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只貓

避無可避

一、甜食的誘惑

我家的貓,天生體臭。

這本來是一只貓和香水的故事……

據報案人介紹,她經營的那家便利店已經連續三天遭到偷竊,現場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監控系統也沒有發現異常。

由于失竊的物品不過是一種叫做甜甜圈的甜食,所以性質并不算嚴重,或許只是附近哪個貪嘴的小鬼干的。

“這幾天有小孩子經常來嗎?”

我面前的這個小姑娘看起來有些怕生,或許是我的身份天生不夠親切吧。從她豐富的面部表情我能看出她急于配合的心情,但實際上卻表現的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你是說光顧這里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嗎?”

我看到她憋紅了臉,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圓圓的臉蛋上透出些羞澀的笑意。

也許真相就是這樣吧,可以叫我一眼看穿,輕松結束的同時還能上下照顧的體面。

“謝謝你的配合!”

在我漫不經心做出這個判斷時,鼻尖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甜味,絲絲縷縷縈繞在鼻端。

我的腦子一炸,眼前突然閃過一具黑漆漆巨大的遺憾,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大概是一種猝不及防的失落感。

莫非......是除味劑的味道?

難道是我家那只好吃懶做的臭貓!

這時候電話突然響了,是吳彬打來的。

我還站在那個小姑娘面前,但風輕云淡的神態早已變得死水一般陰沉,沒有意識到已經失態的我,對著電話那頭大聲質問:

“有人給我送了一份貓糧便當!”

“你不知道是誰?”

“你還私自拆開了我的包裹!”

東西是快遞公司送來的,很顯然,這是一個信號,對方并不想暴露身份。

是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嗎?或是對方無聊的挑釁?

怎么會扯上那只蠢貓?

我的腦子很亂,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我忽略了,我決定再去現場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發現。

因為距離案發時間已經超過24小時,而且幾乎沒做什么保護措施,所以要想通過現場環境尋找線索是不可能的了。

我也只是想找一下那股味道的源頭。

便利店很小,只擺了兩排短貨架就塞得滿滿當當了,過道更是狹窄,普通的成年人通過都要微微側著身子,舉手抬足都嫌費勁。

很難相信會有正常人來這里偷竊一款售價低廉的甜食,這也是我之前判斷嫌疑人為附近未成年人的一個原因。

但那股淡淡的味道,卻總是揮之不去,越往深處,愈發顯得燥熱濃烈。

究竟是什么?

我煩躁的扯開外套領口,蹲下來仔細觀察。

甜甜圈被放置在貨架的最底層,雜亂無章的堆在一起。

透明塑料袋裝的甜甜圈看起來并不可口。

濃厚黏稠的劣質粘糖包裹住同心圈模樣的某種餅干,黃澄澄的像油漆一樣,和透明的包裝袋粘連的難解難分。

哪有人會來偷這種東西?

我甚至開始懷疑案件的真實性了,像這樣胡亂堆在一起的零食小袋,真的分得清少幾個會有什么差別嗎?會不會是那個怕生的小姑娘記錯了?還是說,這本身就是個笑話,哪有人會像我這么認真的對待這種事啊!

連那個怕生的小姑娘都奇怪的看著我。

不知所措!

我和她一樣的不知所措。

難道是我太執著了嗎?但這縈繞不散的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看來我要再一次好好回顧案件的發展歷程了。

二、死亡與假象(上)

4月16日凌晨4點,我接到通知,南門街口的超市發生了一起案子,師傅催我先去看一下。

我當時接到電話就匆忙出門了,關門的剎那無意間看到那只懶洋洋窩在沙發上的蠢貓,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

晚上不好打車,我4點半才趕到案發地點。現場已經封鎖起來了,我越過外圍的警戒帶,和吳彬打了個招呼,便推門進去了。

這家超市還算寬敞,收銀機臺一溜擺開橫亙在眼前,更里面是擺放整齊的貨架貨臺,一眼望去,還算有些規模。

“在這種繁華地段能有這樣規模的店子,老板也算有些能力了。”

我不咸不淡的嘀咕著走近了收銀柜臺,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瞬間閉上了嘴,但馬上又忍不住叫出聲來:

“命案!”

是的,這是一樁命案。

死者是一名年齡20-25歲的女性,現場有明顯的打斗痕跡。

我小心的避開地上的血跡蹲下來。

死者身上有多處擦傷,最醒目的是其右手腕處一道不足一指寬的瘀痕,呈發黑的烏青色,隱隱有發散的跡象,可能是某種細條狀鈍器瞬間打擊造成的。

“滴答......”

空曠寂靜的超市里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滴水聲。

有一滴銹得黑紅的血,從我的視線盡頭延伸至死者的右手指尖,暗沉無光卻耀眼奪目,緩慢而堅定的墜向死者身下的黑血泊,默無聲息卻振聾發聵。

看到這攝人心魄的一幕,我分明聽到一種水滴的清脆擴散出的恐怖在我腦畔炸響。

我的心臟猛地滯了一下,瞬間又咚咚咚擂得天響。

沿著她在斑斑血跡中尤顯白嫩的小手往上,我看到她腹部右側的傷口竟然在微不可查的往外滲著早已冷卻的血。

黏在胸口的冷汗隨著心臟的劇烈顫抖也蒸騰出燥熱。

腦后驀的一涼,在這個節骨眼上,我突然聞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

這間空蕩蕩的超市里,似乎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正在蔓延。

恰在此時,女尸的小指處又開始緩緩凝聚出血滴。

而據報案人楊某介紹,這個人分明是早就死透了的。

楊某就是這家超市的老板。

據他介紹,死者是店里負責收銀的員工,今年臘月十五就來應聘上崗了,是個有點害羞的小姑娘,今天正好值夜班,我帶了宵夜準備來犒勞一下她,沒想到......

