了,我說你對媳婦真好,他黑紅的臉膛反而有了羞澀的紅,笑著說:讓你笑話了,我這人嘴不好,媳婦挨了我二十多年的罵,尤其人一忙就忍不住,跟著我受苦呢,唉-------小王的一聲長長的嘆息能感覺到既是自責也是對媳婦的歉疚。
兩口子互相對看了一眼,然后都像年輕的情侶一樣臉上綻開了羞澀幸福地的笑。
后來我搬家到了高速路延伸段的黃家村附近,經常去一家開心面館吃飯。
由于黃家村是典型的城中村,有好多民房出租。
這個面館也就租賃的10個平方左右的民房,連獨立的操作間也沒有,里面除過一個案板、電磁灶、烤箱外,在靠門的一角擺了兩張長條的桌子,最多能坐六個人就餐。
也許是怕熏黑屋子,這家面館沒有煤氣或者煤,而是一律用電來做飯。
經營小飯館的也是一對夫妻。
男的年齡四十歲出頭,女的看起來年輕最大也就三十二三。
丈夫個頭很高足有一米八左右,很清瘦看起來來很干練,眼睛不大炯炯有神,老是笑咪咪的。
媳婦有一米六出頭,在丈夫跟前顯得嬌小玲瓏,面容姣好,五官挺順眼,干活不緊不慢,滿臉的幸福開心。
妻子不在家的日子,我經常帶著女兒去這家飯館吃飯。
一碗稀飯一個油酥餅一份面皮,這是他們早餐的所有品種了。
但是吃著舒服可口,關鍵是衛生。
中午他們也只有一個品種的面食,就是扯面,生意卻出奇的好。
其實他們的扯面和別處的比,最大的特色也就是素。
興許是現在人們對肉食的厭惡抑或是不放心,在中午飯點時候來這里吃素扯面的人絡繹不絕。
不同于別的面館,開心面館是在客人跟前的電磁灶上用兩個小鍋煮面,夫妻倆的扯面、下面、煮面、撈面包括調味,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丈夫笑叫:美女,放青菜!媳婦揶揄:帥哥,趕緊撈面,這鍋熟了!逗得食客們忍不住放下筷子笑完再吃。
經常有人付錢說給誰,手里正忙的丈夫會示意給她媳婦說,給我的老板!媳婦則幸福地笑答,我給你先收著。
我不知道他們每天能賣掉多少扯面,每次中午一點鐘去了,幾乎都是夫妻倆在準備打烊。
晚飯他們也就賣賣電烤的白吉餅,去晚些也會賣完。
幾次去晚了沒買到餅,便和這兩口子聊,他們說每天做得量是一定的,不增也不減,丈夫開玩笑說人家比我小那么多差八歲呢跟我不容易,不敢讓累著呀!
媳婦說累我是借口,主要是他不愿意太累,說完呵呵呵地捂嘴笑。
后來幾次周末去開心面館吃飯,都吃了閉門羹。
有個星期六去爬附近的北坡,在坡上遇見了正鍛煉完下山的開心面館的男主人。
他穿了一身大紅的運動衣,一雙白運動鞋,很惹眼。
我說你來得早呀,媳婦呢?他笑道:我跟你們一樣也休正常星期六、星期天啊,平常起得早習慣了,就來鍛煉鍛煉。
媳婦去廣場跳鍋莊了,各玩各的。
說著蹦蹦跳跳吹著口哨下山去了。
有一天晚上在附近廣場散步,妻子指著人群里的一個女的讓我看,我說,那不就是開心面館的女主人嘛!
比起很多從凌晨忙到半夜的飯館小老板,開心面館這兩位真過得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