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次了?”每次推開這個門我都默默的問自己。“什么時候開始的,什么時候才結束。”……
門,吱呀一聲,已經被手的力量推開。映入眼眸的是熟悉環境。
“你是初中生?”允諾問我。這是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應該不是,應該是我在推開玻璃門的時候,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里,分不清店里的幾個坐著的年輕人誰是理發師。他微笑的從鏡子后面探出上半身,“歡迎光臨,需要剪發嗎。”“嗯”。“你稍等一會,我馬上好。”他一直都微笑著,沒有改變。我逆著光,臉頰微熱的點頭。他接著給那個顧客修整快要打理好的頭發。我能隔著鏡子聽到他的笑以及和顧客的談話。
多年后,我在和姜七的聊天時,聊起當初第一次的見面,他說“要是當年我不在收銀臺打游戲,那就是我給你修剪頭發,也輪不到允諾那小子。”我呵呵傻笑而過。
“等久了,你需要剪什么樣的發型。”他邊擦干凈手邊問我。
我乖乖的站在那兒,有點不知所措。“就是把發尾枯黃的頭發修修就好了。”我小聲的說。“來,坐這里,我給你看看。”他拉開椅子,讓我坐上去。“修剪一下就可以了,不燙不染?”他問我。“嗯”。“好的。”他嫻熟的修剪起來。這時正是傍晚時候,黑夜和白天接班的時刻,落地窗外面的馬路有些許樹影,有些模糊。屋里只有我一個客人了,其他幾位理發師陸續去吃晚飯。整個店里只剩下他和我,還有剪刀和頭發摩擦發出的微聲,一下接一下,短暫又輕微。放著輕松的歌曲,他偶爾哼唱幾句,打碎了安靜。
“你是初中生?”他突然問我。安靜太久,我不知道怎么說話。“不是,是學生。”我說道,發現不對,緊接著改口“是大學生。”他見我有些無措,笑起來,“真是小孩子,說話都緊張了。”她邊修剪我的頭發邊和我聊天。“不過看你真的好小,還有點幼稚,像初中生,原來是初中的大學生。”他說完就笑了。我更不知道怎么說話了。只能傻笑一下。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我多半是“嗯”。因為我不知道怎么說。一直低著頭,因為鏡子里的我已經紅了臉頰耳畔。
當我抬起頭,他拍拍我的頭,“好了”。他笑著說,他耳朵上的耳釘有些發亮,鏡子里的我有了新發型。扭頭看窗外,已是黑夜,路燈和周圍店鋪的光混在一起,沒有發出聲音,只剩下五彩的光影,扯著樹影隨心轉換位置。付過錢,他替我拉開玻璃門,笑著說“注意安全。”而不是“歡迎下次光臨。”從涼快的屋子走出來,撞到屋外的微熱,手心都有汗,裸露在外的手臂有點黏黏的,說不出的感覺。
他說了幾遍“下次來就找自己認識的理發師,我是二號理發師。”攤開手,迎面而來的風帶走手心里的汗,卷起我的頭發,有點微亂。路燈把我的背影拉扯到很遠,像要再次回到那里,看那個人在做什么。也許想回去。
我又來了,其實在這之前,我已經故意繞道從店門口路過好幾次,裝作不經意的瞟,他沒有在,我的心,突突突突,一直就這么跳動。“我想燙頭發耶。”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對舍友說道。“那就去吧,噢,去上次那家吧,方便。”舍友含糊不清的說。我的心再次跳動得很快很快很快。
又一次推開門,對門坐著的幾個理發師說“歡迎光臨。”有一個走過來,微笑對我們說“需要剪頭發嗎?”從一進來,我就張望著,透過其中一個理發師,我看到了他,他在給一個顧客剪頭發。“我找他”。我對這個熱情的理發師說。他就是后來和我很要好的姜七。“那你等一會,他馬上好。”我看著他的背,沒有看這位理發師,笑著說“好的。”
“小姑娘,需要剪什么樣的發型。”他笑著問我,并拉開椅子。“你前幾天不是修剪過的嗎?又要剪短?”他問我。“我想燙一下。”我說。之后的二十多分鐘,我和他一直在討論著該燙什么樣的發型,舍友一直坐在旁邊,只過來看了一會就走了。敲定燙什么發型后,我看鏡子,臉已紅透。至今還記得那個下午,后來我就在想啊,如果我當初他沒有在那里,是不是就沒有后來的種種。可是命運就是這樣子作怪,總是把你作弄。