“說重點!你是幾點鐘發現死者的?”

“3點多吧!”

“記得具體時間嗎?”

“我記得當時在和朋友喝酒,他老婆打電話催他回家,我看了下時間,好像是3點多一點,但肯定沒到3點半。我一個人也沒意思,突然想到小稻還在店里,就準備帶點東西給她吃。”

“酒后駕車?”

看到盤問自己的民警一臉狐疑的表情,楊老板本來就大汗淋漓的禿腦門瞬間又澆了一層冷汗,暗罵自己煞筆,真是防不勝防啊!

初步判斷死者死亡時間為昨晚8點至今天凌晨3點之間,因為天氣原因,時間還可再往前推。但毫無疑問的是,倒在血泊中的那個年輕女孩,已經徹底的死去了。

“吳彬!”

我猛地起身朝著外面喊了一聲,正在做筆錄的吳彬丟下對面虛汗連連的楊老板應聲跑來,避過眼不去看地上的女尸。

“叫救護車!”

吳彬畏縮的看了一眼死氣沉沉的女尸,欲言又止,轉身離去的時候又被叫住了。

“監控錄像調出來沒有?”

偷眼瞄了一下我的臉色,吳彬躊躇了一下,吶吶的道:“刑偵部門的同事還沒到,所以......”

“行了,你出去吧!”

“是”

吳彬出門,看到已經抽上煙的楊老板,心情莫名的陰郁下來,面色不渝的走過去,低喝一聲:

“同志!剛剛我們問到哪兒了?”

經驗告訴我,這是一宗殘忍且透著些詭異的情殺案。

師傅曾經隱晦的透露過,凡是沾到這種死活不辨的案子,都要把人先送到醫院過一遍才穩妥。

我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死者頭發散亂,有明顯拉扯痕跡,額角青腫淤積發黑,初步判斷死者生前與兇手發生激烈撕扯,被扯住頭發,同時撞擊頭部。(雙方情緒激烈)

死者右手腕部有細條狀瘀痕,結合死者腹部創口形狀,疑為小型刀具背部劈砍所致。(情緒可控,或為警示性攻擊)

死者左手緊握,拳心放空,手指僵硬,骨節青白,極為用力,看得出來是握有重要證物。(證據)

死者唯一可見傷在其腹部,小腹右上側有一道長不足兩寸,寬不及三分的創口,現場沒有發現疑似兇器。(初步判斷為常見小型水果刀)

死者生前有大規模出血狀況,疑為失血過多而亡,且——

滴......答......

我死死的盯著那滴血,從凝聚到墜落,每一個細節都看的清清楚楚,直到它真的在我眼前成形、滴落,我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是終于相信了,或是證明沒看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松那口氣,又是什么心態?

總之,在這一刻,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遇到過很多次危險,但這一次,我怕的連聲音都在顫抖。錄音筆被我死死的攥在手里,安靜空曠的大廳能很好的反射回音,皺巴巴的氣息通過震顫的喉嚨,干澀的轉化為冷硬的頻率,悶生生的在大廳里回蕩!

“且——血流不止”

人死了是什么樣的?

我有一次突然問了師傅這個問題,在停尸房的門外,我的聲音格外的輕盈刺耳。

師傅沉默了一會兒,說:“死人就是長得像人的石頭,硬梆梆的沒什么味道。”

師傅的這句話,像是咒語般把死人變成石頭,又把石頭當做食材,更重要的是,把我嚇出心理陰影!

從那時起,我對死人的恐懼就變得異乎尋常。

師傅沒有告訴過我,死人會不停的流血,但現在,我反而在極度的恐懼中冷靜下來。

我意識到對死人的無條件恐懼使自己忽略了一些很基礎的問題。

譬如說,死者腹部的創傷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失血量,即便那是個不會凝血的傷口。

死者一定還隱藏著其他傷口,真正的致命傷。

究竟是什么?

死者衣著雖然凌亂,也還算齊整,并沒有人為偽裝的痕跡,身上唯一見血的傷口就是其腹部的刀傷,而如果是內傷的話,也不可能造成這種程度的外出血量。

我的目光審慎的在她身上游移,悄然間停在了她的大腿根部。

那是一條棉質的印花短裙,柔軟而不失韌性的短裙緊緊的包裹住她膝蓋以上的大腿,勾勒出緊繃繃的青春氣息。

但現在,那里已經被染上了一層黑紅的色彩,棉質的布料吸飽了鮮紅的染料,風干后,硬梆梆的像塊石頭,紅而斑斕。

引起我注意的當然不是這暗沉的色彩,而是這色彩的明暗變化。

很明顯可以看出來,以她大腿根部為分界線,緊緊包裹住大腿的那部分布料的顏色更覺暗啞,顏色更深,血流的更多。

或許,我該做些正常的猜想了。

月黑風高,女孩正一個人百無聊賴值夜班的時候,她的男友因某事怒氣沖沖前來責問女孩,隨后兩人發生爭吵,進而廝打,情緒一步步升級,直到最后無法控制。男友用水果刀捅傷了女孩,女孩倒地,剛好這時來了大姨媽,血流如注,男友見此情形,驚恐之下逃之夭夭,女孩倒地無援,流血不止,導致死亡。

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女孩右手腕上的瘀痕與其死后左手緊握的物品,很可能是案情發展的關鍵點。

嗯?那她腹部傷口血流不止該怎么解釋,難道是大姨媽還沒走?

說起來,我也不是很懂這個,估計師傅也曾經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才會語重心長的說出送醫院的話吧!

