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雪花飄

? ? ? 程東拎著行李箱穿過陰暗的寢室走廊時,有許多似曾相識的臉孔迎面而來,大家面帶真誠的笑容又像大人似的握手寒暄??熳叩阶约簩嬍业臅r候程東就聽到里面亂哄哄的,雜亂的聲音仿佛要掙破破舊的漆成綠色的寢室門。

? ? ? 推開寢室門后,一眼就看見小眼鏡李剛坐在靠南窗的方桌上,一只腳踏在木椅上,翹著二郎腿,人五人六比比劃劃地指揮其他人鋪床。當(dāng)然,沒有人聽他的,大家該說說,該鬧鬧歡快地像脫韁的小馬,一米九十多個頭的大良華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么比量床還是不夠長,上鋪的老周抖擻被子的時候不小心將燈管碰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卷毛的大偉趴在打開的窗口望到了在甬道上懷抱著書本邁著婀娜腳步的胖姑娘馬麗,一聲長一聲短的笑瞇瞇的喊著:marry marry——

  程東和大家打過招呼后,將行李箱扔到靠門邊自己的床上,他沒有像別人一樣急著收拾自己的床鋪,而是自戀地將頭探到了門后面的圓鏡前,圓鏡上厚厚的灰漬像老女人臉上涂抹的脂粉混亂而模糊。程東用手指大致地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準(zhǔn)備去洗漱室洗洗臉,然后就到女生寢室去找麗華。漫長無聊的兩個月寒假終于過去了,馬上要見到心愛的人兒,程東的心難以抑制的興奮,嘴邊竟哼起了歌曲。此時,在走廊里由遠(yuǎn)及近的傳來了一陣咔咔的鞋跟聲,近到門前又咚咚地快節(jié)奏地敲起了門,窗外甬道上的marry已然走遠(yuǎn),很解風(fēng)情的大偉回過頭來叫程東,快開門吧,找你的,她每次來都這么敲。

  門外麗華美艷的臉龐上嬌羞的雙眼笑盈盈地凝望著程東,飽滿的紅唇微張,旁若無人的伸開雙臂要擁抱程東,程東身上一股暖流激蕩通徹,情不自禁地要撲進麗華的溫柔懷抱里……

  麗華,麗華……

  醒醒吧,醒醒吧,都幾點了!程東的愛人坐在床邊雙手沒好氣地晃動著他的胳膊滿滿怨氣地說,都過去二十多年了,還忘不了她。

? ? ? ?程東沒敢睜開眼睛,裝作沒醒的樣子。程東的愛人恨恨的把他的胳膊扔到床邊,站起身來向臥室外面走去。

  九點多的時候,程東向后推了推座椅從辦公桌的后面煩躁地走了出來,他用力的解開了白襯衫的第二個紐扣,似乎想把這個紐扣拽掉扔了算了,而后雙手又深深地插進了筆挺的藍(lán)黑色西褲兜里,踱步到辦公室寬大的茶色玻璃前,目光散亂的向外飄著,厚重的茶色玻璃顏色深的像一堵墻,程東在墻里,五月燦爛的陽光在墻外。

  一個山區(qū)小縣十幾萬人口,怎么這么多破事,程東想。一大早晨剛推開辦公室的門,還沒來得及思考愛人今早和他說的煩心事,就被幾撥上訪的群眾圍住了,他們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可是,要發(fā)展呀,要發(fā)展就得突破常規(guī)呀!想到突破常規(guī),程東不由地苦笑一下,鼻腔里發(fā)出的哼聲,像是對他自己的諷刺。可是如今他的女兒要突破常規(guī)卻是他不能接受的,在早晨起來后剛坐到飯桌前,愛人就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他,昨天還在讀大三的女兒和她通了電話,說是在今年秋天準(zhǔn)備和男朋友結(jié)婚,讓他們考慮一下。

  程東愣住了,半天沒有言語,仿佛還沉浸在清晨的睡夢中。開什么玩笑,這不可能吧?程東陰沉著語氣說。反正,女兒的態(tài)度挺堅決,你的女兒什么性格你知道。愛人無奈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回應(yīng)著。告訴她,這件事絕對行不通!你和她談不了,讓她直接找我!這都是什么事!程東說完臉紅氣粗地夾起包,早餐也沒有吃就出了家門。

  玻璃窗外,五月的陽光濃密而又洋洋灑灑,在蔚藍(lán)的蒼穹下,在遠(yuǎn)處的樓頂和辦公大樓前豐茂整齊的草坪上明亮而又溫暖的照耀著。時光荏苒吶,自己結(jié)婚喧鬧的場景好像在昨日剛剛發(fā)生,怎么孩子又吵著要結(jié)婚了。程東點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來,裊裊煙霧中他仿佛看見小時候的女兒背著小書包,張開小手向他歡快的跑來——。

  姑娘,大學(xué)時期的主要精力還要放在學(xué)習(xí)上,談戀愛的事先放一放。

  為什么?

  你還小么。

  你和媽媽念大學(xué)時,還沒有我大呢,你們不也談戀愛了么,現(xiàn)在生活的不也很幸福嗎?

  選擇,重要的是選擇。女兒竟有些教訓(xùn)的語氣。

  最初的談話就這樣不歡而散,女兒深邃的眼眸里洞悉了一切,目光堅定而勇敢。

  在大學(xué)里讀書就可以結(jié)婚,時代真是不同了,程東若有所思地?fù)u了搖頭。手機、網(wǎng)絡(luò)、愛情怎么什么都屬于這一代人,我們的青春年華卻是那樣苦澀無奈。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了,他將思緒硬生生地拽了回來,狠狠地將煙頭摁滅在煙缸里,一縷清煙飄忽而逝。

  喂,你好。一個陌生的手機號里傳來幽幽的女聲。

  你好,你是?這么熟悉的聲音,緩慢又有些憂怨的腔調(diào),穿越過了悠長的歲月,又在耳畔響起。這個聲音怎么像……

  你是麗華嗎!真是你嗎!程東掩飾不住地興奮,聲音陡然提高了。

  這么多年了你還能聽得出來呀?手機的另一端聲音還像那些年一樣親切。

  我來到了你執(zhí)政的城市,不知道領(lǐng)導(dǎo)方不方便見我?

  哪里的話,一直想見還見不到呢。

  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吧?

