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問:“想做一份虎皮青椒,請問去哪里買虎皮呢?”
這是她關注的陶先生的微博里面的一篇名為《虎皮青椒的憂傷》的句子。當時她偷偷竊喜,他也知道四川的名菜啊。
陶先生說:“虎皮青椒,四川名菜,將青椒表面炒得略微焦糊,形如虎紋而得名??诟邢憷彼?,形色俱美,味醇香久,是為數不多的以青椒擔任主料的菜肴??墒撬囊簧撌嵌嗉帕劝 !?/p>
雖然長長段段的句子都在說著青椒的憂傷,它甘于寂寞,甘于埋沒,甘于平凡。可是卻是他最愛的美食之一。
她和他相識了四年,看著他從青澀稚嫩的大一走過了漸漸成熟的大四:看到他背著畫板奔跑在云南的山美水秀的洱海,看著他常常拿著鋼筆聚精會神畫一天的栩栩如生的畫作,看著他他在和諸位老師侃侃而談,看著他雋秀遒勁的書法作品屢次獲獎……
他實在太優秀,她在心底里自豪奔悅,可是這樣優秀的他和平凡不起眼的她,注定就像虎皮青椒的她,想到后來,她怯弱了,就像蝸牛剛伸出了觸角,觸到了一點刺激,就立馬縮回了殼里。
青椒的枯榮只在一歲之間,生命短暫的草本植物; 想它曾在露水中幻想明天,在蟋蟀的彈唱中入睡;卻被拽下枝條,扔進柳條編的筐子,被送到陌生的菜市場,被隨意地抓起拋下,扔到斑駁的秤盤里,在極輕慢的語氣中被倒進廉價的塑料袋。在廚房的角落里被遺忘,在冰箱的黑暗中受盡冷遇。等待最后的那一天到來,食客甚至不肯提及它的名字,因為它不過是盛宴里的一個顏色的點綴而已。
其實,她何嘗不是,時時留意,就只是想做他的青椒上的虎皮而已,即使是點綴,是暗淡的。
在熱油中忍受烙傷,帶著一身老虎斑紋的刺青被端上桌子。鹽味、醬油味和焦糊味混合,渾然天成辣椒的香味。對于一只青椒來說,能夠出演一部虎皮青椒,意味著一生中至高無上的榮耀。哪怕這道菜只能在街頭小餐館的院線上映,它也是當仁不讓的主角。這一次,人們不再在意它是否榨出了美味的汁液,甚至無需它繼續展示翠綠欲滴的身材,更不會無視它的存在而討論其他。人們眼里心里只有它,只有青椒,最多會要一點點醋,以消解它火熱的激情。這一次,它不再是無名的“那個”,請叫出它的名字:青椒,請大聲叫出它的全名:虎皮青椒!因為,它是主演!除了青椒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存在。這是它的時刻,這是它的舞臺,它就是此時此刻最耀眼的光彩!
能做得虎皮的,唯有尖椒,擁有流線型的身材和熾熱的內心。
所以,她要做尖椒上的虎皮。
畢業之后,她一個人去了上海,孤孤單單,在繁華的街頭,失落的時候,她總是想起陶先生說的虎皮青椒,在熱油中忍受炙烤之痛,才有了虎皮青椒表皮那層焦焦脆脆的表皮,才有了他愛的那種味道。
在一次次的掙扎中,努力中,她終于一個人站穩了腳跟,慢慢爬上去。
她也一直在關注著陶先生:他畢業了,他健身了,瘦瘦的軀體變得強壯有力,考研了,進了優秀的新東方,做了講師。
可是從來沒見他的女友。
回想以前,除了有次陶先生問她:“喜歡什么花?”
她說:“我喜歡桃(陶)”,她又愣了一下,說:“我喜歡桃花?!边€馬上快速地解釋說她最喜歡《詩經》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二句,其實都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小心思。
因為從遇見他,她就喜歡上了桃花。同音同心啊,多么甜蜜含蓄式的個人專屬啊。
沒多久,陶先生的微博里曬出了一個銀制的桃花戒指,上面配文字:她說她喜歡桃花,我知道她的心思,同音同心。
她失落了好久,即使不能成為陶先生的她,至少有個自己的小秘密也好吖,沒想到早已經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她回想了自己那天失落的心情,然后用祝福的心情來每天看看陶先生的微博,一顆青椒的心早已成了表面上的虎皮,從此沉寂不言。
她終于從多年的好友里得知,他這些年一直沒有女友。
于是在一個晚上,她鼓足了勇氣:這一次她一定要做一次青椒的盛宴,作為主角,聽到他念她名字的聲音。
“陶先生,聽聞你的毒舌以致一直沒女友,作為老同學,我給你介紹一個吧。”她少有的戲謔口吻,實際上是為了緩解緊張。
“不用了?!?/p>
“如花似玉,給你看看她的照片。”
說著,她發了自己現在的照片過去:少了大學的青澀暗淡,照片中素衣的她,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一種凌云的神氣和堅韌的韻味。
然后馬上關了QQ。
而這邊,陶先生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了屏幕中她的臉,嘴角上揚,眼神眷戀。
陶先生拿出了脖子上的項鏈,項鏈一端赫然是當年的那枚桃花戒指,銀色的光輝里仿佛也沾染了那人的溫柔,他吻了吻,低聲說:“終于等到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