一想到師傅那張石板一樣的苦臉露出尷尬的神情,我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聲稍一蕩開,就立馬凝固在我的臉上。

一個恐怖的念頭突然在我腦中一閃而過,迅速伸展蔓延,在我眼前重新演化出一幅毛骨悚然的畫面。

穿過布料和皮脂,我看到死者的子宮里蜷縮著一具未成型的胎兒,模模糊糊分不清四肢五官,看起來更像是一團軟肉,趴在幾近干涸的羊水里茍延殘喘。

這個胎兒像是死者的第二個心臟,為早已死去的母親偽裝出生命的律動,輕輕顫動的身子柔弱但堅強,似乎正在母親懷里可憐巴巴的撒嬌:“媽媽,媽媽,我好餓~”

真相總是這樣,在我一眼看穿的同時把體面撕扯得支離破碎,叫我狼狽不堪的直面這臭不可聞的丑惡。

我突然很想看看這個女孩的樣子。

撥開她臉上散亂的頭發,我看到了一張小巧圓潤的俏臉,胖嘟嘟的臉頰與鼻翼兩側的點點雀斑是說不出的青春可愛。

即便她的臉色慘白僵硬得像抹了一層白蠟,卻依然可以看出留存的一絲瑩潤,或許這便是孕育生命的奇跡吧!

咦!不對勁?

我的目光一錯,突然驚恐的看向她頭發下的眼睛。

她黑漆漆的頭發披散著,在凝固的黑血中掙扎著糾纏在一起,更多的則是落在她的臉上。

她的眼睛大大的睜開,兩顆眼球凸起,瞳孔渙散無光,卻不約而同的斜視著腦后的方向,鼓漲的眼球在頭發的遮掩下,更顯得猙獰陰毒。

我的頭皮一麻,雞皮疙瘩一瞬間爬滿全身,腦門瞬間滲出一層冷汗。

順著她的目光一眼望去,除了琳瑯滿目的貨架,靜悄悄的什么也沒有。

急促的呼吸在腦腔嗡鳴,我的鼓膜砰砰亂跳。

死寂的空氣和未知的陰謀像一雙惡毒的眼睛,躲在暗處窺探著我的弱點,隨時準備伺機而動。

難道?兇手還在現場!

我被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嚇了一跳。

冷汗濡濕了我燒紅的眼角,微微有些酸澀的刺痛。不知道為什么,我下意識的又看向女孩眥目斜視的瞳孔,恍惚間竟讀出了一種盈滿哀求的巨大遺憾。

我的心,有一瞬間空落落的窒息。

感同身受嗎?我摸不到這種情緒的來源,也忽視了背后悄然而至的危險。

砰!

“嗡……”

眼前一黑,劇烈的疼痛使我產生嗡嗡耳鳴的錯覺。

我的手條件反射的捂住后腦,耳邊呼呼掠過急促的風聲,眼前緊跟著閃過一道黑影。

噗通~

失去意識的瞬間,我腦子里閃現的是女孩手中緊握的東西。

她至死也要守護的,究竟是什么?

“嘀嘟嘀嘟嘀嘟……”

姍姍來遲的遠處,終于響起救護車的鳴笛。

三、死亡與假象(下)

除味劑肥膩的甜香越來越明顯了。

我蹲在貨架前,無意識的挑揀著面前的甜食包裝袋,額上汗津津的水漬沾濕了纏緊的繃帶,空氣中彌漫著塵土飛揚的悶熱。

怎么這么熱?

扶著貨架站起來,我蹣跚的踮著發麻的雙腳慢慢走到前臺,看到小姑娘閃躲瑟縮的眼神,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似乎有什么東西觸到了心底的柔軟,聲音也愈發溫和起來:“不要怕,我會幫你們破案的。”

“順帶問一下,這里的溫度怎么比外面高那么多?”

“旁邊是開澡堂子的,后面有個鍋爐”

小姑娘忙不迭的回答完立刻又抿緊薄薄的雙唇,驚慌失措的眼神游移不定,可憐的模樣活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奇怪?

她怎么這么怕我。

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心里疑惑的同時也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

肥大的褲管上是簡潔的藍白相間豎條紋,悠悠蕩蕩的隨風輕擺。上身雖然套著一件緊身的棕黃色夾克外套,卻依然遮掩不了里面寬大不合身的豎條紋襯衫,過長的衣角下擺夾掖著從夾克里漏出來,暴露出LOW到極致的著裝品味。

如果腦袋上還纏著白白的紗布繃帶,那真就不得不叫人另眼相待了。

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換衣服。

“快回病院去吧!你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很危險的。”

小姑娘似乎鼓足了勇氣,主動跟我說話了。

后面又怯怯的加了一句:“而且我們這里沒丟東西。”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

我突然一下子怔住,腦子里的影像如同在這里斷開一條裂縫,隔著黑乎乎的迷霧看向對岸,隱隱有些印象,但就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顧一切來到這里!

這時候電話又響了,吳彬的聲音在對面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

“哥,你跑到哪里去了?祖師爺爺快發飆了!”

“賤人,就知道拿師傅來嚇我,我不信!”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師傅陰森森的眼神出現在病房外面,我就渾身涼颼颼凍的一哆嗦,其他多余的情緒都一股腦拋到九霄云外。

“師傅還在廈門查案!”

“騙你做什么,他老人家昨晚連夜趕回來了!還好我機智,說你去查案了。”

我的心情莫名的變得煩躁。

“查你妹!你腦子有水啊,你以為他會信?”

“他信了!”

“呃……”

“他親眼看著你追著一只貓跑出去了”

“臥槽!”

此時的我,內心是崩潰的。

完全能想象出師傅看到這一幕時的眼神該是多么的冰冷與失望,我竟然像個瘋子一樣在師傅眼前追著一只貓?

丟人現眼,成何體統!

“祖師爺爺叫你辦完事就趕緊回來,他要問你昨晚的案情。”

“嗯?”

我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辦完事?師傅他沒生氣嗎!”

“生氣什么,我不是說了你是去查案了呀!”