  哪能忘記呀。

  電話那端一時沉默,而后又語氣幽幽地說,好了,在辦公室就別多說了,注意形象。

  你到我辦公室來吧,我下樓接你。

  還是到外面去吧,方便些。

  到辦公室等我一下,一會兒有個會開完咱倆再出去好么?

  你先開會吧,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開完會再聯(lián)系吧。

  別著急,你一定要等我啊。

  嗯,等你。

? ? ? “程縣長,開會時間到了?!懊貢p輕地敲了敲門后提醒道。麗華掛斷后,程東還久久地握著手機沒有放下,如夢如幻的仿佛時間和空氣都在此刻凝滯,不知是期盼的喜悅還是無盡的感傷在他胸膛蕩漾開來,像潮起時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澎湃。許多年前那個冬天漫天飄舞的雪花和空氣中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在一片瑩白的山野間的小路上熱戀中的他和麗華手牽著手走在記憶的深處……

  青灰色的寢室樓在十月清淡的陽光下更顯得樸素和單調(diào),斑駁的墻面還有草綠色的門窗慵懶的在午后的陽光中靜謐。寢室樓前一行一行的晾衣架上,嚴(yán)嚴(yán)實實地曬滿了白色被子,陽光讓這片白色明亮的有些炫目,晾衣架前學(xué)府路旁高大的白楊樹上不時飄落下幾片泛黃的葉子,飄逸搖曳在溫暖的但多少又有些絲絲涼意的空氣里。

  程東和李剛站在寢室樓門口向這邊張望著,李剛不時的向上推推黑框眼鏡,仰著臉望著白楊樹上落光了葉子的枝頭,程東看見了前桌的冬梅一個人在晾衣架的一片潔白中,忙忙活活的收拾被子,粗黑的麻花辮子靈動地甩來甩去,清秀的臉孔平靜若水,仿佛有點心不再焉。忽然一抬眼,瞥見了站在門口的兩個人,眉間眼角立刻盈滿了笑意。

  看什么呢?快過來幫幫忙!她笑吟吟地喊著。

  快去吧,叫你呢。李剛訕笑著用胳膊肘推了推程東。

  叫咱倆呢,你不去,我也不去。程東說著就要轉(zhuǎn)身。不想幫呀,真不夠意思!冬梅停下了手里的活,雙手叉腰,肩膀一挺,不依不饒地說。

  主要是李剛不好意思,都是女生的貼身之物。程東拽著李剛的衣袖走了過去。都九十年代了,還這么封建,以后還想不想談戀愛了?冬梅嘴上說著,同時雙手將一床被子塞進了李剛的懷里。那,你抱王紅的,我抱麗華的,程東抱我的。冬梅說完眼睛不由的瞥了程東一眼,目光柔軟的像縷縷多情的秋風(fēng)。

  怎么就你自己,她們上哪去了?程東問冬梅。

? ? ? ?麗華領(lǐng)著她們坐公交到市里了,城市里的女孩可會生活了,哪像我這山村里來的。

  星期天你怎么沒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冬梅問

  我上圖書館剛回來。

  在寢室里大家經(jīng)常議論你,都挺佩服你的。

  沒那么嚴(yán)重吧?程東有些不自禁的笑出了聲。

  看把你美的,要低調(diào)。冬梅邊走邊向程東的身旁靠了靠,說完自己也樂了,喜悅開心的表情自然而純真。

  一會兒傍晚的時候,到體育場打羽毛球呀?冬梅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李剛后頭歪向程東悄聲地說。

  九四級經(jīng)濟管理專業(yè)班的教室緊鄰系辦公室,和其它教室唯一的區(qū)別是它有兩個門,東門正對樓梯口而西門和系辦公室的門僅一步之遙。雖然剛?cè)雽W(xué),但同學(xué)們都很快就熟悉起來來了,每天的晚自習(xí)課都需要輔導(dǎo)員老師去維持秩序,不然五十多個學(xué)生的喧鬧聲會影響整個樓層,進而會影響全系在全校師生中的形象。輔導(dǎo)員老師是這樣說的,但誰聽的進去呢。他在西門的門口苦口婆心地說著,同學(xué)們在東門旁若無人的進進出出。直到輔導(dǎo)老師說,同學(xué)們今天就這樣吧,你們自己要好好想一想。前排忙著抄作業(yè)的同學(xué)連頭也沒有抬,而后排的同學(xué)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的。

  “羅伯特和弗蘭西斯卡晚飯后在優(yōu)美的旋律中,在弗蘭西斯卡家半明半昧的客廳里,濃情蜜意的舞動擁吻著.”看到這里,程東將目光從《廊橋遺夢》的書頁上若有所思地移向了窗外蒼茫的夜色中。我將來會吻誰呢?會是冬梅么?坐在前排的冬梅每天晚自習(xí)都會轉(zhuǎn)過身來和與程東同桌的李剛閑聊??墒牵酃鈪s總是流離在看書的程東臉上,時不時的還問上幾句。

  光看外國名著,作業(yè)寫了么?

  我自己是沒寫,不過都由我的秘書李剛代勞了。

  這些書真那么精彩么?來我看看你課堂上做的筆記完整不?

  都在我這呢,筆記也是我給他記的。李剛向上推了推眼睛,呲著牙笑著說。

  程東看完《廊橋遺夢》后,被后桌的麗華借了去。幾天后的晚自習(xí)課上麗華從后面用手拍了一下程東的肩膀,將書還給了他。麗華濃密的睫毛下一雙大眼睛疑惑的注視著程東說,

  這段感情太感人了,但是會不會受到道德和良心的譴責(zé)呢”?

