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允之
01
我說想去看看世界,你二話不說往我銀行卡打了五千,只說了一句,注意安全。六兒瞳孔撐得異常大向我投射出極度羨慕的眼神:“喲!傍大款啦,妞兒是要去私奔嗎?”對于這種膚淺的損友我只能用非人類慣有的語氣回應:“對,你老姐我傍到金主了,要啥有啥,房子車子什么的只要撒個嬌拋個眼神兒立馬送貨上門,比某寶速度快!今兒你姐我就要走了,好好清洗我家馬桶哈!順便把你這個月的房租打我支付寶。”六兒看著我一臉得瑟的樣子,指著我的鼻子大罵:“走吧走吧,咱倆算是清了,掰了,你別被甩了回來找我哭,我不管。”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的東西全部從柜子里丟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到行李箱里,把箱子推出門口,還把我趕了出去,順帶捎上了門。
“切,這小脾氣,不過記恨我放假去旅行!”我在心里笑罵。然后在門口朝六兒大喊:“一二三四五,六,我出門看世界啰!”說完,拖著行李箱大步向前走,沒有回頭。
02
出生在小縣城的我從來沒有到外面旅行過,每次聽到朋友們談起出外旅行的趣事都會羨慕嫉妒恨,總想著有一天存夠錢就到外面走走。可是錢從來沒有存夠過,總是被我花在各種化妝品上,我基本上屬于化了妝必出門、不化妝嚇死人的那種狀態,因為打游戲打到半夜是我常干的事。我經常懷疑有一天自己會暴斃在凌晨三點,而我的對手會發現我突然下線了,毫無征兆,估計他們會是最后見到我的一群人。我沒有其他朋友,只有六兒不嫌棄我,隨喊隨到,最后死皮賴臉地躺我家馬桶上決定不走了,對于這種人,我只能無奈,誰叫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我看了《不停邂逅》這本書,發現這個世上有窮游這回事,有青旅這種地方,聽說那里有一群有夢想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玩狼人游戲,有家的味道,所以我堅定了去看看世界的決心。可是我沒錢,只能打電話給你,怯懦地告訴你,我想去看看世界。其實我不僅想看看世界,我還想逃離這座城市,逃離這片天空。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幾年,我沒有一絲的歸屬感,總感覺我屬于詩和遠方。
聽說麗江是個美麗的地方,那里有詩人、有流浪者,還有大冰的小屋。我想那里肯定有屬于我的詩篇,我美妙的人生將在這個人人稱贊的地方展開。所以,揣著五千元,我從廣東出發,向西南進軍。聽說,窮游是要很省錢的,所以買了張硬座,24小時,哐嗆哐嗆往昆明前進。一路上,興奮得睡不著,當然也有滿車廂腳臭味的原因。反正我腦海里已經滿是石林、滇池、麗江古城、玉龍雪山……
我在人聲嘈雜中想象著目的地,也在一路上不斷變化的風景中繪畫今后的人生,那必將是跌宕起伏、精妙絕倫的。
03
火車到達昆明的那一刻,我無法抑制住那種興奮之情,舉起美顏相機在出站臺自拍了N多張表情一致的大頭照。接下來幾天,按照預先設定的路線在昆明逛了一圈然后趕往麗江。
麗江古城的小巷很是別致,我以為自己誤入了江南水鄉,古樹斜陽、小橋流水。客棧前有一小木門,小木門半掩著,里面有一個院子,院子種了好些植物,一只哈奇士懶洋洋地躺地上曬太陽。我愛極了這種布置,這是我理想中家的樣子,木門、院子、狗,或許還有一只貓竄上屋頂抓捕她的好朋友老鼠,如追逐繁星的孩子。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忘記欣賞身邊的風景。即使身處小縣城,壓力也許遠遠比不上大城市,更加不用每天擠幾個鐘頭的地鐵上下班,我不是活在地下暗無天日的地方,不是抬頭只見高高的地鐵天花板,但是忙碌的工作依然讓我忘了留意身邊的風景。我漸漸變得麻木,我的世界只剩下升職加薪,我不再記得當初為什么而拼搏,現在為什么而堅持。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出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透氣,找歸屬感。我一直認為,總有一首詩在描繪我,總有遠方等待我。
直到我在麗江一間不知名的小酒吧遇見他,他在唱著一首蔡琴的歌——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傷
我們一起啟程去流浪
雖然沒有華廈美衣裳
但是心理充滿著希望
歌聲輕快動人,而他神情落寞。人們舉杯高歌,人們盡情歡呼,人們陶醉在他扣人心弦的歌聲里,人們在麗江喧囂的夜里紙醉金迷。
我猶如渺小的塵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安靜地躺著。有那么一瞬間,他似乎在人群中發現了我渺小的身軀,似乎看到了一個懂他的人。
我沒有聽他唱完這首歌,因為我怕我愛上他,一個孤獨的滄桑的有故事的男人。直白、裸露,又真切。從小酒館出來,找了一個小亭子,坐下吹吹風。這會路上人已經很少了,我可以靜靜地享受這份獨處的時光。突然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我想去看看世界,原來我的世界竟這么狹窄,這明明沒有出國啊,不過是跨了幾個省,這就是我認為的世界了。