那個下午,聊不完的話題,笑不停的故事。允諾說了好多好多好多。我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個時候啊,我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呀,就像要跳出我的身體。
“小不點,你是不是經常燙頭發?”。他說著。
“呃?”我沒有反應過來,帶著疑惑的看著鏡子里,他也看著鏡子。“問你呢,傻不傻。”他說。“噢,經常有燙。”我小聲的說。后面他說什么我沒有聽清楚。腦子里一直停留在剛才。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沒有問我。他就直接叫我“小不點”。說不出的心情。
“念念,弄好沒有。”逛街回來的舍友推門就問我。
“還沒有呢,一會才好。”我回頭看她們。
“那我們等著吧,不急。”唐夢說。
“那兩個都是我舍友,她們很好的。”我主動和允諾說著。
“我叫允諾。” 他沒有回答我,直接說他的名字。
“我知道啊。”我指指前臺的照片。笑著看他。
“噢,我以為你不知道。”他說。后來他也沒有和我說太多話。
天黑透了才弄好。他拍拍我的頭發。心滿意足的看著自己的杰作。
付過錢。他替我們拉開門。“歡迎下次再來。”
“不是說慢走嗎?怎么成了歡迎下次再來。”我揚著臉順著光問他。
“好吧,那就慢走。”他笑著說。
回去的路上,我哼著小曲,滿滿的開心。
“念念,你不會喜歡他了吧”。唐夢問我。
“沒有啦。”我含糊不清的說。
再后來啊,我就會經常去那里,有時是去剪頭發,有時也不是,其實只是為了去看他而已。每次唐夢都會陪我去。
“小不點,你又來了。”姜七替我拉開門笑著說。時間久了,他和我就熟悉起來。“念念來了。”他的聲音從后面傳過來。仿佛早已經習慣了我的到來。
“來看允諾了。”店里其他人說笑我。
“才沒有了,來看我的。”姜七拉我坐下,對他們說。
“別理他們,都是一群傻小子。”姜七對我說。我和他在那聊天,姜七教我下棋。而唐夢一直安靜的坐在角落的沙發,無論我怎么叫她,她都不過來玩。有時沒課的時候我們可以在店里坐上一整天姜七擔心我餓,就會讓別的伙伴接替他工作,他帶我去吃東西,而允諾基本都在忙。
姜七帶我去吃很多當地小吃,所以很多年以后,我再去到這個城市,吃到曾經熟悉的食物,都會想到姜七。
越是親近就越是遠離,允諾對我總是客客氣氣的,偶爾嘻笑一下也只是那么一小會。可是就是那么一小會對我的笑,我都能幸福上好幾天。我大口咬著姜七買給我的雞腿,他手里提著很多吃的。笑笑看我。
“念念,你這么吃,你爸是不是被你吃窮了?”姜七問我。
我直接給他一記白眼。“滾”。
期末考快來了,我就很少去店里,我看著允諾灰暗的qq企鵝頭像發呆,直到唐夢走到我身邊。拍了我肩膀。
“嚇到我了。”我被她的突然到來嚇到了,并且心虛的關掉qq。
“想什么這么入神啊”。她嘻笑著問我,還瞟了我的qq。
“沒有啦,發會呆。”我輕輕的說。
“你喜歡允諾。”一句話砸入安靜的空氣,當事人驚起風波。她不是問我‘是不是喜歡’而是‘你喜歡’。沒有疑惑。我能感受到心跳的頻率,快要沖出我的胸腔。手都有點抖了。
“沒有啦。”我還是沒有承認我喜歡允諾。
“嗯,門口有人找你。我過來是告訴你這個的。”唐夢說。
總算有逃離的空間,我看都不敢看她,低著頭匆匆走出去。都沒來得及問是誰找我,那會我的思緒都混亂了,“喜歡你,喜歡允諾”,從一開始都是我的秘密。但是被別人問起時,還是控制不住情緒。出來就撞到姜七。
“你怎么了。”姜七左手拉住我。“臉還紅紅的。”
“是你找我。”我問他。我以為會是那個他,只是不是他。
“我找你不可以嗎。”姜七說到。
“你找我干嘛。”我問他
“你最近不是忙著考試,我給你送點吃的。”他解釋道。
我看到他手里領著一大包吃的。我開心的拉著他坐在涼亭里面。看到一堆我愛吃的食物,我都眉開眼笑了。
“念念,你剛才不會是被那個告白男親了吧。”姜七托著下巴問我。
我聽到他這么一說,嘴巴里的食物都卡在嗓子里,臉漲得通紅。姜七嚇得不停的拍我的背。“不要被噎死了。”他嘴巴里叨念著。
“死不了的,不要拍了。”我推開他的手。臉上的溫度還是那么高,是啊,如果允諾真的親我,那又是怎么樣,我現在可以肆無忌憚的臉紅,因為剛才的緣故。
姜七笑著看我。午后的夕陽還沒有結束,印紅每一張臉龐。差點快要看到我們的心事。