  麗華漂亮地光芒四射,是班上所有男生的一個夢,一個可望而又不可及的夢,夢中是如此絢麗美好夢醒時又是難以擺脫的無法擁有的傷痛。程東感覺自己也是夢中之人他的眼神有些躲閃,但內(nèi)心卻貪婪地幻想著麗華的紅唇,那仿佛是一個鮮美晶瑩的果品,哪怕能夠輕輕的一親芳澤,那種芳香醇美是能夠讓他回味一生的。他的內(nèi)心有些膽怯但同時又涌動著沖動的勇氣,似乎不再害怕夢醒時的苦痛,只要夢過何嘗不也是一種幸福呢。于是他有點不自然的將手放在額頭上,故作深沉的說,

  這要看誰去看這個問題,發(fā)生這樣的感情女人會覺得愧對良心,而男人會覺得只要曾經(jīng)擁有就足夠了。

  麗華的雙眼怔怔地,在教室的淡白燈光下閃爍著朦朧的光影。

  說的真精彩,你怎么會想到這些呢。

  男人都有同感么。程東調(diào)侃道。

  你們男人吶,哎·····

  麗華眼神迷離搖了搖頭,一只手揚起似乎想要拍一下程東的胳膊,但晃一晃又收回來了,只是臉龐上微微泛起了紅暈,嬌媚的程東心里一蕩一蕩的。

  同學(xué)們,上自習(xí)課的時候就不要說話了。

  不知什么時候,肥頭大耳的胖班長走到了他們的桌邊陰陽怪氣地說。

  麗華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程東看到他翻卷的厚嘴唇上有一種當(dāng)權(quán)者的傲慢。

  麗華和程東通過電話后就離開了汽車站,隨意地在小城的街路上徜徉,雖然從未踏足過這片土地,但麗華卻感覺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吹拂過的暖風(fēng)和明澈的陽光仿佛都飽含著親情。汽車站旁邊應(yīng)該是主城區(qū),街道筆直整潔,兩旁的綠化帶上花木扶疏綠草茵茵,臨到近處花草的清爽氣息濃郁芬芳。在街路的兩側(cè)雖然沒有高大的建筑,但一幢幢的小樓房依然錯落有致典雅莊重,愈發(fā)顯得小城鐘靈秀氣。迎面走來了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人,爸爸媽媽已近中年,和爸爸一般高的兒子走在兩人的中間,一會兒歪著頭和媽媽說兩句,一會兒又轉(zhuǎn)過頭和爸爸談笑,笑聲和笑容一樣歡快幸福。麗華不知為什么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一邊癡癡地望著他們,任由他們從身邊經(jīng)過,一直到他們的身影匯入到人流中,才不舍的將扯出很遠(yuǎn)的目光收回,在他鄉(xiāng)陌生的街頭麗華的心隱隱作痛。

  在筆直的長街的盡頭低矮的山巒起伏綿延,繁茂的樹木在盡情地展現(xiàn)著生命的張揚,在五月的晨光里山巒上的霧靄依依散散,輕盈繚繞。看到這些麗華眼前浮現(xiàn)了許多年前大學(xué)校園的景象,在那座北方著名城市的郊區(qū),在一個小鎮(zhèn)火車站東南方向的不遠(yuǎn)處,校園突兀地在荒山野地里大片大片的呈現(xiàn),在那個年代在城市里才有的建筑群的后面山坡舒緩,山脊高高低低地起伏著伸向遠(yuǎn)方,在相鄰的兩座矮山之間的山谷里,有一條小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在野草凄凄中望不見盡頭。

   看到這樣的校園麗華開始的時候感到很失落,在城市里長大的她習(xí)慣了涌動的人流,鱗次櫛比的商鋪,五顏六色的街燈??墒沁@里有什么呢?校園前面村莊里低矮的泥草房,彎曲顛簸的鄉(xiāng)間小路,整齊連片的稻田,校園后面一點也不偉岸的小山,處處都顯得荒涼落敗,寢室和班級里的同學(xué)大多也都來自農(nóng)村,他們的話題和想法也與自己格格不入,難言的苦悶讓她落寞了很長時間。但是,沒有什么能夠阻隔容易接近的年輕的心,時間一長麗華也感受到了他們的淳樸和厚重。女生們平時在家的時候很少出門,她們心懷著對這座北方著名城市的向往而又有著陌生的恐懼,麗華于是就興致盎然地領(lǐng)著一眾女生,一次又一次往返于城市和郊區(qū)。而那些男生們卻對城市的花花世界毫不在意,一個個像拼死剛剛掙脫了牢籠的鳥獸似的,在運動場上灰頭土臉的沒黑沒白地奔騰跳躍,適逢周末又醉的如病貓一般。

  可是,慢慢的她發(fā)現(xiàn)坐在她座位前面的那個男生很特別,在運動場上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的身影,哪怕是駐足觀望。在他那穿著黑色短呢外套的臂彎里總是夾著薄薄厚厚的書本,在鬧市一般的晚自習(xí)課上竟能安靜地讀書,時而低頭書寫,時而又手托下頜沉思,只是背影一直堅定而又義無反顧。在校園里和他碰面的時候,他是不會提前打招呼的,更不會像其他男生那樣偷偷地望她一眼。他斜分的黑發(fā)下憂郁的眼神和俊朗的輪廓,以一種異樣的格調(diào)讓大家覺得耳目一新并深深地被吸引。同寢室的女生們在關(guān)燈后的夜談中總會自覺不自覺的提到他,仿佛都想要把他牽到睡夢中一樣。

  真是個特立獨行的男生,麗華想,在他的心底深處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世界?麗華有時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可是越克制反而越是放不下,麗華的心開始變得忐忑,因為想起他的時候她眼前總會浮現(xiàn)許文強和趙雅芝在黃浦江畔,在菲菲斜雨中的花傘下攜手漫步的情景。雖然近在咫尺,可是他冷冷的背影總像是要拒人千里,為什么不像冬梅那樣大大方方的主動和他聊兩句呢?麗華開始的時候總是這么想,但終究還是沒有伸出橄欖枝。直到有一天的晚自習(xí)課上,麗華看到冬梅和他說了很多話,她有些嫉妒甚至生氣了,她緊閉著嘴角,表情拘謹(jǐn)嚴(yán)肅地伸手推了推他坐的椅子。程東把你桌上的《廊橋遺夢》借我看一下行嗎?回過頭的程東的表情有些驚訝,但也能看出捎帶些羞澀,可以呀。他遞過來書后,身體馬上又轉(zhuǎn)了回去,背影還是背影,冷冷的背影,麗華無緣由的更生氣了。她后來想想自己都覺得可笑,當(dāng)時的氣是哪里來的呢?