怎么可能!他會不生氣?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脫離了我的掌控,我到底錯過了什么?

師傅他……

是了,師傅一定知道原因!

一想到師傅,我的心情瞬間就放松下來了:“我就喜歡你這樣幼稚可愛的樣子!”

“……”

“對了,昨晚打暈我的是兇手嗎,人抓到沒有?”

“抓到了,應該就是兇手了”

“什么叫應該!”

“因為你也牽扯進去了,目前還不清楚他為何寧肯暴露自己也要襲擊你?”

“襲擊個毛啊!他是要搶證物”

“什么證物?”

我此刻真是急得要跳腳了,對著一臉懵逼的吳彬大吼:“就是死者握在左手里的東西啊!”

“你別急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錯了,我們沒有發現死者左手里有東西啊?”

“兇手身上呢?”

“嫌疑人,也沒有”

“怎么會……”

此時我已經冷靜下來了,案情發展與推測有出入,那件必定存在的神秘證物現在已經成了案情發展的關鍵點。

兇手拼命搶奪的、死者拼死守護的,究竟是什么?

“把我昏倒后發生的事情詳細的描述一遍!”

隨著吳彬一停一頓的講述,我的眉頭也跟著一緊一松,起伏不定。

“救護車來的時候你才發現出了變故?你在養豬么!”

“WTF?”

“不就是個死人嗎?怕個毛啊!她有師傅可怕嗎?嗯!”

“你說兇手在干嘛,掰她的手?是左手嗎!”

“沒有?里面是空的,怎么會這樣……”

我對著電話大喊大叫,渾然不知對面的小姑娘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古怪了,似乎愈發肯定了我是從某某病院偷跑出來的。

第一次看到真人,好可怕啊!

“什么?竟然在嘴里!”

“臥槽!你怎么不早說,賤人!”

真是個聰明的女孩,把戒指偷偷含在嘴里,卻偽裝出握在手中的假象,連我也騙過去了。

“那枚戒指查到來源了嗎?”

“哪有什么來源可查啊!就是枚普通的合金戒指,隨便哪個地攤上都能買到。”

“怎么可能?”

“不過……”

“別買關子,發現什么了!”

我真是恨得咬牙切齒,這家伙真是越來越欠揍了。

“我們在死者住處發現了一枚款式類似的PT950鉑金戒指,發票單據顯示是三天前在香澳步行街的周生生珠寶購買的,售價1399元。”

“調到監控沒有,有沒有陪同人員?”

“有,就是出現在兇案現場的犯罪嫌疑人!”

話音落下,雙方都默契的陷入了沉默,這似乎已經成了我們之間約定俗成的傳統。

這樣流淌在頑固意志中的靜默沉哀,莫不是灼燒在鐵血柔腸里的滿腔憤怒,無聲且無畏。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那枚被我當作關鍵證物的戒指,其實毫無價值,就像她鼓得快要蹦出來的眼球似的,這樣極力的挽留與深沉的不舍,難道僅僅是為了一枚普通或者昂貴的戒指嗎?

我早該發現這一點的,或許知道結局的話,我想她會毫不猶豫的把嘴里的戒指吐給他吧!

她真正舍不得的其實是自己青春飛揚的生命和還未出世的孩子!

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不小心丟掉了心愛的東西,這樣撕心裂肺的遺憾,或許從7歲時不小心弄丟了師傅給的5塊錢而徹夜不眠找遍所有途經的道路時就領悟得痛徹心扉了吧!

可現在,我突然又體驗到了這樣痛到窒息的感覺。

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應,猶如獨自面對一具黑漆漆的龐大尸體,莫名其妙會感到心急如焚又束手無策。

短暫的沉默過后,吳彬有些沒話找話的說道:“差點忘了,我查了一下,之前的那個包裹是你自己寄的,你把收貨地址填錯了。”

“什么包裹?”

“貓糧便當啊!”

“嘟嘟嘟……”

手還保持著持握的姿勢,電話卻已脫手而出掉在地上。我如遭雷擊般呆在原地,看著那只蹦到柜臺上,依偎在小姑娘手邊歪頭看我的黑貓,腦海里卻不停的閃爍著另一只貓的影像,眼淚在不知不覺間濕透了兩頰。

四、貓科動物(上)

“咦?你喜歡吃甜甜圈嗎!”

劉蕭的頭發貼在臉上有股溫暖的香氣,嘴巴湊在耳邊聽起來更多了些貓撓似的調皮,嚅嚅的像魚吐泡泡。濕熱的氣息拂過外耳道的絨毛,和柔軟的發絲一樣撓得癢癢的,有花香的清甜。

她的手臂突然出現在后面環住我的脖子,嚇得我差點丟掉手里的電話。

我對來自身后的襲擊異常敏感,即便是這樣親密的舉動,也讓我渾身不自在。

“這是給貓吃的,你坐到前面來!”

劉蕭一把搶過我的電話,不可思議的在我耳邊驚呼:“貓能吃這個嗎?”接著又貼著臉蹭了我一下,睜大眼睛問道:“你養了貓嗎?我怎么不知道!”

“你還是坐到前面來吧!”

“你的貓在哪里?”

我閉了閉眼睛,翻過身直接撈向她的大腿,絲毫不理會她掙扎驚呼的抵抗,強行把她從沙發后面拖了過來,再若無其事的答道:“在睡覺吧!”

“在哪里?我要看!”

劉蕭八爪魚似的纏在我的身上,樹懶一樣從下往上伸出手臂箍住我的脖子,結實的大腿不依的壓住我的胳膊,任性得都要翹到肩膀上來了。

她紅紅的臉蛋貼在我的胸前,歪著腦袋仰頭看我,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促狹。

“你還噴香水喔!”說著還故意埋進我胸膛深深的嗅了一口,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壞笑。

“那是除味劑的味道,貓太臭了!”

