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啊,后來我有了個特別好的朋友。她個子和我差不多,身材和我差不多,成績和我差不多。我們天天玩在一起,走在一起,放學了我們也在一起,然后再由我繞個小道送她回家。
我們在一起久了吧,連老師都說我們倆越長越像,好似雙胞胎了。我倆聽了這話笑瞇瞇喜滋滋的。
她字寫的非常漂亮,每天都會花幾個小時練習。粗大的毛筆握在她小小的手上,墨汁一蘸,大筆一揮,行云流水。大概是從小練習書法的緣故 ,她做事十分細心,不像我有些大大咧咧,長期因為題目沒看仔細而做錯。
有一次,她帶了個新文具盒來,非常高級,不是一般的高級。這邊一按會彈出個小盒子,那邊一扭會出現(xiàn)個小架子,功能齊全,轟動一時。那高級文具盒里面還有個小溫度計,很小很細。我看了立馬想起我家的溫度計,又大又粗,手指一捏那個紅紅的頭,溫度就會直線上升,紅紅的線嘩啦嘩啦往上走,特別好玩。我覺得那文具盒里的小溫度計應該也可以這樣,于是我激動的喊道:“我知道,我知道。”然后按住那個小溫度計的大頭,想給大家看看溫度上升的奇觀。然而,溫度沒上升,奇觀沒出現(xiàn),她的小溫度計卻斷了!對!沒錯!它就那樣活生生地斷在了我的手里!
我傻了。
她接過我手中的文具盒一看,立馬眼圈紅紅,傷心的哭了起來。
咋辦?
我看著她有點不知所措,剛帶來的新的高級文具盒竟然被我弄壞了。我,我,我......
同學們也都慢慢圍了過來安慰她,對我橫眉冷對千夫指。我很尷尬也很內疚,可是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我們家有一個大的,我賠給你就行了。”
明明是想說抱歉的話,可說出口卻變得理直氣壯。明明內心愧疚無比,卻表現(xiàn)的比誰都無所畏懼。午后的陽光有些灼熱,我的血也因那滿心的不好意思而變得沸騰,怕得沸騰。如果她因此不理我了怎么辦,我最好的朋友。
同學們圍在她身邊,指責的話語浩浩蕩蕩向我撲過來。
“你怎么回事啊?新文具盒呢!”
“就是啊,才帶來的,你手是有多賤!”
我畏畏縮縮的看著她們,看見文文扶著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我說:“哼,陳秋彤就是賤。”
我有些難過,卻仍然只能說著我賠給你啊我賠給你。
再后來吧,她不怎么追究我的責任了,我們又變得和從前一樣,只是有幾次,白小姐會拉著她問我說:“你不是要賠嗎?你怎么不賠?”她會很不好意思的小聲跟白小姐講你別說了。
小朋友之間的小摩擦常有,過兩天就會和好如初。我和她依然天天一起玩,一起學,然后我繞個小道送她回家。原以為整個小學時代她永遠會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然而中途,我轉學了。等我學了半年的戲曲再次歸來之時,她已經有了新了小伙伴。
回來的那天,第一個迎接我的是白小姐。她十分的激動,跳著過來拍我的背,笑著說:“哎呀,陳秋彤,你回來了呀。”看得出來,她是真的真的很開心,雖然我有些奇怪她為啥突然對我這么好,不過有人對我好我就對有人好,我也很開心。
可遺憾的是她的身邊不再有我了,她的新伙伴看上去和她友情穩(wěn)固。有時候我們一起玩,感覺也遠了不少。白小姐告訴我,她說過她會等我回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白小姐為了讓我好受些說的假話,但是我記著這句話,記了那么多年。
小學畢業(yè)之后,我總共見過她三次。一次是初中,她在路邊寫毛筆字,還是原來那個樣子,我看著她覺得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開心,激動得跳腳。我比她高了些,但縈繞于身絆的熟悉感一絲一毫都未減少,她對我說:“我給你寫副字吧。”我只是笑著推脫說不用啊不用了。
初中畢業(yè)剛上預科班,我在廣中碰見了她,她依舊沒變,只是頭上冒出了許多小痘痘,我說:“是不是天天熬夜,很辛苦吧。”她嘟著嘴點點頭,問我怎么不來廣中,我說我以后要學文科,就待在向陽咯。
高考之前,我們去體檢,我再次見到她。我發(fā)現(xiàn)她變了,變得比從前胖了些,成熟了些,眼睛里好像丟了點東西,不再泛著光芒了。我屁顛屁顛地喊她的名字跑去跟她打招呼,她話少多了,都是我在一邊嘰里呱啦嘰里呱啦營造氛圍。我心里有些小失落,她好像沒那么自信了。
我有些小失落。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好好的,就像從前那樣,我送你回家,還沒送到你就會突然風一般跑開,然后笑著回頭什么也不說,留下看著你的我。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好好的,就像從前那樣,我跑到你家找你上學,可是卻看錯了時間,將12點半看成了1點半。你在涼席上呼呼大睡,我躺在一旁看著你呼呼大睡。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好好的,就像從前那樣,我們陪你過生日,一起分享甜蜜的蛋糕。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好好的,就像從前那樣,我看你認真的練毛筆字,就算再累也不曾放棄。
我有點后悔,就算你母親親口跟我說了溫度計不用賠了,我還是應該賠給你的。畢竟,那是我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