? ? ?不知不覺間冬天來到了,教室的玻璃窗外陰沉的天空下整日整日簌簌的飄落著雪花,大朵大朵的像破碎的烏云,不依不饒的仿佛在發(fā)泄著無盡的怨氣。不長的冬日里,麗華已經(jīng)為安娜卡列琳娜掉了好幾回眼淚,安娜那矛盾掙扎的內(nèi)心苦痛,和終于以生命完結(jié)為代價的愛情,讓麗華覺得真正的愛情或許都是以悲劇結(jié)尾的。

  沒有必要吧,藝術(shù)都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一天晚自習(xí)課上程東聽到麗華的抽噎聲,轉(zhuǎn)回身來安慰她。因為共同品讀經(jīng)典的愛好或許還有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他們已經(jīng)很熟悉了,甚至友好的超過了剛開學(xué)的時候程東和紅梅的友好程度,程東小文人憂郁的目光不再躲閃麗華熾熱的眼神,有的時候兩人的目光片刻間竟交織在一起,像藤纏樹樹纏藤。

  難怪賈寶玉說,你們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程東繼續(xù)調(diào)侃道。

  賈寶玉還說呢,你們男人都是泥做的壞蛋。麗華嘟起紅唇,黒長的睫毛亮晶晶的嬌嗔的反駁著程東,一只手輕輕地落在程東放在她桌角的手臂上,愛戀地摩挲著袖口的紐扣。

  時間片刻停滯了,周遭也都靜謐極了仿佛世界上只剩下麗華和程東兩個人了,他們忘乎所以的陶醉在甜蜜的光景里。不知過了多久,程東前排的冬梅不知道什么原因,將課本啪地拍到桌子上后起來擰身走出了教室。麗華回過神來眼睛直直地望著冬梅走出教室的背影,又疑惑的望了望程東。

  晚自習(xí)課后,校園的圓形體育場上夜色深沉而濃重,影影綽綽的只能看到白色的雪,總是會聽到不遠(yuǎn)處有雜沓的碎步聲,但是看不到影蹤。真是個談戀愛的好地方。程東曖昧的想,他和麗華肩挨著肩的也在這暗夜里飄著。

  冬梅今晚怎么了?麗華問。

  沒什么。

  我感覺她非常不高興看到我們在一起,她是不是......

  別多想了,真的沒什么。

  班長可真是的,又給我寫了好幾封信,我早就告訴他了,這是不可能的事。麗華在夜色里悠悠地說,隨即又向程東緊緊地靠了過去,手臂環(huán)繞著程東的胳膊,她身上清香的氣息在冷風(fēng)中彌漫開來,程東感覺到滿身的暖流如潮起的海浪無邊漫溢。

  自古多情空余恨,程東恨恨的說,接著又有點遲疑地問,那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男生?

  麗華輕輕轉(zhuǎn)過頭,目光有些躲閃,聲音輕柔美妙的像樂曲裊裊傳來,不想告訴你。程東的心不禁一沉怯懦地問,你們女孩兒喜歡一個人通常都是深深地埋在心里,但不知道誰這么幸運被你藏在了心底?麗華仰起頭望著星星點點的夜空,哀怨地說,哎,心底深處確實有一個人,但不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假裝感覺不到。程東也仰起頭看到半明半昧的星光在向他眨著眼睛,那這么說那個人比我還傻。麗華忽然搶先一步走到程東的前面,轉(zhuǎn)過身來,揚起美麗的面孔,修長的睫毛義無反顧的堅挺喃喃的搶白道,你傻么?你一點都不傻,是我傻,還非得逼人家說出來么?話音未落便撲進了程東猝不及防的懷抱里。

  程東緊緊地?fù)肀е惾A,麗華將臉孔深埋進程東溫暖的胸膛任由他愛撫地摩挲著她的絲發(fā),輕吻著她飽滿濕潤的紅唇。黑夜里程東黑色的眼睛望著不遠(yuǎn)處寢室樓的大片燈火,驕傲地想,人世間怎么會有這么美好的夜晚。

? ? ? 學(xué)校遠(yuǎn)離城市被零散的小村莊四面環(huán)繞著,村莊已經(jīng)幾十年不曾改變模樣,低矮的泥草房還有彎曲顛簸的鄉(xiāng)間小路。那一年的冬天積雪厚厚的覆蓋在房頂和小路上,在高遠(yuǎn)的天空下一片無垠的潔白像極了濃施粉黛的婦人。這里是一片沒有城市文明的凈土,純凈的就如村莊里日暮時的裊裊炊煙,在天空之下白雪之上淡藍(lán)色的像夢幻一樣飄飄忽忽。程東坐在返回學(xué)校的末班車上一直留戀的望著車窗外的這些景色,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生活過的故鄉(xiāng)。麗華懷抱著媽媽郵寄來的大紅毛毯依偎在程東的肩頭微瞇著雙眼懨懨欲睡。

  在這個周末的早晨,麗華和程東一起相約到城里去,程東到郵局去取稿費,麗華是到郵局去取媽媽寄來的新毯子。媽媽最疼愛麗華這個最小的女兒,什么事情都想的很周全,幾乎每周都要給麗華寫信,叮囑她一定要以學(xué)業(yè)為重。麗華有時也憂郁的對程東說,媽媽要是知道她談戀愛了會很生氣的,她是家里唯一的大學(xué)生,家里人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真是很對不起媽媽。程東想到這里回過頭來望著穿著米色棉服,隨著車身抖動的可人的麗華,哎,誰不是這樣呢,上學(xué)的前一天,爸爸領(lǐng)著他回故鄉(xiāng)去看望年邁的奶奶,三寸金蓮的奶奶不停地抹著眼淚,將他一直送到村口。祖孫二人推推送送了好久不忍分離。

  今天,辦完該辦的事后,麗華牽著程東的手,換乘了幾次公交車去了城市的北山公園。程東的家在鎮(zhèn)上,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而麗華是城市里的女孩,早已習(xí)慣坐公交趕路,程東跟在麗華的身后上車下車的忽然有些自卑感。北山公園除了園林景觀外也是一個歷史悠久香火旺盛的佛教圣地,古舊的寺廟在高大的樹木群掩映下將各個殿堂零散地分布在山腰,推開厚重漆紅的寺門,信眾們嚴(yán)肅而又虔誠的在持禮叩拜。

  麗華拉緊程東的手先快步走到供應(yīng)處掏錢請了三柱長香,然后兩人點燃后一起恭敬的插到香案上,接著像模像樣的跪在香案的鋪墊上,雙手合十發(fā)愿禱告,麗華悄悄地告訴程東,一起發(fā)愿讓佛主保佑他們白頭到老。叩拜完之后,麗華的面頰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幸福的像個小新娘子。出了寺門后,路邊一個老僧尼手里拿著卦盒擺手招呼他們過去,程東正猶豫著,可歡快的麗華用了好大的勁,一把將他拽了過去。老僧尼不動聲色地凝視著他倆,兩只手熟練地晃動著卦盒。過了一會兒,在他們期待的心情中卦盒停止了晃動,麗華迫不及待地伸手隨意地抽了一個簽,微笑著遞給了老僧尼。