我至今還在想,如果當初我不要提前下課,不要那時沒作業,那時候老師應該叫我去做什么事,可惜沒有。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我忙完手里的事,看看表,時間還多,好幾天沒看到允諾了。收拾好東西我就去找他。順著熟悉的路,想著快要見到他,就開心起來。這是一條后街,晚上人不多。在相距三盞路燈時,一對戀人在忘情的親吻。我不可能從他們身邊經過吧,我在想著要不要從別的路過去,我看到他了。那副精致的側臉,怎么可能認不出來。
允諾和唐夢親吻,被我撞見。在我去找允諾的路上。他們沒有看見我,我沒有任何反映,看著他們就在我的不遠處親吻。手腳都顫抖起來,我不知道怎么回學校的。那一夜我躲在蚊帳里,沒有哭也沒有笑,就一直蜷縮坐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臉,我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沒有聲音的哭泣。就像我遇到他時,輕得沒有聲音。
再也沒有去過店里,有時都繞道而行。我和唐夢還是朋友,我沒有問她為什么和允諾親吻,在一起了嗎?在一起多久時間?等等,但我什么都沒說。姜七來看我,問我怎么不去找他了,“允諾還問起你呢”。他說。我沒有問姜七允諾問我什么,關于他的任何就當沒有遇到過。
“因為我有點忙,不能經常去。”我解釋說,我越來越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自己要表達的感情。風輕云淡而過。我還是和唐夢手拉手去買東西,逛街,上課,吃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去圖書館的次數多了,總愛去拍照,太晚了,姜七總是去接我。告訴過他,不用經常接我。但是他嬉皮笑臉的說,“你丟了我就得守寡。”我無言以對。
兩個月的假期我沒有和允諾聯系,也很少和唐夢聯系,倒是姜七經常給我打電話,有時在店里他也打電話給我,我能聽到店里其他人說話“姜七那小子又給他媳婦打電話了。”其他人的嬉鬧聲。沒有那個人的聲音。其實我好想聽到他的聲音,但是沒有。和姜七閑聊一會,我就讓他去忙他的事。
時間就在簡單的日子里劃過,整個假期,我都在親戚家的蛋糕店學著蛋糕。母親很奇怪,以前的我不吃蛋糕,更不會去學做。我還是會想起允諾,經常想起,寫好的短信刪除又寫,又刪除掉,倒背如流的號碼沒有勇氣按下去。強制自己的心,我就成天成天的在蛋糕坊,香膩的蛋糕味道快要窒息我對他的想念。
收假回去,姜七去接我,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他身體都僵硬了。
“干嘛”。我問他。
“你第一次抱我,我接收慢。”他說。
“找打嗎?”我問他。
姜七幫我把行李拿回宿舍,帶我去吃好吃的。都沒有提到允諾,好像有過允諾的記憶被裁剪掉,直接到我現在這個狀況,他就沒曾來過。唐夢換宿舍了,她申請單人間,我幫她把行李搬過去,她說她這學期要做大事,所以想一個人住,我沒有說什么,只是叮囑她照顧好自己。后來,我們相處時間越來越少,我有新朋友,新空間,有很多男生追我,邀請我。都一一拒接。他們好奇我喜歡什么樣的男生,我沒有說話,我還是想起允諾。偶爾看到唐夢,她一個人,只是打個招呼就走了。
姜七來看我,拎著一個大箱子。
“你要干嘛,殺人滅口嗎?”我問他。
“你腦子有問題,我給你剪剪頭發。”他打開箱子,一堆理發工具。我都震驚到了。
“服務到家了,我可沒錢付給你。”我笑著說。
“再瞎說,我把你給宰了。”他拿著剪刀嚇唬我,還傻笑。
姜七給我剪了一個好看的發型。我一直好想他問我,為什么不去店里,這樣我就有話可說,我就能順理成章的提起允諾。只是他沒問我,我做什么,他都尊重我。
畢業將至,所有畢業生開始慌張。整天忙著工作。早出晚歸,我找到一家外省的工作,處于我家相鄰的省份,攝影文案這方面的工作。姜七沒有說什么,他支持我做我想做的事。