“是嗎!除味劑怎么都噴到衣服上了,淡淡的味道明明是特地弄上去的!”

劉蕭似乎特別喜歡捉弄我,雖然沒一次成功卻還是樂此不疲。

“除味劑買濃縮型的便宜點,我會按0.00125的比例兌水稀釋,然后混合到洗衣液里面進行除味。”

偷瞄了一眼歪眉癟嘴的劉蕭,我面無表情的看著手機,心里卻早就笑開了花:“有問題嗎?”

“哼!你的貓呢?我要看!”

貓是雜色的,并不好看。

或許是不愛運動和嗜愛甜食的原因,貓長得有些癡肥,五短身材幾乎看不到脖子,窩成一大坨蜷縮在陽臺角落里,與那些久未清理的舊雜物相互依偎,竟生出一種渾然天成的錯覺。

似乎它本就該在那里,安靜的沉睡。

我看到劉蕭在那只貓面前蹲下來,下巴枕著交疊的手掌擱在膝蓋上安靜的看著它。

初春早退的夕陽灑在她和那只貓的身上,溫暖的柔光像黑白電影里突然填充了色彩,定格出一幀靜美的畫面。

“它喜歡睡在這些垃圾里,像寶貝一樣的守著這堆垃圾,所以有些臟亂,我們進去吧!”

劉蕭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只貓,看著它蜷曲的胡須和斑斕的圓臉,灰蓬蓬的如同落滿了灰塵,埋著頭的樣子看起來在瑟瑟發抖。

“怎么會這樣!”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明顯變得低沉,單薄的身體蹲在地上縮成一團,在寒冷的空氣中更顯蕭瑟。

我有些不耐煩了:“誰知道呢!它就是個戀物癖。”

聽到“戀物癖”三個字,那只貓突然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懶懶的看了我一眼。

轉過頭時,忽然對著劉蕭兇巴巴的呲出尖利的獠牙,配上它斑斕的滿臉橫肉和根根翹起的短須,著實嚇了我一跳。

“阿嚏!”

我趕緊上前扶起劉蕭,恍惚間看到了一雙紅通通的眸子,那是如同染了血一樣的深紅,或許是我的錯覺,甚至連她眼角的淚滴都盈滿了紅色的光芒。

劉蕭……竟然哭了!

猝不及防!

我的心臟好像一下子被堵住了泵血的主動脈,猛地一窒,錯出了一隙虛無,剎那間感到無比心慌意亂。

“沒事兒!我只是對貓過敏,遺傳的,所以想看看。”劉蕭的眼里有些歉意和溫柔的安撫,我卻分明看到她藏在更深處的悲哀。

“別怕!有我呢。”

我情不自禁的把她摟入懷中,讓她溫熱的臉頰緊貼我劇烈的心跳。這一剎那的沖動,我也不清楚原因,似乎在潛意識里,我想抓住什么!

而觸到實質的體溫讓我滿足的同時突然明白,或許是我自己在怕。

“嗯~”

劉蕭的聲音悶在胸前含糊不清,卻一下子讓我煩躁的心安靜了下來。她的聲音似乎有某種魔力,依偎在懷里淡淡的聽不出喜憂,然而下一句說出的話,立刻又讓我頭皮發麻。

她似乎特別喜歡捉弄我——“陳舟,我懷孕了~”

劉蕭仰頭看我,我卻不敢看她。

我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頭皮在發燙,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栗,包括我的喉管都在不自覺的蠕動。我確認我是不可以出聲的,因為那種聲音肯定是陌生的稚澀,代表著怯懦的無措,我不能讓她聽到。

安靜的空氣加重了這種沉默,理智告訴我現在應該做點什么,即便是拍拍她的肩膀也好。可我現在連眼神都出現了慌亂的閃躲,身體更是僵硬得失去了控制。

我的無所作為讓我揣揣不安——“也許她早就感受到了我的懦弱吧!”

這種認知讓我悚然一驚,真是自欺欺人啊,可我明明是欣喜若狂啊,她恐怕沒有感受到吧!

“哈哈……”

劉蕭如同一只快樂的麻雀掙脫了我的懷抱,跑跑跳跳的走開了。

“什么?”我的聲音果然嘶啞尖澀。

“她似乎成功了!”——我后知后覺的想到。

“喂!到底真的假的。”我追進去的瞬間,無意間看了一眼那只表現反常的貓,直到現在它還保持著警戒的姿態,如臨大敵般齜牙咧嘴,弓腰立毛。

“啪!”

門被我不耐煩的拉上了:“毛病!”

五、貓科動物(下)

餐桌在沙發的對面,我被安排在餐桌靠墻的座位上,從這個方向可以看到沙發的靠背和更遠處的電視機,廚房在我的右手邊,斜對著陽臺,陽臺的側拉門沒有關攏,應該是我剛才用力過大,彈開了一條窄縫。

陽臺的門是正對著玄關的防盜門的,如同一條軸線的兩端,把整間屋子割成了兩半,這邊是餐廳,那邊是客廳。

我此時正百無聊賴的呆坐在餐桌的椅子上,胡思亂想得等待著劉蕭煮的湯。

劉蕭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小砂鍋從廚房里走出來了,我連忙站起,然后又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訕訕地坐下。

她先盛了一碗銀耳蓮子湯推到我面前,看到我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忽然噗嗤一笑。

劉蕭稍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嘟起來往上一推,擠得圓圓眼睛都在彎彎的笑。她的鼻子小巧圓潤,鼻翼旁零星有些淡褐色的雀斑,這樣一嘟一翹,更顯得團團潤潤,如同青澀飽滿的蜜桃般清新可愛了。

“等一下,我忘拿勺子了。”劉蕭樂呵呵的去廚房洗了一柄瓷勺出來,輕輕巧巧的擱在我的碗里。

我看到她白皙勻稱的手上濕漉漉的還閃著水光,挽起袖管的手腕更是如同鍍了一層波光流轉的水銀,白生生的如同象牙般瑩潤光潔,甚至還依稀帶有那種違禁工藝品特有的高貴冷硬。

現在可是初春時節,氣溫還是很低的,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望著她驚愕的眼神,自己也驚了一呆。

我今天怎么這么情緒化!