  “前世因緣今相聚,有緣無分唯嘆息“。老僧尼依舊面無表情的注視著簽面娓娓念來。老師傅這是什么意思,我們不會這樣吧?麗華驚愕地問,攥著程東的手更緊了。老師傅是不是弄錯了,我們再抽一個吧?程東也沉不住氣了。兩位小施主,世間萬相,皆為虛幻,一切隨緣吧。老僧尼說完,眼光飄向別處,轉(zhuǎn)過身踱步回寺廟了。麗華和程東一時怔住,呆立著茫然不知所措。

  程東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yán)?,胡亂回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內(nèi)心隱隱的有些不安。在夜色籠罩上來的時候,公交車如期的在校園門口??苛讼聛怼O铝塑嚭螅號|抬頭望了一眼校園西側(cè)并排男女兩棟寢室樓通明的燈光,在此處遙遠(yuǎn)的家鄉(xiāng)之外心里莫名地升騰起了一種家的溫暖感覺。他拎著大紅毯像一個家教很嚴(yán)的男人默默地跟在麗華身后,麗華也似乎有些疲乏了,若有所思的邁著步子。快走到男寢室樓門口的時候,麗華拿過來程東手中拎的紅毯子,雙手舉起來推到程東的懷里。

  你拿去蓋著吧,你們寢室冷。麗華溫情的說。

  不行,不行,男生怕什么冷。程東堅決不要。

  你看你,前兩天還感冒了,別犟了。真的不用,你們女孩更怕涼。

  哎,誰告訴你的,你怎么知道的,懂得不少啊!麗華用一只手掐住了程東的胳膊揶揄道。

  沒有,沒有,這不是常識么。程東嘿嘿的笑著躲閃著。

  你要是不要我就不走,看咱們誰能犟過誰。麗華板起臉,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程東。

  這多不好啊,再說蓋大紅毯子他們都得笑話死我。程東遲疑著。

  管那些呢,暖和就行,聽話拿回去吧,我也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拿著吧。麗華半哄半勸的往門口推著程東。

  那是一個多雪的冬天,灰暗的天空中仿佛堆藏著無盡的雪花,在有沒有冷風(fēng)吹的時候粘稠的冰冰涼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都綿綿長長地落個不停,在天與地之間飄舞充盈著,空氣中滿是揮之不去的冬的味道。程東站在寢室樓門口癡癡地望著麗華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她那米色的外衣,在漫天飛雪一色的潔白中,更顯柔情和暖意,不知不覺間程東感覺自己的眼角濕潤了。

  程東回到寢室后,將紅毯在床上鋪展開,他愛憐的輕撫著上面長長的絨毛,心想多像麗華柔軟的發(fā)絲,幸福的嘴角還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寢室里空蕩蕩的了無聲息,只有對床的李剛一個人側(cè)躺在床上看書,程東出來進去的,他像沒看見一樣。呆坐了一會,程東端著臉盆向洗漱室走去。回來的時候一推開門,程東就看見李剛已將紅毯子嚴(yán)嚴(yán)實實的蓋在了自己身上,程東哭笑不得,進屋后一把拽住了毯子角就要從李剛身上扯下來。

  哥,別這樣我冷。李剛嬉皮笑臉地說。

  那也不行!程東懟他。

  我就蓋一會兒,李剛一只手拽著毯子。

  再讓我蓋一會兒,告訴你一個事。

  什么事?程東歪著頭問他。

  隔壁班的亮子和小秀被學(xué)校開除了,因為倆人有了愛情的結(jié)晶,被學(xué)校知道了。找了許多人講情,都沒起作用,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的態(tài)度很堅決,李剛壓低聲音說。

  說完了么?

  說完了呀。

  話音未落程東猛地一下子將毯子從李剛身上拽了下來。

  這件事情發(fā)酵的很快,第二天早晨在寢室樓和教學(xué)樓的紅漆木門上,黑字紅紙的大字報就張貼了出來。女生們匆匆掃幾眼后就羞赧地走過去了,男生們駐足圍觀嘆息的有,幸災(zāi)樂禍的更多?!伴_除學(xué)籍,以儆效尤”。李剛踮著腳,一只手扶著眼鏡,輕輕地念著。哥們,你也得注意呀。李剛回過頭來對站在身旁的程東少有的表情嚴(yán)肅地說。程東也感覺心里有些隱憂,沒理會李剛,低頭走進了教學(xué)樓。

  一上午的課上的昏昏沉沉的,程東的腦袋里胡思亂想地一刻也沒消停,總浮現(xiàn)奶奶送他到村口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又翻看了爸爸給他寫的信。后座的麗華也沒有了聲息,不再像平日里有事沒事地踢踢程東的登子。程東回過頭幾次,看到她無精打采地也沒有了笑容,兩個人話也沒說一句。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李剛端著飯缸嬉笑著硬是將麗華、王紅那桌的幾個女生勸到了別處,又拉著程東擠到了麗華的桌旁。哎呀,怎么這么會來事呀。胖乎乎的王紅怪聲怪氣的問。你還不知道我么,要為哥們服務(wù)周到。我看你就是個小狗腿子。王紅說完還點點頭。你可少吃點吧,都胖成啥樣了。李剛顧左右而言他。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你一下我一下地竟拍拍打打的胡鬧起來,吸引了食堂里很多人的目光。

  麗華眼神空洞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食堂里來來往往的人,手中的勺子在飯缸里攪來攪去,一點吃飯的欲望都沒有。程東站在麗華的旁邊望著嬉笑打鬧的兩個人,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我昨天晚上聽到消息后去看了小秀,麗華淡淡地說。

  她挺難過的吧?