從出去旅行開始,就沒有帶手表了,也很少會拿手機出來玩,對時間少了一份執著感。平時工作好像都是爭分奪秒、分秒必爭,總以為自己掌控了時間,卻沒想到被時間駕馭了。我不知道在亭子坐了多久,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就坐在我身旁,像命運的一個小魔術,把他變到我跟前。
我瞬間有一個錯覺,他就是我的詩和遠方。他吞云吐霧的樣子滄桑極了,他迷離的眼神魅惑極了。我想也許我會是一只飛蛾,他是火,我朝他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我在腦海中想了無數個搭話的詞,不曾想到他先開了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這個故事很短,但我用了半輩子時間去追尋他。
他的聲音和剛剛唱歌的聲音很不一樣,低沉渾厚,像是四十歲大叔的聲音。我如饑餓的女兒般等待父親給我端來一碗精心配制的心靈雞湯。
04
他來自大城市,家底富裕,原來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是父母安排的。生活原本無憂,日子也照常進行,然而有一天,他在睡夢中驚醒,忽然覺得人生不可以這樣過,于是決定出去走走,在路上想清楚自己今后的人生。喜歡音樂的他,在半夜背著一把吉他,就離開了家。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在哪里落腳,隨便買了一張車票,通往自己的夢想。
夢想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許在路上,在清晨,在遠方。
他靠晚上賣唱換取生活費,白天在各旅游景點打轉。他和所有剛出來旅行的人一樣,有著一股熱血一股沖勁,他感覺到自己終于觸摸到了陽光,溫暖和煦,整個被包裹在希望中。每當有客人點他的歌,他就倍感光榮,終于有人欣賞自己了。這與以往的生活很不一樣,他每天都很享受。
有時他也寫詩,寫關于夢想的詩——
夜冷風清暖酒
彈起心愛的吉他
夢想在側耳傾聽
他說這是一首很傻的詩,因為后來他的吉他沒有了夢。他歌越唱越好,越來越多的客人點歌,有時甚至直接說:“你,給我唱首xxx。”“對不起,我不唱這樣的歌。”“什么,你一個賣唱的,我讓你唱什么你就要唱什么,老子有的是錢。”說罷,一沓百元大鈔直甩他的臉。一開始,他會直接扭頭就走,后來為了生計,為了心里認為的夢想,不管客人點的歌曲多么低俗他都會笑著唱完。
說到著,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感覺好不真實,這是他嗎?
夢想卷進了黑暗的夜里,從此他不再快樂。他開始酗酒,一瓶接一瓶,喝醉了躺下就睡,睜開眼睛又是黑夜。拿起吉他又開始唱,唱著別人的悲歡離合,唱著夢想買賣。不再有白天,不再有希望,不再有自我。在經歷了無數個這樣的日夜后,他來到麗江,因為聽說這里有詩一樣的生活。他開始試著白天在小巷邊唱歌,唱一些自己寫的歌。可是白天來往的游客太多,都忙著逛商店、買手信、拍照,沒什么人留意。但那有怎樣?能唱自己寫的歌是件幸福的事。然而,這根本不能支撐他的生活,然后他又回到了酒吧。
煙自個燃著,他拿起心愛的吉他,為我唱歌—
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
看一看 這世界并非那么凄涼
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
望一望 這世界還是一片的光亮
與在酒吧的聲音不同,在漆黑的夜里顯得特別悲涼。一曲唱罷,我依然纏繞在他的蒼涼中,無法自拔,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
他輕輕放下吉他:“你知道這首歌的名字嗎?”
我目光空洞地望著他。
“張三的歌”
他站了起來,拿起吉他,走出亭子,忽又轉過頭來:“我叫張三。”
05
我們每個人都羨慕脫韁的野馬,可以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馳騁。我們每個人都說有夢想,但時常都不知道怎么去追尋。天天唱著詩和遠方,以為遠方才有詩,卻不知遠的是我們的心。
我知道,張三一開始是出走,到了后來真的變成了流浪。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不知去何方。一個人的心是動蕩的,他去往哪里心都不會寧靜;一個人的心是清明的,即使在人潮中也依然平靜。
我為了逃避一成不變的生活,選擇了出走,卻從來沒有想過通過努力去改變現狀。想著此刻父母的擔憂,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想起父親平日里給我打的電話,說著家鄉瑣碎的事,我總是不耐煩地掛掉。而此刻,我只想回家,家才是我的歸屬,家才是我的詩歌。
拿起手機,撥通六兒的號碼:“六兒,在哪?”
“你說呢?”
“你不是特想知道我那大款是誰嗎?”
“能是誰?還有誰對你那么好。”
“嗯,六兒,我明天回來。”
“嗯。”
06
麗江夜已深,酒吧陸續散場,人們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我又撥通了電話:
“爸,媽睡了嗎?”
“沒睡,在等你。”
“爸……”
“回家吧!”
我知道,這輩子,我都有家可回。因為,外面的世界再美,都不如你的一句回家。
世間事征文 希望我的故事能溫暖您心窩!
祝大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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