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你的旅途漫長——《狼的孩子雪與雨》

細田守,1967年出生于日本富山縣上市町,是當今日本動畫界最優秀最負盛名的導演之一。其代表作有《數碼寶貝:滾球獸之誕生》(1999年)《數碼寶貝:我們的戰爭游戲》(2000年)《超扁平字母組合》(2003年)《海賊王:祭典男爵與神秘島》(2005年)《穿越時空的少女》(2006年)《夏日大作戰》(2009年)《狼的孩子雨和雪》(2012年)《怪物之子》(2015年)。其中,較為人熟知的是《穿越時空的少女》、《夏日大作戰》、《狼的孩子雨和雪》、《怪物之子》均獲獎當年的日本電影學院獎的最佳動畫電影,他的電影題材上獨樹一幟,動畫風格另辟蹊徑,于宮崎駿及吉卜力工作室外,成功地豎起了后吉卜力時代日本動漫的新旗幟。

《狼的孩子雨和雪》是細田守2012年的電影,不僅在口碑上載譽非凡,票房也很成功。《高達》的導演富野由悠季高度贊賞此片:“開創了新的新時代。……這個動畫電影,已經超越了動畫的范疇。……《狼的孩子雨和雪》,今后10年、20年想必還會得到比現在更高的評價吧!”影片斬獲當年各種最佳動畫獎,如當年每日映畫獎、日本文化廳媒體藝術祭、錫切斯國際電影節、橫濱電影節、以及2013年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動畫片獎、東京動畫獎年度最佳動畫等等。在票房上,于日本本土取得了42.2億日元的票房成績,觀眾超過344萬。

細田守出生于富山縣,此地環山靠海,風景絕佳,受此熏陶,細田守從小喜愛風景繪畫,而本片即以富山縣的上市町的山林為藍本,通過“花”一家三口與大自然相親相愛、返璞歸真的生活,整部影片畫面中景色優美自然、畫面清新干凈,營造出了天人合一、永恒與和諧的詩意,反映了導演對自然深厚樸素的感情。

穿過飛雪細數流云

影片題材非常獨特。是一部“育兒”電影。細田守說:“身邊有越來越多的夫妻當了父母,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他們在當上父母之后,特別是為人母的顯得特別酷,散發出光彩。我于是想,能不能來拍一部有關育兒的電影呢。這部片我覺得就是把自己的憧憬拍成電影。”這種憧憬兌現成《狼的孩子》。女大學生“花”和狼族男子結合后生下兩個孩子,一個叫“雨”,一個叫“雪”。狼父死后,因為大城市人多口雜事多,養育狼孩萬分艱辛,于是母親“花”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大城市,在一個偏僻的小鄉村買下一棟偏僻的房子,回歸自然,開始嶄新的生活。母親“花”養育兩個孩子的13年是影片的主體部分。

細田守最高明之處就是把最傳奇最具有戲劇性的東西表達得溫和含蓄,平靜質樸,安靜美好不突兀,所以“狼”族的身份舉重若輕,輕描淡寫,而將最最平淡不過的日常生活卻被敘述得非常好看,生活細節生動有趣,感情描畫細致入微。

“花”的形象在日本動畫電影甚至動畫電影史上都非常少見,這個形象介于少女和母親之間。年齡設定上類似《歲月的童話》中的女主,不再是拯救人類和世界的少女英雄形象,也不是為戀愛而心情起伏不定的初戀少女形象,這是一個很酷很酷的母親。可能正是因為細田守自己的“憧憬”與懵懂,電影中“花”是一個少女式懵懵懂懂的母親。但這個母親同樣是無敵的純真美麗和善良堅強。這大概是動畫電影永遠的童話色彩。

永遠純真善良頑強勇敢的、對身邊的人和世界永遠懷著母性般的善意的無敵女主,她們可以拯救世界(《風之谷》中的純真少女娜烏西卡;《幽靈公主》中的姍),拯救異世界(《天空之城》中的希達),拯救小小的家族或者家庭(《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中的阿莉埃蒂;《虞美人盛開的山坡》中的阿海),拯救一個人的靈魂(《千與千尋》的千尋、《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蘇菲、《記憶中的瑪妮》中的瑪妮)。

一個少女的青春往往因愛開始,因愛結束。電影中“花”和狼父的愛情婚姻片段處理地非常簡潔唯美。他倆在校園中認識、相戀相親,現實、社會、經濟等復雜外在因素的影響表現得非常淡,導演盡可能地減少世俗的現實因素,專注于表現純美的感情,兩人的結合畫面處理得優美含蓄,狼父的離去母親哀慟的表現得哀而不傷。

狼父死后,少女“花”一夜之間變成單身母親,仍然堅強勇敢樂觀、微笑著面對一切。搬到農村后,耕作農田,再苦再累都始終保持著樂觀向上的微笑,即使十個手指都貼了創口貼。她耕作荒田,修葺漏雨的房子,打掃荒蕪的庭院,始終微笑著面對每一個人,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份善意。并最終贏得了村里所有人的喜愛。