  她挺慘的,她說她這輩子算完了,一個女人有了這樣的經(jīng)歷,等待她的將是什么樣的命運呢?麗華傷感地說。

  她和小亮沒準(zhǔn)會走到一起的,程東說。

  你這是很不現(xiàn)實的浪漫主義!麗華端起飯缸也沒招呼王紅一聲,徑直向食堂的門口走去,留給程東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那段時間兩個人的內(nèi)心都有了些陰影,但是愛情的甜蜜是會淹沒一切的。李剛和王紅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也像模像樣地談起了戀愛,只不過兩個人孩子一樣的性格,免不了吵吵鬧鬧,這樣班級里更多了許多茶余飯后的笑料。

? ? ? 轉(zhuǎn)眼時間到了十二月底,學(xué)校要在新年之前刊出新的一期《遠(yuǎn)航》校刊,程東做為編委之一也參加了組稿。這項工作要求時間緊,工作量也大,程東他們常常將晚上的時間也利用起來,這樣就不用上晚自習(xí)了。組稿的地點在教學(xué)樓的頂層五樓會議室,麗華每天在晚自習(xí)間歇的時候就匆忙地從三樓的教室,伴隨著咔咔的鞋跟聲,快步走到會議室門口輕輕地敲門。開始的時候總有人去開門,次數(shù)多了別人就無動于衷了,程東會自覺的走出門去。五樓只有老師的辦公室,晚上的時間除了會議室外便空無一人,程東和麗華牽著手穿過長長地、空蕩蕩地走廊來到盡頭,相依偎在走廊盡頭寬大的玻璃窗前,望著窗外高遠(yuǎn)的夜空中鋪陳的繁星,有時說說班里的雜事,有時也幸福地暢想他們花好月圓的未來。程東有時頑皮地將點燃的煙按到麗華的唇間,嗆得麗華眼淚直流,他又心疼地為她擦拭。在程東的懷抱里麗華喜歡將耳朵貼近他的胸膛,聽著強勁的心跳聲,陶醉地?fù)P起臉癡癡地凝視著他。在長廊半明半昧的光線中,麗華眼波流動的雙眸,小巧的鼻翼,優(yōu)美飽滿的紅唇,讓程東感覺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深深愛戀。


? ? ? ?甜蜜的時光總是飛快地流逝,公元一九九四年年末的一場飛雪淋淋漓漓地飄過了九五年元旦。完成了校刊的組稿工作后,程東又到省城參加了幾次筆會。最后一次回來的時候?qū)W校已經(jīng)放寒假了,大部分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返程回家了.暮色沉沉中程東坐在公交車?yán)锟匆娦iT口昏黃的燈光里,大片大片的雪花披著金黃的光芒在冷風(fēng)地吹襲下在空中肆意狂舞,而麗華卻不管不顧地在風(fēng)雪中站立著,齊肩的發(fā)稍,米色棉服的胸前肩后都已是白茫茫的了。程東跳下車后雙手連忙拍落她身上的落雪,然后將她凍得冰涼的手捧在自己的雙手間送到嘴邊大口大口地吹哈著熱氣。麗華甜蜜溫馨地微笑著又羞澀的想掙脫,程東反而用力攥的更緊了,像是麗華的雙手已經(jīng)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這么冷的天怎么還出來接我。

? ? ? 人家不是擔(dān)心你么,再說兩三天沒見了,真有些想你。

  對我這么好,怎么報答你呀?

  我要你一生一世都對我好,保護好我,照顧好我。麗華顧盼的眼眸里滿是幸福的憧憬。

  我們永遠(yuǎn)不離不棄,要一輩子都這么恩愛。程東雙手愛憐地掬捧著麗華的臉頰動情地說。

  李剛和王紅今天也回家了,班級里就剩我們倆了。

  我們明天也往家走。

  那好我一會到你寢室給你收拾東西。

  在校門口的小吃店吃過晚飯后,程東領(lǐng)著麗華回到了男生寢室樓,平日里燈火閃亮的破樓如今漆黑一片,連裝模作樣的管理員也不知了去向。程東摸索著打開了寢室門,啪啪按了幾下開關(guān)后長管燈也像放假了似的沒有一點反應(yīng),麗華仿佛有些害怕緊緊地抱住了程東,程東腳下不穩(wěn)似乎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相擁的兩個人跌倒在了床上。黑黑的夜里,無聲的寂靜像海一樣無邊,仿佛這個世界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了,他們無所顧忌的親吻肆意的分享彼此,那時刻激情吞沒了一切一切。

  第二天清晨在小鎮(zhèn)長長的火車站臺上,麗華依偎在程東的身邊沉默無言表情落寞地望著伸向遠(yuǎn)方的鐵軌,程東一只手溫柔地?fù)頁е募珙^,另一只手不時地拍打著紛紛揚揚落在他們頭發(fā)和肩上的雪花。這個多雪的冬天哪,讓離別變得更加惆悵。

  汽笛聲聲響起了,麗華依依不舍地轉(zhuǎn)過身來將程東松開的衣扣扣上,輕聲地說,我先走了,你要注意安全?;氐郊液笪視o你打電話的。

  好的,回家了高興點。程東安慰她。

  你說,昨晚的事不會有麻煩吧。麗華內(nèi)心的擔(dān)憂和離別的傷悲讓她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程東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心里還存留著昨夜的激情和甜蜜,只是用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麗華眼里的淚水?;疖嚤恐氐卮謿饩従忨偟搅怂麄兩磉?,零星地下了幾個人后,麗華拎著行李黯然的登上了車廂。列車員關(guān)上車廂門后,麗華還站在車廂門口勉強帶著微笑不停地向程東揮手,一直到彼此在視野里消失。

  寒假里的時光漫長無盡,程東天天窩在家里看書,怕麗華的媽媽發(fā)現(xiàn)他們在談戀愛,他只有等麗華偷偷地給他來電話,電話里雖然不敢說太多,但是他們依然感覺無比的幸福和甜蜜??墒窃诩倨谂R近結(jié)束的時候,有好長一段時間里程東沒有接到麗華的電話,他的心里開始有些忐忑不安。在離開學(xué)還有兩天程東已準(zhǔn)備啟程回學(xué)校的時候,他終于忍無可忍的撥通了麗華家的電話,幸好是麗華接了電話。

  麗華,怎么了?怎么這么長時間沒有給我打電話,快開學(xué)了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去?程東亟不可待的問。

  我有點事晚幾天回去。麗華冰冷的語氣讓程東感覺特別陌生和遙遠(yuǎn)。

  麗華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有些事回學(xué)校再說吧,不要再打電話了?

