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我愛吃火鍋

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我愛吃火鍋。

小月亮,我要和你一起吃火鍋。吃火鍋就要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吃,因為吃完熏一身的味兒,如果對面坐的不是自己真心喜歡的人,這一身味兒會讓我覺得惡心。而如果對面坐的是自己的心愛之人,那這一身味兒便有了靈魂,我只覺得歡喜,因為心愛之人的身上也是如此。

吃火鍋最好是吃老北京的銅鍋涮肉,一個銅鍋放在咱倆中間,里面放著燒得火紅的木炭,跟你說句話都得歪著腦袋躲著銅鍋點。我那時覺得,這鍋子怎么這么礙事呢?其實,除了你之外,整體宇宙都有點礙事。一會兒鍋里的水開了,熱氣撲面而來,我不但得躲著鍋,還得躲著熱氣。

鍋一開,你的小臉就開始紅撲撲的了。我忍不住就想上手捏一把,我要是反應快就捏臉上了,要是反應慢就捏鍋上了。不管捏哪個上面,我都會覺得跟燙了一下一樣。

咱倆就在那歪著腦袋說閑話,有一搭,沒一搭。什么世界和平、經濟危機、環境污染,大氣層又破了一個窟窿,小日本又往海里倒污水了,一概不談。咱就談雞毛蒜皮,就談家長里短,就在背后嚼舌頭根子。開頭第一句一定是“你別說出去,這事兒我可就跟你一個人說了”。別的咱不管,真相不重要,主打的就是一個說悄悄話的氣氛。一家人坐在一個桌上吃飯,就得這么吃。

我頂討厭吃火鍋一人一個小鍋的那種。只要是請我吃火鍋,我一看是一人一個小鍋,扭頭就走——我不吃這個。跟我吃飯就得在一個鍋里攪合。我敢出來跟你吃飯,那就是奔著過命的交情去的,以后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現在要是烏泱泱進來一大票人,拿著刀要砍你,我第一個拍案而起:“我們吃飯呢,肉還沒下上,你們出去等,等我們吃飽了,你們先砍我。”

火鍋就得這么吃,只要還有一片肉沒下鍋,那這飯就算沒吃完。飯沒吃完,就是天塌下來也得等著。天大的事,我家小月亮沒吃飽,都給我等著。諸位,千萬不要將拯救地球的任務交到我手上,我實在是不靠譜。小月亮吃頓火鍋,地球就沒了。

幸運的是,我沒有什么拯救地球的任務在身,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事,不管它,不想它,我就吃火鍋,踏踏實實陪你吃火鍋。你也別想升職加薪的事,把感謝信、發言稿先放一放。明天寫,明天寫行不行?今天我們誰都不感謝,今天我們就吃火鍋,啥也不干,啥也不想。如果一定要感謝,那就感謝我們的相遇。你謝謝我,我謝謝你。

吃火鍋外面得下雪,越大越好,最好寒風呼嘯大雪封門。風要吹得門和窗嘩啦嘩啦響。外面的風雪越大,就會覺得屋里越安全,就會覺得眼前的人越珍貴。外面風雪正緊,屋里趕緊下肉。開吃!

清湯鍋最好什么都不放,撐死丟兩顆大棗進去,就是為了看著喜慶。抄起一盤子肉就倒你面前的鍋子里。我不管你吃得了吃不了,就倒你面前,我就是任性,我就是寵你。

你說:“哎呀,不行呀,我吃這么多會發胖的。”

猜對嘍,就是這個目的。你胖吧,胖死你,我讓你反手摸肚臍,胖得你正手都摸不到,我看看到時候還有誰喜歡你。這種心態就像一個老父親看自己家的小女兒一樣,越看越歡喜,又越看越擔憂。歡喜的是長得這么好看,擔憂的是長得這么好看得多少人惦記著呀。于是,老父親盼著她的小女兒越長越好看,但又不能太好看了。我別的不愛,就是愛操心。

羊肉下鍋便熟,得立馬撈起來,不然就老了。你想找公筷給我夾肉,別癡心妄想了。跟我吃飯,公筷是犯忌諱的,我就要你用你的筷子夾給我吃。剛一坐下,我就偷偷把公筷掰折了。

你要是中途上個洗手間,再回來的時候,咱倆的水杯就已經完成了交換。我看了一眼水杯上的口紅印,趁你不注意趕緊把水杯轉了一下,口紅印對著我這邊,我用胳膊擋著。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給你留。偷偷喜歡就得這么玩兒。

吃到最后,肉涮完了,剩下的白菜、豆腐、粉絲、蘿卜、山藥、木耳、金針菇,不管是什么,一股腦兒全倒進去。這里面但凡有兩樣食物相克,發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化學反應,咱倆就得死一塊。官方通報是食物中毒,民間傳聞是殉情而亡。

青菜一熟趕緊撈。這時候要是還能撈出一片肉來,得謙讓,那是好東西。別看剛開始下肉的時候,你不吃我也不吃,一副馬上撐死的樣子,現在肉吃沒了,誰再扒拉出一片肉來,那就是寶貝。我不吃,我讓給你吃,因為你才是我的寶貝。

酒足飯飽,回家。一推門,寒風呼一下就進來了。咱不怕這個,剛才咱吃的可是涮羊肉啊,現在身上暖和著呢。我也不管你是冬天的寒風,還是自由的風,只要吹進來,我都讓你暖烘烘,我都給你熏出一身味兒來。

推門出去,外面的雪停了。天氣很好,抬頭就能看到天上的月亮。這時候兩個人誰都不要說話,互相攙扶著在雪地里走,慢慢走,靜靜地聽踩在雪上的聲音。大雪剛下完,上面還沒人走過,兩個人手拉著手走在上面,那咯吱咯吱的聲音,便是我要講給你聽的情話。

我喝了點酒,微醺,路走不太穩。你本來就四肢不協調,沒什么運動細胞。走在雪地里,兩個人像熊大和熊二,笨笨的,誰也別笑話誰。你滑一跤,我就去摟你的腰;我滑一跤,我就拉著你一起摔倒。我可會假摔了,看著跟真摔倒一樣,只不過我會墊在你的身體下面,不會讓你真的摔疼了。

兩個人一起滾到雪地里,就為了讓你緊緊抱著我。我躺在雪地里抱著你,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一直笑。你問我為什么這么開心。我只能告訴你,我愛吃火鍋。

別的事情,無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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