“呃……你不冷嗎?”

她的手腕雖然冰涼冰涼的,卻柔軟細韌,滑嫩彈手,隱隱的散發著一股蓬勃的熱力,絲毫不是精美工藝品般的死物。

我究竟在干什么!怎么突然莫名其妙的想這些東西。

“本來很冷的,不過你握著就暖和了,但是你再不松手的話鍋里的菜可就糊了!”

我苦笑著松開她的手,看到她春風得意的狡黠笑臉,我已經知道自己失了智。

“你先嘗一下,菜馬上就好了。”

看著劉蕭干脆的轉身,我搖頭一笑,她真的不知道我想問什么嗎!

我的手無意識的攪拌著羹瓢,碗里的銀耳晶瑩剔透得如同飄在深海里的水母,在黏黏膩膩的甜湯里翻騰挪轉,與身旁上竄下跳的白胖蓮子一起,在煙霧繚繞的熱氣里忽隱忽現,吊人胃口。

“還不錯嘛!”我呼嚕嚕的嘬了一口勺子里清亮的甜湯,滿意的咂了咂舌。

由于溫度太高,其實我只唆了一點,根本沒嘗出味兒來。但我想著自己尖著嘴小心翼翼的樣子,喝的又是劉蕭煮的甜湯,心里不自覺得就漾出甜滋滋的喜意,沒由來的嘿嘿直樂!

我大口的對著勺子里的熱湯吹氣,瞇著眼睛透過霧氣突然看到一雙冷幽幽的眼睛,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湯勺。

從陽臺的那道門縫看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和屋子里燈火通明的明亮相比,那條漆黑的門縫更像是一道光與暗的交界,隔斷出里外的界限。

此時那只貓正悄悄從那道本不該存在的門縫里探出半張臉來,從外面朝里面冷冷的窺視著。

它灰黑色的毛發大部分都隱藏在黑暗里,唯有那雙綠幽幽的眼睛不復從前的懶散。

它正看著我。

我不自覺得站起身子,和它對視的瞬間終于發現不對勁了,我從沒見過它這樣,這樣的充滿威脅。

它定定的看著我,忽然張開了嘴,漸漸擴張的臉部輪廓可以看出它的上下顎分得極開,長長的舌尖翹起,露出兩顆尖銳的獠牙。

它的嘴張到極致時,我看到它瞇了瞇眼睛,似乎全身的骨骼都在伸懶腰一樣,舒舒服服打了個哈欠。

也似乎經由這個看起來特別解乏的哈欠,它又回復到了往日的慵懶神態,我也跟著莫名其妙松了口氣。

它瞇了瞇眼睛,嘴角的短須微微輕顫,懶懶得扭過頭去了。

“你站在那里干嘛!”

劉蕭順著我的視線看向黑洞洞的門縫,走過去準備關門的時候突然問道:“對了!你的貓吃什么?”

“它自己會吃,不用管它。”我坐下來端著碗吹氣,呼嚕嚕又唆了一口。

“是嗎?”她推開門朝陽臺看了一眼,然后扭頭問我:“它吃什么?”

我拿著湯勺順手朝后邊墻角指了指,那里有一個陳舊的小立柜,里面裝的是那只貓的東西:“呼呼呼……里面應該有吃的。”

劉蕭過來翻了一下,果然找到一袋貓糧。

貓糧袋口沒有密封,從敞開的袋口看進去還剩了一大半,可以清晰的聞到一股淡淡的魚腥味。里面堆著深黃色的糧豆,最上面的一層似乎受到了嚴重的水氣氧化作用,互相黏結粘連在一起,糊成了一片。

劉蕭去廚房拿了兩只碗,其中一個盛了水,往另一個碗倒了半碗貓糧,密封好袋口,端著碗去了陽臺,全程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納悶得看著她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想不到哪里又惹惱了她!

不一會兒,陽臺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尖促的貓叫聲,緊接著又是噼噼啪啪的碰撞聲,卻唯獨沒有聽到劉蕭的聲音。

連碗都沒放,我趕緊站起來喊了一聲,繞過桌子快步走了過去。

此時陽臺的門突然“砰”的一響,劉蕭的背在門上撞了一下,馬上就轉身跑了進來。

我看到她披頭散發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把碗放到地上,沖上去接住她護在身后,緊張的看向陽臺那邊,頭也不回的問道:“怎么回事!”

我沒有聽到劉蕭的回答,卻看到門外突然竄出一只須發皆張的肥貓,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

果然是你!

我心頭猛地竄出一股無名邪火,怒不可遏的指著它大喝一聲:“狗日養的,邪綠奧!”

那只貓似乎被我震懾住,猛撲的那團肥肉竟然在空中靈活的一扭腰,輕輕巧巧的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了。它蓬松的毛發也漸漸收斂起來,碧綠的眼球閃著幽幽的冷光,淡淡的瞟了我一眼,忽然扭頭踱步走向放在地上的那碗甜湯。

我偏過頭看向劉蕭,她正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只貓,神色還算平靜,散落的頭發反而給她平添了一份柔媚的氣質,微張的小嘴還在輕輕喘氣,看向那只貓的眼神反倒有些寵溺歡喜的感覺。

我放下心再去看那只貓的時候,發現它正埋著頭舔食碗里的甜湯,猩紅的舌頭像感覺不到溫度一樣快速的舔舐著滾燙的湯水,看得我舌尖一陣發麻。

我忍不住叫了它一聲,它抬頭看向我時,總算恢復了往常的慵懶神色,卻在下一秒眉梢微抬,眼波流轉間分明有一種輕蔑的傲慢。

它雖然是自下而上的仰視著我,目光卻尖銳得如同鋒芒畢露的虎豹,顧盼行止間赫然流露出一種貓科動物特有的雍容霸道。

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那只貓散發出的危險氣息,但同時又是那么的不真實!

