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JOY DIVISION做的是卡夫卡式的音樂,陰郁、晦澀,充滿了扭曲無力和失焦感,散發著神秘的哥特氣息,那么RADIOHEAD做的就是納博科夫式的音樂,注重細節的繁瑣交織和氛圍層次上的變化,而這種交織和變化,能讓有心聆聽之人在攀登音律的山峰之際,在幽暗的深澗之處發掘出無限驚喜。
近幾年來,在RADIOHEAD身上發生的最大轉變就是音樂美學理想對政治和社會訴求的逐步漠視。過往在音樂作品里針砭時局,痛斥政府的RADIOHEAD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多表現為美學追求的樂隊。樂隊過往作品里那種對抗明顯的分段式高潮和急速的節拍轉換更多的被一種緩慢的、空曠的螺旋式音樂空間架構推進所取代??焖偌ち业募⒇愃购碗娮訕分貜徒化B所編織成的音墻逐漸被削弱,而我們更多的被那種看似隨意置放,實則有心為之的若隱若現的管弦樂碎片所吸引,一瞬間,似乎只要遵循這不甚明晰的線索進行摸索,就能發現埋藏在膚層之下那廣袤無垠的空間,和堆放在空間之內那無比奪目的寶藏。
RADIOHEAD的這種變化,讓人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種音樂美學上的探索和進步,是一種納博科夫式的追求。納博科夫認為,事物之間那種無趣的聯系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不證自明,但大家忽略的是,萬事萬物在每一個瞬間和下一個瞬間的變化狀態是根本無法精準掌握的,更無法用有限的手段去形容。這種隱藏在事物中更深層次的內涵,需要用藝術手段從精準性和發散性分成兩路齊頭并進,從而去引導人們進行豐富想象,在有限的軀干中長出無限的枝椏,在有限的空間內捕獲無限的內容……自然而然,從某個角度去窺察,RADIOHEAD在過往作品中政治寓意強烈的歌詞不再復現,轉而被夢囈式的呢喃細語逐步替代,作品似乎在用一種漫不經心的面目來啟發大家對歌詞本身的漠視,把目光的焦點放置在作品音樂性本身,在作品音樂性中那富有啟發性的涌動浪潮,在深夜和私密空間發生的妙不可言的約會,身體跟隨音樂浪潮涌之而來的形而上的戰栗式幸?!麄兪褂靡回灨叱囊魳肪幙椝疁剩檬稚系目椺?,神秘而精準地編織著音符序列,一雙看不見的手在音符豐富織體層次之下埋下了難以尋覓,卻又不期而遇的密林入口,愉悅圣殿。
喬伊斯認為,藝術希望到達的是美學目的而非道目的,藝術不是不涉及道德因素,也不是屬于非道德性范圍,但是藝術的意圖遠遠的超越了傳統道德。納博科夫認為,道德觀念只不過是藝術的附加值,因為藝術本身拒絕將自己限定在某個特定的時空,而優秀藝術作品的第一要素是詩性和音樂性。對于radiohead在作品中表現出的這種改變,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在這里談論這樣一個命題,去關注radiohead在作品中傳達的政治傾向和情緒本身,反而讓我們掉入了忽略作品真正藝術價值內涵的陷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