  程東還想再說什么,麗華啪的將電話掛了。

  麗華是在開學(xué)后第五天回到學(xué)校的,在這五天的時間里程東焦躁不安,半夜里常常醒來,望著黑洞洞的窗外,他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無底深淵,那種無助無以復(fù)加。在第五天的晚自習(xí)課上,剛走進教室的李剛推了推心不在焉的程東。

  哎,你那位讓我告訴你她在五樓等你。

  真的嗎?她回來了?程東激動地追問。

  哥,我啥時候騙過你。李剛說完又用手向上推了推眼睛,有些不解地答道。

  程東幾乎是小跑著上了五樓,一抬眼他看見麗華已經(jīng)站在空蕩蕩的樓梯口,在微弱的光線中她兩只手插在米色棉服的兜里,面容憔悴,目光冰冷。程東微笑著上前要擁抱麗華,麗華轉(zhuǎn)過頭去伸出兩只手堅決地推開了他就像推開一個陌生人,自己又向后退了退,他看到在微光里麗華的眼角濕潤著。

  麗華,你怎么了?程東驚訝的要大聲喊出來了。

  沒什么,我們、我們分手吧!”麗華側(cè)過身去冷硬地說。

  為什么,我們這么相愛為什么要分手!這段時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還是你的家人說什么了?程東的身體悲憤的一晃腔調(diào)都變了。

  什么都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們應(yīng)該把時間都用在讀書上,這樣過下去沒有一點意義。麗華看也不看程東冷酷地說。

  麗華,你能忘記我們的過去,忘記我們的感情嗎?

  一切都會變的,你現(xiàn)實點吧。

  可是我做不到,你怎么忽然變得這么殘酷!

  不管你怎么說,我的心意已定你改變不了的。麗華轉(zhuǎn)過身來低著頭想要向樓下走去。

  程東大腦一片空白,像失去理智似的伸出雙手抓住麗華的肩頭晃動著,麗華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個美好的未來,別離開我好嗎?他苦苦地哀求著。

  麗華又低下了頭眼淚簌簌地落下,她撥開程東的雙手沉吟了一小會兒,淚花閃爍的對程東輕緩地說,如果真是有緣的話,我們畢業(yè)后再重新開始。程東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她便一側(cè)身快步從樓梯口走了下去,程東緊跟著攆到樓梯口,他看到昔日里麗華那么熟悉的身影現(xiàn)在卻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了。

  程東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五樓長而空蕩的走廊里呆立著,然后一步步挪到了走廊盡頭的窗口,他想起了幾個月前他還和麗華恩恩愛愛地在這里相擁相依,說過的話至今還在耳畔回蕩,怎么今天會變成這樣。淚水無聲地順著他的臉頰沉沉地滑落下來,他知道一切都無可挽回了,他又痛苦地想到,他心愛的麗華今后將會投入別人的懷抱去和別人溫軟耳語,心里如刀絞如火燒,他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他真想在這又是漫天星空的夜晚,在這五樓的窗口像落花一樣墜落下去,徹底解脫和遠(yuǎn)離這無盡的苦痛。

  自那以后,麗華將課桌搬到了教室的最前面,留給了程東一個沉默的背影,兩個人偶爾在校園的甬道上相遇時也只是互相對視一眼后便擦肩而過形同路人。

  程東心不在焉地坐在會場的主席臺上,二十年前的場景像電影橋段一樣在腦海中閃現(xiàn),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什么麗華在寒假后的新學(xué)期里那么堅決的提出分手,那時麗華的絕情和冷酷,深深地刺痛了程東的心。文學(xué)世界里那些悲劇性的愛情故事竟然在他身上上演了,他開始變得極度消沉,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風(fēng)流才子和落魄書生之間原來就是一層薄紙。

  好在還有幾個老朋友,兩個多月后的一天晚自習(xí)下課后,程東正坐在座位上失神地望著麗華走出教室的身影悲傷,前座磨磨蹭蹭沒走的冬梅偷偷地掃了他好幾眼后帶著有些哀怨的笑容,轉(zhuǎn)過身去伸出手來在程東的眼前玩鬧地晃來晃去。

  哎,能不能有點出息,還不能自拔呢。冬梅鄙夷的說。

  走吧,我陪你出去散散心,瞧你天天喝的醉醺醺的,哪里還有以前的風(fēng)采。冬梅換了一種親切關(guān)懷的語氣,深情脈脈地望著程東說。

? ? ? 會議在臨近中午的時候結(jié)束了,程東急匆匆地走向政府大樓后街拐角的小巷咖啡屋,如許多年前的冬天和麗華在校園圓形體育場初次擁吻時一樣,他的心情激動又忐忑,從洗手間出來后又用清水認(rèn)認(rèn)真真地洗了洗臉,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斑斑駁駁的白發(fā)時不禁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

  小巷咖啡屋溫馨雅致,墻面上別有用心地張貼著小城舊時的圖片,擺設(shè)在走廊盡頭的仿古造型的木柜,在它內(nèi)里幾個舊款圓盤和紅泥杯的點綴下愈發(fā)顯得滄桑,懷舊歌曲的音符在這初春五月的空氣里跳躍。程東沒有出去迎接麗華,而是走向了最里邊的那個雅間,然后掏出手機撥通了麗華的號碼。程東是受身份的限制還是那段讓他至今無法釋懷的感情讓他無所適從,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一段由遠(yuǎn)及近的咔咔的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過后,麗華推開了紅褐色皮革包裹的房門,程東有點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能聽聞到彼此的呼吸。麗華腦后高挺的發(fā)髻,波光閃閃的雙眼,曾經(jīng)是多么的熟悉可是如今久遠(yuǎn)的歲月又讓它是那樣的陌生。雖然,此時麗華光潔的前額已經(jīng)爬上了細(xì)紋,飽滿的紅唇有些干裂不再鮮艷,但是,女性成熟的風(fēng)韻和綽約的姿色依然在她身上盡顯無余。

  二十多年不曾相見的離別時光讓兩個人無語尷尬了一會,就這樣的互相望著望著,而后又不約而同地相視淺淡地一笑,可是他們緊握著的手卻久久沒有分開。

  人生轉(zhuǎn)眼百年吶,你還好吧?程東感慨道。

  做了這么多年領(lǐng)導(dǎo),還沒有改變你的文人氣質(zhì)。麗華坐了下來,順勢抽出了程東握著的手。

  本性難移呀,麗華吃點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能見見你說說話就行了。麗華微低著頭,目光落在別處。

? ? ? ?這些年怎么和同學(xué)們很少聯(lián)系,大家也不太知道你的消息?程東試探的問。

  麗華抬起頭望著程東凄然地笑了一下,一直也不太順利,也不好意思和大家說。麗華一只手平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輕托著面頰,眼光盯著花紋桌面娓娓說來,離婚已經(jīng)十多年了,女兒一直跟著我,單位也早就解體買斷了,一直打工度日,女兒上大學(xué)的費用又很高,最近想往南方走走找找機會,臨行前也來看看你。

  怎么離婚了?

