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挺拔堅實,如莊嚴的劍客,亦如忠良的將領(lǐng),黑白分明。竹林間不知何時冒出了幾支花兒,雖絢爛無比,卻似雪中之劍,暗藏殺機。
“長生哥哥,快來。”郭廣玉笑著叫到。他與林長生彼此慢慢熟悉,好似舊友重逢,孩童間的感情卻比舊友還重。早在第一次見面時郭廣玉就知道他的長生哥哥不會說話,但逗他開心的本事卻是一流。林長生再次聽到熟悉的呼喚,心里露出一絲嫌棄,臉后皺起了眉,可緊貼著臉的那一張面皮卻繃起了如花似的笑靨。適林長生趕到,只見郭廣玉正在草堆中找著什么,郭武堂笑著和一個穿長衫的老者站在他身后。那老者長得也是:一道彎彎柳葉眉,長方臉,闊下巴,頜骨尖尖,短胡須,弓著背,天生一派書生樣,相貌和《論語》似的規(guī)矩。
郭廣玉忽然拔起一束花,飛速轉(zhuǎn)過身來,大叫:“長生哥哥你看!”可看見的卻是父親慈愛的目光。那老者先發(fā)話:“頑童住手,萬物皆有其靈,無論人樹,不以高且巨為貴,不以細且微為賤,天地之間,四海之內(nèi),萬物平等,人不可奪,天不可廢!”轉(zhuǎn)身便又向郭武堂斥道:“古語云‘子不教,父之過’汝是何等寵溺,便使這小子在這里淘氣!”“是我不對,馮先生,今后這小子便交于您調(diào)教。”郭武堂忙作揖賠罪。“士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馮仁義張開扇子,上面畫有“梅蘭竹菊”四大君子。可馮仁義心中裝的卻是郭武堂給他的那些銀子和兩次教書間相隔的幾個月中憋的狂氣,今日終于再有機會再能揚眉吐氣。連朝庭一品命官,清明劍莊莊主大名鼎鼎的郭武堂都趴在他腳底下祈求知識,雖自己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可還是被臆想中的美景打敗,心中狂笑起來。
郭廣玉愣在那里,這是打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見到爹爹稱自己為“小子”而不是“公子”,他只知道之前別人見了爹爹都是叫“莊主”或“大人”唯獨這次爹爹見人十分客氣,不再發(fā)火,還叫了“先生”。“兒子,今后他就是你的先生,每天早上自八時至十一時半,下午二時至五時都由他給你上課。你要規(guī)規(guī)矩矩地聽他的話,稱他馮先生,見面就要作揖,聽清楚沒有。”郭廣玉看見爹爹黑著臉,自是嚇得頭腦混亂,只懂得胡亂點頭。
花園依舊,只是因無人再拾花拔草,而增了一份生氣,但卻在聽不到孩童的歡聲笑語又減了一絲生機。這一增一減帶走了郭廣玉的弱小,帶不走的是歲月的流逝。
郭廣玉坐在書桌前,靜靜地聽著馮先生講什么:“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容忍著這令人厭倦的東西灌入他的大腦。瞥見窗外蝴蝶飛過,蝶翅上的光澤猶如童年的快樂,捕獲急難,逝去卻極易。扇邊敲擊桌面的聲音打斷郭廣玉的懷念,馮先生那魔咒般的聲音再次想起:“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像汝這般心不在焉怎能學好!”“我想去玩一會嘛。”郭廣玉小聲嘟囔道。“玩?好,那就先把這整本《百家姓》背下來!背不出來,我就打你!”馮仁義的臉沉了下來,扇子在半空揮舞。之前的書生像就好似一張面具,此刻脫了下來,露出了他馮仁義本來的面色,一個蒼老的,傲慢的暴君。郭廣玉支支吾吾,背不出來。馮仁義的扇子剛要從半空落下,在窗邊掃地的林長生撞見這一幕,扔下掃把輕輕地一轉(zhuǎn)身,長袍揮了一下,一顆彈丸自袖中飛出打在馮仁義腋下,還未等馮仁義叫出聲來,那彈丸早已彈回了林長生袖中,林長生又猛地抓起了還未倒下的掃把,又掃起地來。
馮仁義疼得抓不起扇子,滿臉怒色,換了一只手提起郭廣玉就朝莊中間的正堂走。毫不理會郭廣玉的大叫和捶打。
午間,郭武堂教罷莊客們武功后,正向正堂后兒子念書的地方走去。路過正堂,只見馮仁義坐在正堂的階梯上,翹著腿,不像教書先生,倒想個江湖上的流氓。兒子正站在他身旁,對著墻壁思過。郭武堂大驚,忙問:“先生這是為何?”“為何,瞧瞧你這兒子!”馮仁義怒火滔天,忘卻了文縐地說話,“他不好好背書,總是走神,我說他兩句,他卻反過來打我!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胡說,明明是你先要打我,我都沒有還手,你還污蔑我!”郭廣玉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兩道淚痕極其明顯,兩眼瞪得溜圓,大罵道。“住口,不得無理!還打先生,這世上只許先生打后生,不許后生打先生!反了你了!”郭武堂抓住郭廣玉,手掌向郭廣玉后背打去。“憑什么,再說我又沒打他!”郭廣玉大聲辯解。“還敢狡辯,憑什么?憑我是你爹!”郭武堂更加憤怒。“做了爹爹就能是非不分嗎?”郭廣玉一邊掙扎,一邊喊。馮仁義和郭武堂一同跳起,郭武堂拔出佩劍大聲喝道:“你若是再說我便劈了你這孽障!”郭廣玉怕了,不再吭聲,空挨了爹爹的一頓打。先生的一通罵。
幾日后,夜,郭廣玉悄悄地來到爹爹的房間,對郭武堂說:“爹爹,我不想讓馮先生做我的先生了。”郭武堂皺著眉頭聞:“為何,他那么知書達禮,爹爹我都尊敬他,還有誰比他強?”“長生哥哥!”郭廣玉不假思索地回答,“馮先生教的東西一點用也沒有,連知了都抓不到,長生哥哥可厲害了,三步就把書上的天牛抓下來了!”“你是說那……那下人林長生?”“嗯!”郭武堂心中暗暗著急,想:“這小子定是和林長生在一起待久了,染上了下人的一股子卑賤,再這樣下去決定不行!”道:“兒子,還是讓馮先生教你書吧,過兩日我再給你尋個玩伴。”郭廣玉笑了起來,滿臉爛漫。
二十日后,郭武堂將兒子領(lǐng)到院中,只見一個姑娘立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