也許是因為有一顆被愛過的心,才能把柴米油鹽醬醋的日子過得如此干凈體面妥當。所有的辛酸無奈都在母親的細細呵護中變得豐富多彩。導演力圖打開的是平凡瑣碎生活的畫卷,最平常的生活中,學會行走和健康成長的兩個孩子。這一幅生活的畫卷因為母親的無微不至的用心,大自然清爽宜人的畫面而詩意盎然。正如片尾主題曲所唱的“穿過飛雪細數流云嬉戲雨間微風拂面,淹沒花海鳴響草笛,學會行走健康成長”。如果說孩子時新生的風,冉冉升起的旭日,那么母親“花”就是因孩子而存在的煥然一新的清晨,有糧食,有花開,還有希望和遠方。

學會行走,健康成長

姐姐雪小時候調皮搗蛋,活潑健康,精力充沛,收集各種毛毛蟲、蛇、青蛙和小動物,收集小動物的骨頭和爬蟲類干殼,和山里的動物打架,對自己“狼”的身份完全不在意,反而有恃無恐,借此行兇欺負山里的野豬、猴子和羚羊,耀武揚威。母親開始不同意她上學,但她卻十分狡詐,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沒用后,最后還是在鄰居面前顯示狼身的方式威脅母親。

弟弟雨從小身體瘦弱,安靜文弱,多愁善感,單純沉默,容易受傷,令人心疼。看到書上說狼是壞蛋角色,為自己身為狼而哭泣,跟母親說討厭做狼,經常被各種小動物嚇到,還被三腳貓欺負。母親帶他們去野外學習狩獵做狼,他爬山要媽媽背,走了一會兒就想回家,最后還因為身體虛弱而嘔吐。因此直到最后,母親在森林中尋找他的時候,摔倒在泥地里,暈過去時,口中還在喃喃自語:你是不是又在哪個角落瑟瑟發抖,會不會因為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哭泣?我得保護他。

姐弟倆性格截然不同。最終選擇的道路卻正好相反。兩人性格最后的戲劇性反轉,人生道路的選擇是本片的最大戲劇沖突。

但愿你的旅途漫長,充滿奇跡,充滿發現。

結尾是雨后如洗的晴空,雨后如洗的蜘蛛網晶瑩剔透,雨后如洗的山毛櫸葉,世間萬物,都沐浴在晨光之中流光溢彩,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間脫胎換骨,煥然一新。對于離開的人,對于相守的孩子,花露出了從容的微笑。

成長意味著選擇的結束。沒有一種選擇比另外一種選擇容易,也沒有一種選擇比另外一種選擇高貴。是被溫情馴養為社會性動物,還是放逐森林遵循大自然的法則野性奔跑?樹林中有兩條路,不管選擇哪一條路,世間安得雙全法?這個世界充滿了未知之事,但愿你的旅途漫長,充滿奇跡,充滿發現。

附:

在整體敘事上,相比較于新海誠靠畫面的精美來彌補“動”(敘事)的不足,細田守擅長于“動”,擅長敘事。本片將十幾年的時間凝練在短短兩個小時里,敘事卻絲毫不見局促,反而從容不迫,溫和細膩,平淡中有起伏,有詩意。

細田守的電影的鏡頭敘事機制非常溫和,喜愛使用固定鏡頭。《狼的孩子》中,固定鏡頭比之以往的《穿越時空的少女》《夏日大作戰》更多了,運動鏡頭也更少,較為完美地契合了影片中優美動人的風景以及溫柔堅韌隱忍的人物性格。

片中有兩個運動鏡頭令人深刻。一個是母子三人在冰天雪地里興奮地嬉戲玩耍奔跑的場景。整個世界銀裝素裹,伴隨著歡快熱烈的音樂,令人目眩的快速移動鏡頭表現了三人在冬雪中自由奔跑的喜悅的心情。另外一個也是關于奔跑,雨和狼先生在崇山峻嶺之中并最終抵達山巔。穿越深山幻影般的迷霧,全速奔跑,最終到達般美麗的山頂,看到神圣晶瑩純凈的湖泊。這兩個段落里,鏡頭運動出神入化,有著濃厚的詩意幻想性,可以看出細田守并不是不擅長運動鏡頭,只是更加偏向于使用固定鏡頭。這兩個段落都具有某種超現實的成分,但是電影的現實主義題材注定了導演更多地使用固定鏡頭。

此外,日本動畫中多采取單線平涂的方式造型,用深淺不一的顏色色塊來表現光與暗,使用陰影(暗色塊)來強化細節,塑造人物的深度和立體感。但細田守卻摒棄了這種陰影造型法來塑造人物。首先,沒有陰影可以節省制作成本,減少作畫的功夫,降低修改工作量,提高原畫的質量。這也是細田守自己曾在采訪中承認的。但是降低畫面的精美度并不意味著降低了畫面的質量,反而可能要求更多的色彩變化,比如雨和雪打架一場戲,雨和雪化身為狼后身上隨著明暗光線的變化一個鏡頭里換了5到6種顏色變化。無陰影造型下,影片中更加質樸洗練的線條、清淡素雅的色彩以及簡潔的畫面色調反而更加契合影片溫情快樂的人際關系,純潔真摯美好的感情,含蓄感性的情感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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