我還是去了店里。心平氣和的走過去,沒有繞道。推開沉重的玻璃門,眼前的環境有些陌生。熟悉的味道,“小不點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叫道。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姜七從后面房間跑出來。“怎么來了。”他問我。
“我來剪頭發。”我拉著他的手說。
“那等會。”他說。
允諾沒有在,我沒有看到他。姜七拉我坐在旁邊的沙發。我們說著話。我一抬頭,他的樣子映入我的眸子,清晰得不得。
“我給你剪”。他說。他瘦了,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滄桑。十指的骨節都暴露出來。
“好的。”我說。
他小心的拿著我的頭發,一點點修剪。他沒有問我什么,一句疑問都沒有,你很久沒來,你怎么了。什么他都沒問。我的手握得很緊,我害怕我會哭。
下午的店里幾乎沒走有客人,安靜得能聽到簡單和頭發接觸一瞬間發出的聲音。我能從鏡子里清楚的看到他。
“你就聽我說,不要說話。”聲音有點顫抖,但是我忍住沒哭。他停頓一下,看著鏡子里的我。“好”。他說。
“我一開始就喜歡你,就是喜歡,沒有其他,只是我好天真,以為喜歡以為愛就能順理成章的在一起,可是愛情遇到其他因素。總會把現實攤在夢幻面前,不得不退卻。”我平靜的說完。允諾沒有說話,修剪我的頭發。“念念”。就這一句話,我們再也沒有說話。
后來,姜七送我回學校。再后來,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沒有他,也沒有唐夢,也沒有姜七。每天不停的拍照,采景,寫作,一堆事忙得我忘記所有。偶爾在空閑時間想起也就一會兒。
姜七來看我的時候已經是我離開那里一年的時間。
他說“允諾離開我們了。”
他說“允諾在很早就愛上我。”
他說“允諾離開前還念著我的名字。”
姜七說了很多很多。
他說“你大一那時,允諾去學校找他哥哥,他的哥哥是我的英語老師,那時,你在和英語老師撒嬌不要記逃課。允諾就在那一瞬間喜歡上你。調皮的模樣。后來啊,他在哥哥那里打聽到你的很多事,當你第一次去理發店的時候他就認出你來,只是那時他自己查出有白血病,時間不多了。但是真不巧,你也愛上他,他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唐夢其實是他曾經女朋友,所以那天看到他們親吻,是允諾喝醉時,唐夢親了他。”
事情真的好簡單,簡單到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卻被我折騰得亂了樣。
原來在我難過的時候,他也難過,在我寫好短信刪除掉時,他也同樣。每次他想我時,就讓好兄弟姜七來看我,回去告訴他,有時候他也會來,只是我不知道他在那個角落看著我。那天我最后去店里,我和他說的話,姜七哭了整整一晚。
我走的時候,他就在機場的某個位置看著我離開,只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走的時候,他想對我說什么。
整整兩個月,我像失去靈魂的肉體,沒有走出房間過。唐夢來看我時,我兩抱著大哭,她一直說對不起,我也一直說對不起。她說她對不起我,她依舊愛允諾,只是允諾深愛我。她吻允諾時,允諾叫著我的名字“念念。”
后來,我回到曾經有允諾的地方,他的墓地我也去了,他給我留下一堆東西,都是整理好的,他說“念念記性不好,我把所有整理好就可以吧。”只是聽的人是姜七。不是我。唐夢也陪著我回去,一個男孩子不遠萬里一路跟隨著唐夢,他愛她,她卻不愛她。可他一直在她身后默默的陪伴。男孩子是英國人,叫湯姆。他愛唐夢,經常會問我我,曾經唐夢過的怎么樣,我和湯姆坐在海邊,和他分享曾經我和唐夢的開心事。
我喜歡去不同的城市的遇到不同的人,收集不同的故事,也會有一瞬間的心跳,就一下下感覺。
姜七告訴我,“念念不忘”。卻沒有任何回響。我把允諾的很多東西收集起來,他小時候的故事,是我的英語老師和我說的。老師說“允諾很愛你。”只是我再也聽不到他說他愛我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允諾說“你是傻子嗎,念念,我愛我。”醒來我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