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星要去當兵,這是我們誰都沒想到的。
她的姐妹們想不到是因為毫不知情,她從廣西回來一趟以后就不對勁了,沒有以前那么鬧騰了,和姐妹們一起喝茶,一起給別人當伴娘,但就再沒一起喝過酒。她姐妹給我說,星星終于變成了她媽媽想要的樣子。
我第一次見到星星媽媽的時候,是在一個冬天的晚上,星星穿著棉衣,胸脯鼓鼓的,把我拉到她的身后,對她媽媽說,媽,讓他晚上住我家吧。
她媽媽看了一眼我,說,讓她住你哥房間。
于是星星和我一起打出租車到她家樓下,她哥的房間一片漆黑,星星的眼睛卻閃亮無比,她看著我說,你不覺得這很好玩兒嗎?
我用力了點了點頭,在上樓的時候,我倆誰都沒有發出聲音,怕感應燈亮起。我倆就這樣一前一后的上樓,她像個小企鵝一樣走在前面,我像她的保鏢一樣走在她身后。
她突然停了下來,拉著我的衣服說,你和我并排走吧,走我后面就像是保護傘一樣,讓我不自在。
我說,好。
六層樓的時間沒有那么長,她就一直拉著我的衣服,然后在房門前插進鑰匙,打開門,卻遲遲沒有打開燈。
星星說,你一個人住會不會害怕?
我隨口接道,你要和我一起嗎?
2.我和星星失去聯系的一個星期后,她媽媽打來了電話,那時我剛從水房洗完頭回宿舍,用毛巾擦頭發,那天的陽光很烈,我把頭伸到窗前,不一會兒頭發便干了,這時電話也響了。星星媽媽的聲音顫抖著說,炭子,你和星星最近聯系過嗎?
我擦頭發的手停了下來,我說,沒有,怎么了阿姨。
星星媽媽說,星星又離家出走了,拿了她爸的八千塊錢出去的,她一個女孩兒,出去能干什么啊,被騙了怎么辦,她爸爸已經托一切關系去找她了,我就想問一下,你和星星有沒有再聯系過?
我口頭安慰了星星媽媽,然后給她的所有姐妹打了電話,都表示星星最近沒什么不對勁。我氣的對她們吼道:你們不是姐妹嗎,凡事連預兆都看不出來?
她姐妹說,你神經病啊,她還是你女神呢,你不去仔細琢磨一下她最近的動態,跑來跟我們發什么火。
掛了電話后,我仔細看了她的空間,包括留言板,在她最近的一條動態下面,有她自己的一條評論:當我離開了新地方。
我們最后是在她家舊居找到她的,確切的說,是我去的,她開了門,看到我時并沒有什么詫異,笑著對我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我站在門口,眼淚掉了下來,我說,你覺得這樣好玩兒嗎?
她輕輕抱住了我,說,進來坐會兒吧。
我推開了她,我說,你收拾一下吧,我一會兒帶你回家。
她還是拉我進了房間,桌子上的煙灰缸內,還有煙在緩緩升起,星星是從來不抽煙的。垃圾筒里也有用過的幾個安全套,平靜的躺在里面,仿佛事情發生過后,一切都與它們無關。
星星看著我說,你恨我嗎?
我點了點頭說,恨。
3.
暑假之前,星星在微信上給我說,她換號了,以后就打那個電話就行了。我知道這是群發,但我還是回了句,好。
五分鐘后,星星問我說,你在哪?
我在學校。
星星說,我要去當兵了。
我在手機上找到了一張她短頭發時的照片,抱著海綿寶寶。我說,你又要變成海綿寶寶了?
她說,不,我是真的去當兵了,暑假見一面吧,十一過后就走了。
我說,去哪里?
不知道。
我說,好啊。
她回來后真的給我打了電話,她說,陪我喝次酒吧,我在廣西好想念這的一切啊,想念這里的吃的,走過的路,連路燈都想念。
我說,這里才多大,幾步路就到頭了;這的吃的有多少,沒幾天就吃夠了;這的路燈有幾根,數著數著就沒了。
星星和我約在了廣場的啤酒攤子上,老板姓曾,在城管出沒的夜晚,常常來不及收攤子,而我和星星是這里的常客,每次都幫他收拾攤子,并且向那些試圖趁亂逃跑的小孩兒們收錢。曾叔叼了一根牙簽過來,手里拎了一件兒紅烏蘇,曾叔說,喲,星星,回來都不和我說,就光記得炭子了是吧,你看我連接風洗塵的東西都沒準備。
星星做了個鬼臉說,曾叔,今天多烤點兒吃的啊,我請你們吃。
4.
九月多的時候,星星穿上了軍裝,她爸媽去送她,一起拍了照片,流了眼淚。這些我都是在朋友圈看到的,是在一個深夜,我隨手點了贊。
星星的消息隨之便發了過來,她說,操!你怎么這會兒還沒睡?
我說,睡不著,就刷刷朋友圈,恰好看到了。
她說,哈哈,我每次發朋友圈都是在深夜,專挑你們那兒深夜的時候,我以為你不會看到呢。
我說,你不會真的針對我吧?
她說,真的啊,你不信啊?
我說,不信。
她又發來一個表情,然后便吵吵著說要睡了。我倆互道晚安后,便睡去。幾天后,她的姐妹對我說,你知不知道星星找了個新男朋友?聽她媽媽說,等星星兩年后回來便要結婚。
我說,嗯,知道啊。
她說,你知道?我的天,她還對我們說,不讓你知道呢。
我想起來那個喝醉酒的夜晚,星星拉著我的手說,我喜歡過你,你信不信?
我醉眼迷離,笑著又流出眼淚,我說我才不信,我像個家長一樣處處管著你,多別扭啊。
她笑著看著我,在路燈下,劉海被吹了上去,她也沒有用手捂,而是說,我現在已經沒保護傘了,我得自己給自己當保鏢了。
5.
幾天前我無意翻了星星的朋友圈,只有一張照片,笑容燦爛,只有她一個人,胸脯鼓鼓的,配的文字上寫著:
“你一個人睡覺會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