  他是個非常保守的人,接受不了我們在學(xué)校發(fā)生的事,在孩子五六歲的時候就離開了。麗華的語氣平靜舒緩,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程東慚愧地低下了頭,口中的食物廢了好大勁才吞咽下去,麗華心不在焉的將盤中的披薩亂七八糟地切成了好多塊,但一點也沒有吃進去。不知什么時候起,卡朋特樂隊《昨日重現(xiàn)》的憂傷旋律在咖啡屋的角落里飄蕩“回首往事、回望曾經(jīng)、幸福的時光,今日已滄海桑田“……

  午間的咖啡屋靜寂的只有飄散的樂曲,舊日的時光在兩個沉默無語的人心間似水一樣流淌,歲月悲憫地證明了最初的愛情雖然難忘卻又是如此不堪一擊。

  今天早晨還夢到了你到寢室來找我,醒來卻是一場空。

  難得過去這么多年你還想起我,也不枉我們相愛一場。

  哪能忘得了啊,那是人生最美的時光。

  分手的時候挺恨我的吧?麗華忽然抬起頭,目光凝視著程東。

  當(dāng)時都要崩潰了,這么多年也一直也沒有想通為什么。程東輕蹙著眉頭說。

  其實,有一件事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一直不想告訴你,現(xiàn)在我要離家到遠(yuǎn)方不知會流落到什么地步,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相見,告訴你心里也就坦然了,也算對我們當(dāng)年有個交待,但愿你聽了之后不再怨我。麗華有些哀怨和無奈,緩緩地語氣繼續(xù)說著,那年快開學(xué)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媽媽知道之后氣的都要瘋了,她說我們要繼續(xù)下去她就沒臉活了,你知道全家人一起供我讀書,我沒有選擇,何況錯都在我們。

  麗華說著說著哽咽了,雙眼淚光在閃爍。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忍心告訴你真相,與其兩個人痛苦不如我一個人默默承受算了,但我是那么舍不得你,記得你苦苦哀求我不要分手時,我是和你說過的如果有緣分的話畢業(yè)后我們再重新開始,可是你卻沒能聽進去…..,麗華啜泣著,肩頭也輕輕地抖動著,兩只手展開放在前額上遮掩住了雙眼。

  是的我記得你說過,但當(dāng)時我以為你在敷衍我。程東恍然大悟地說。

  知道么,在醫(yī)院做完手術(shù)后我大病一場,我多么希望你在我身邊,多么想讓你知道我做為一個女兒也做為一個未婚媽媽內(nèi)心的矛盾和痛苦。麗華頓了頓,平靜了一下心情又接著說,那段時間我前思后想,最后決定還是不告訴你真相了,不然你還會堅持我們繼續(xù)發(fā)展下去,那樣,我們就會重蹈別人的覆轍,當(dāng)然你今天的命運也會重新改寫了,但是我最終還是沒能逃脫沖動的懲罰。

  最初的時候我還抱有幻想,我們都靜下心來好好讀書,我們愛的那么深,你一定不會輕易放棄的,等到畢業(yè)的時候我們一定會重新走到一起度過美滿幸福的一生,也不枉我獨自承擔(dān)的這些悲痛和對你的感情,可是一切都是空想?,F(xiàn)在的我什么也不會相信了,人生真的是一場游戲一場夢啊。麗華喃喃的輕語,像亂石擊胸般讓程東透不過氣來,覺得自己仿佛在夢中又仿佛在輪回的前世里。

  程東從恍惚間清醒過來后,雙手默默地用力地捧住麗華已經(jīng)放下的手,搖著頭失聲地說,怎么會是這樣啊,你為我們的感情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像當(dāng)年哀求麗華不要分手時一樣懇切地說,你留在這個城市吧,給我個彌補的機會,我盡最大努力來幫助你!”

  麗華倔強地不容置疑地?fù)u了搖頭,我不會打擾你和冬梅平靜的生活,更不會給她留下想像的空間,再讓她受到傷害,感情上我們女人都是弱者。隨后她將雙手抽了回來面孔轉(zhuǎn)向一邊,接著問道,冬梅挺好的吧?

  挺好的,她是個賢妻良母。

  我原本也能做個賢妻良母的…..,麗華低著頭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了,程東無言以對只剩下兩只手空空地捧著。

  “歌聲帶回了昨日時光,逝去的昨日是那樣的美好啊,今天卻令我黯然神傷”卡朋特樂隊似是而非的纏綿,無盡的離愁別緒,在要凝滯的空氣里濃重地?fù)]之不去。

  這些年一到冬天看到漫天飄舞的雪花,總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心里情不自禁的便牽掛起你不知道過得怎么樣,可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留在這里吧,別去外面漂泊了……,程東懇切的話還沒有說完。

  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今天你還能說出這些話就足夠了,今后不管怎么付出我一會要堅持下去的,殘酷地生活也讓我沒有別的選擇。麗華憂郁的眼神茫然落寞,不知什么時候起一只手輕輕地放在程東的手背上愛憐地摩挲著,而后又毅然地?fù)P起漂亮的面孔,像那些年一樣叮囑程東,好好對冬梅,別告訴她我來過,唉,我們當(dāng)年曾經(jīng)是多么好的姐妹呀.


? ? ? 傷感的午后,又是離別,又是長長的站臺,程東想命運終究抵不過宿命的安排。汽笛聲已然如許多年前一樣響起,他和麗華也像許多年前一樣近近的相對而立。五月乍暖還涼的清風(fēng),不知從何處吹來舞動的程東黑色西裝的衣角飄飄擺擺,他輕柔愛憐地用雙手將麗華飄散到額前的縷縷秀發(fā)理到耳后,在這離別的時刻麗華的雙眼癡癡地凝視著程東,像是要把他滿滿的,永遠(yuǎn)的含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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