“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怔在原地喃喃自語。

那只貓矮了矮頭,慵懶的看了我一眼,轉過身去的時候順手撥了一下那只湯碗。湯碗應聲而倒,冒著熱氣的黏膩甜湯瞬間流淌了一地,而那只罪魁禍首的貓卻沒有絲毫愧疚感,昂首挺胸的踱著優雅的步子慢慢走向了那道屬于它的大大敞開的漆黑門洞。

我看著地上那灘熱氣騰騰的甜湯,心里沒由來的涌出一股委屈的感覺,不!我的感覺似乎也出了差錯,那應該是憋屈的感覺。

“砰!砰!”

陽臺外面又傳來了兩聲摔碗的聲音,緊接著門外的黑暗中就探出那只完全顛覆我認知的怪貓,動作從容傲慢,完全不是我熟知的那種孑然孤僻。

這只貓不知道發了什么瘋,竟然變得如此反常,旁若無人的走到立柜處,叼出那袋貓糧,熟練的扯開封口自顧自的舔食貓糧。

我回頭看向劉蕭,她看起來也有些畏縮,左手緊握住右手腕,臉色緋紅,呼吸急促,單薄的身子靠在沙發上顯得楚楚可憐。

我走過去摟住她的肩膀,用力捏了捏。鼓勵的看著她神思恍惚的眼睛,安慰道:“沒事的,我來處理!”

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我轉身看向那只正舔舐貓糧的貓,眼里不由得多了些冷淡。

邁步走時,劉蕭卻不期然從背后拉住了我。

六、遺失

“哥哥,我想跟你說說話!”劉蕭的聲音很虛弱,聽起來非常疲憊。

在她的手拉住我的時候我就發覺有些不對了。她的手軟綿綿的想拉住我卻使不出勁,手指虛握的感覺像是若即若離的試探,想挽留卻不曾用力。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聽到她的聲音轉過頭時,已經明顯感覺到她的異常了。

雖然她除了臉頰發紅外跟之前沒有什么不同,卻依然給我一種狀態失衡的不協調感。出于職業習慣,我迅速的掃了一眼,果然在她的右手腕上發現了三道血痕,鮮血的紅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那三道血痕其實并不深,但在她瑩白如玉的膚底映襯下,卻是異常礙眼。尤其是看到了我的眼里,就更是添了一道鮮血淋漓的痛楚。

我輕輕拉起她的手觀察了一下,除了輕微的表皮破損外沒有什么大礙,可能連真皮層都沒有傷到,這樣的傷口,連包扎都嫌多余。

我慢慢把她扶到沙發上坐下,趕緊去取了酒精棉簽過來,幫她消毒殺菌,再去端了杯熱水過來,吹涼了服侍她喝下:“感覺怎么樣了!”

劉蕭軟弱無力的靠在我的懷里,聲音較之前振奮了些,微微點頭答道:“好些了~”

然后又仰頭淺淺笑道,“去把地上的湯水清理一下吧,免得時間久了留了痕跡不好看。”

我看著她隱隱泛著紅光的臉蛋,不放心的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燙。在她的眼神催促下趕緊收拾干凈了又給她倒了杯熱水,小心的喂她喝下。

“去床上睡一會兒吧!”

劉蕭神色頗有些困倦,倔強的瞧著我,淺淺的笑。

“你知道嗎?她在嫉妒我呢!”

“誰?”我不明就里的看著劉蕭。

“那只貓啊!”劉蕭復雜的看了我一眼,略顯傷感的嘆道,“我覺得自己和她很像,又怕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

我似乎明白劉蕭想表達什么,也習慣了她這樣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輕聲安慰道:“你應該相信我的,你跟它不一樣。”

劉蕭聽了反而狠狠瞪了我一眼,用頭頂了一下我的胸口,接著又緩緩把耳朵貼了上去。

用額頭撞擊我的心臟是她表達憤怒的方式,而俯首貼耳又是她道歉的方式,現在這樣組合起來使用,倒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只是沒時間管它,畢竟這只貓是我養的,不是嗎!”

沒想到劉蕭反而冷哼一聲,“這只貓養到現在,你知道她是公的還是母的?”

她抬起頭來,看到我啞口無言的樣子,憐憫的嘆了口氣,繼續詰問道:“你給她買甜甜圈,但你知道貓是嘗不出甜味的嗎?”

劉蕭情緒的波動使她的臉色愈發顯得紅艷,不正常的鮮紅像是她皮膚下的毛細血管全都炸裂開了,從內而外滲著一股通透的血光。

我的心情愈發不安了,看在她眼里,則被認為是難為情的表現。

她的聲音緩和了下來,盯著我看了好半晌,突然嫣然一笑,雪釋冰融:“其實你根本不關心她,對不對!”

她的笑容更像是某種誤導,我認真的回答道:“不對!”

她笑得更開心了,咧開眉眼無聲的哈哈大笑:“我知道的,你這個被動的懶家伙,哪有可能會去主動關心一只貓的喜怒哀樂啊!”頓了頓,又嘆道,“不過別再給你的貓喂甜食了,她可能已經得了糖尿病。”

“怎么會!”

聽到劉蕭音調突然轉低的嘆息,我吃驚的看了看她,又下意識的轉頭看向那只還在舔食的貓,半信半疑的問道:“我沒有經常給它買甜食!”

劉蕭惋惜的搖了搖頭,神色間儼然可見當初法醫時的嚴謹肅穆,篤定的解釋道:“我不會看錯的,她的牙齒已經非常明顯的超出了正常年齡的磨損程度,除了不注意口腔衛生,應該還有糖的產酸作用在做幫兇吧!

據你所說,她非常嗜睡,而精神和體力活躍度減弱也是糖尿病常見的癥狀。而且剛剛我去送食物時不小心踢倒了一個鐵盒子,里面應該是她的尿液,氣味散出來有些腥甜。”

她說著還饒有興趣的對我眨了眨眼:“你也發現她最近排尿頻繁且味重了吧!”然后又指了指那只貓,“你看,她還在不停的進食,卻幾乎沒有體能消耗,那么她體內的能量都去哪兒了呢?她剛剛汲水的異常行為也顯示了她體內的水份嚴重缺失,很顯然,她體內的糖分大部分都直接通過尿液流失了,所以她才要不停的進食飲水來維持身體最基本的消耗。”

對于劉蕭的職業素養我是一點都不懷疑的,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對著死者平靜的給我分析死因一樣,每一次聽到她古井無波的聲音我都會克制不住的發抖。

于她當然是見慣生死的淡然,可我卻對死人有著異乎尋常的恐懼。

“所以你快去給她盛碗水吧!她可是只認你一個人呢!”說完還酸溜溜的推了我一下,可她軟綿綿的力道反而加重了我對她異常狀況的擔憂。

“你臉色好奇怪,我送你去醫院吧!”

劉蕭嬌俏的白了我一眼,軟弱無力的姿態沖淡了這種俏皮,反而多了些病怏怏的柔弱美感:“你忘了我是干嘛的?只是過敏罷了,沒什么大礙的。快去快去!”

我拗不過她,只好去倒了碗溫水,端過去給那只突然成了重癥患者的貓。

看來它真的是渴壞了,還沒等我完全放下水碗,它就急不可耐的湊過來一頭扎了進去。燒餅大的圓臉直接蓋住了碗,我的手也不可避免的接觸到它臉部的毛發。

溫熱的氣息與粗糙的摩擦一同襲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壓制住對骯臟的自然反感,這種久違的粗糙手感竟莫名使我生出一種緬懷之情,類似重新認識了舊物的驚喜,或是回顧往事時的釋然。

這樣陌生又熟悉的奇異感受持續影響著我的心緒,如同一顆發霉的種子被蹭掉了表皮,鉆出一絲新綠在我心里慢慢發芽。

不同于其他更漂亮柔軟的毛絨玩具,這種濕熱與粗糙是真實的富有生命力的觸感。

我忽然意識到:它與我一樣都是流浪在這孤單世界的生命個體,卻各自咀嚼著各自的孤獨,沒想過拿出來分享,也不曾學會討好對方,看上去相依相伴,實際上卻比獨自一人還要孤獨。

它的舌頭碰到了我的指背,我趕緊放下碗,看著它依然埋著頭bia唧bia唧喝水的樣子,兩只臟兮兮的耳朵尖尖的豎起來,隨著大腦袋輕輕搖晃,倒有幾分可愛之處。

“劉蕭估計會喜歡它吧!”我竟竊喜著生出些慶幸,悄悄走過去想告訴她,卻發現劉蕭不知何時已經枕著胳膊睡著了。

她恬靜安詳的模樣像一潭清澈的湖水,肉嘟嘟的臉蛋紅潤潤的像熟透的蘋果,白凈的額頭上散落著細密的發絲,有調皮的還落到她的鼻子上,被鼻尖的汗珠黏住,在均勻的呼吸中上下搖擺。

我好笑的替她捻起那根頑皮的發絲,又幫她挽了挽散亂的頭發,手碰到她臉頰的時候,稍稍覺得有些粗糙。

我湊近了些,果然發現了異樣。

她臉上紅彤彤的一層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遠處看只是覺得有些發紅,挨近了才發現原來已經出現了嚴重的過敏反應。

劉蕭的鼻息輕輕噴在我的臉上,清甜中混著股灼熱的氣息,多半已經開始發燒了。

我小心翼翼的湊上去貼著她發疹的臉,憐惜的磨蹭安撫了一會兒,回過頭時,又發現她手腕的傷口也開始惡化了。

剛剛我沒有給她包扎,因為傷勢過輕,封閉包扎反而不利于傷口愈合,所以只是簡單的做了消毒處理,可現在一瞧,卻比之前還要嚴重了。

她右手腕上的傷口微微有些紅腫,有些傷口邊緣破損的表皮已經發白浮腫,有化膿的跡象。

她的傷口已經被那只貓的爪子感染了。

劉蕭對我撒了謊,過敏反應是會死人的。

可能是我的動作太大吵醒了劉蕭,她的手縮了縮,瞇著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我。

我看著她的眼睛:“你現在必須去醫院了!”

劉蕭沒有回話,虛弱的歪著頭笑我,努力抬起那只綿軟無力的右手想要摸我的耳朵。

我氣憤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瞪著眼看她:“我知道你懂得比我多,如果我說服不了你,那你就快點說服我吧!”我難受的看著病怏怏的劉蕭,握著她的手放在我的臉上“我不想看到你這樣!”

劉蕭的手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溫柔的望著我:“別擔心了!這是我們家祖傳的老毛病,不待在一起就好了。”

“那我扶你去床上睡吧!”

劉蕭看到我不容置疑的態度,不放心的看了看那邊的貓,點點頭同意了。

我抱起她走進臥室的時候,她趴在我的肩頭看著后面抬頭張望的貓,湊在我耳邊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覺得自己跟她很像嗎?”

“為什么?”

“嗯……不告訴你!”

“不管為什么,都該了結了!”我返身回去,路過茶幾的時候,順手拿了一把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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