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詩很早很早,可以追溯到小學六年級。
依稀記得寫的是一首關于梅花的詩,只記得一句:不怕冰玉和涼毛。其實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這朵花不害怕雨雪。
當時很自豪的把這首所謂的詩拿給我媽看,我媽呵呵,覺得我寫的是狗屁狗屎。
我當時覺得我自己牛逼壞了,認為我媽并不知道自己生出來一個天才,然后發絕誓再寫好的就不給她看了。
后來上初中,語文課《香菱學詩》那一篇課文,我忽然明白我問題在哪了,我讀詩讀的太少,而且用詞實在不雅觀。
后來看了什么唐詩宋詞鑒賞,稼軒詞選注,慢慢的才對詩詞有了一個概念。
語文課講什么律詩,什么五絕七絕,詞牌名曲牌名。那時候對詩詞完全沒有概念,老師講的也很粗略,我對格律完全沒有研究,只是憑自己一腔熱血開始創作。
第一首比較成功的小詩是:空谷如蘭芳,蒼翠幽徑草。流年仍自碧,但傷知音少。
我又拿去給我媽看了,我媽沒有呵呵,看了幾遍之后說,你小小年紀什么知音不知音,知己不知己的。
其實我也就是那么一說,覺得這么寫很凄美的感覺。
?從這之后,我就走上完全不顧及格律平仄的道路,每天悶著頭自己創作。
上課學了老兔寒蟾泣天色,我覺得老兔寒蟾這個意向很美,用到自己的詩里,上課學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愁腸也好,相思淚也好,我也用到詩里去。
在近乎四年的時間里,我寫了很多很多無病呻吟的詩詞,其實說起來都不算詩詞,都是自己胡鬧寫的一些文字,要么哀傷,要么憂愁,要么傷春,要么悲秋。
直到現在我才漸漸明白,其實這種為賦新詞強說愁是寫詩的第一階段。
因為你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么,你看到花開花落,想到的是紅消香斷有誰憐,你在晚風中走過,你想到的就是傷心人獨自憑欄。你心里喜歡著的姑娘,你連和她打招呼的勇氣都沒有,眼睜睜瞧著人家出雙入對,你就又開始酒入愁腸,知音難覓,心事有誰知。
因為古往今來,婉約派的詩詞最多,傷春悲秋的最多,小兒女情思最多,見花紅見雙燕見紅燭見東風皆是意向,隨意堆砌便成就一篇朦朧的詩文,讀來有幾分詩人的情調。
只可惜偏偏沒有佳詞妙句,意向早都被前人用盡用爛,不過是自己噫吁唏了一番。
而豪放派卻不然,胸中沒有氣勢萬千,沒有豪氣如云,那種瀟灑風流是學不來的。
就如同當今的《一人我飲酒醉》,唱的豪氣沖天,什么萬丈豪情天地間,你被他的豪情萬丈感動了嗎?你只覺得他假裝上海灘大佬的模樣真的很213。
?我也有過整天憂啊愁啊,覺得自己是那個古道西風瘦馬的斷腸人在天涯,但這些東西寫一寫真的會膩的,因為真的毫無價值,毫無意義。
那些文字并不是從你心底里掏出來的,你也并沒有多么憂愁,多么傷感,你沒有壯志難酬,也沒有窮困潦倒,和喜歡的人分開沒多久就又覓新歡。
你的愁不深,恨不切,所以寫不出什么好東西。
但這個階段卻是練習的最佳階段,因為你把你所見到的意向都寫了一遍,你想盡方法在押韻,在用詞語字眼連接上下文。
說到這里我忽然想到了格律,現在很多寫詩的人,都很熱衷于格律和平仄。偏偏我對這個實在不感興趣。于是我被正兒八經的詩詞愛好者逐出門外,成了一個另類。
這玩意難道和四聲八病不一樣嗎?為了達到所謂的效果,一個勁的追求押韻,注意平仄,使得詩失去了它原有的味道。
那么那些符合平仄的詩讀起來真的好嗎?真的是佳作嗎?不見得。
所以我最討厭的詩人就是杜甫,他實在把格律扣得很緊,他的詩讀起來雖然抑揚頓挫,但我從不覺得朗朗上口,總有種規規矩矩像別人家孩子的感覺。
?我最喜歡的還是李白的詩,忽如其來,又飄然而去,帶著灑脫不羈的風流倜儻。
有不少人在和我講,你需要好好學格律,學學平仄,這樣寫出來的詩才會更好。
我不是不懂平仄,不是沒學過格律,我五年前就在研究孤平拗救了,研究完我覺得,這還是留給杜甫那樣的高手去玩吧,我實在不會,也不愿意會。
這個問題可以追溯到人為什么要寫詩,不過是因為所見所聞,心中有事情,想要把它記錄下來,想要表達自己心中的一種情感。
我或壓抑或痛苦,或大笑或歡呼,有句話脫口而出,已成七字,一連四句,我已將我心中事全盤托出,我所說的就是我要寫的,就是我要告訴大家的。
這時候,你告訴我我這四句話有問題,這兩個字平仄不相對,句尾又沒有押韻。我應該改!這個字不妥,那個字不當,改來改去,這還是我最初要表達的意思嗎?
我寫詩就是為了說出我心里的事情,為了平仄押韻,弄丟了我原本的意思,那我寫詩做什么?
難道大家寫詩果真是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三句兩年得,一吟雙淚流?還是寫了首詩顛來倒去的修改,最后精細雕琢,不見斧鑿痕跡?
推敲固然是雅事,只不過我沒有騎驢揣摩的那份心情。
?我曾經說以我筆寫我心,我暢暢快快寫的東西,只要表達出我想要表達的,那便是我的快樂。
有人說,你這樣寫,寫出的東西格調不高。我很無語,何謂之格調?工整便是格調?
我向來狂傲,當即扔出去一首詩。那是我高三那年寫的,也就是六年前了。那是第一次模擬考,我考了全班第一名。
那時候的心情很爽啊,覺得自己的前途是一片光明,大約能夠順利的考上大學了吧。
即使是在高三,我仍然在課外閱讀,當時讀的是云海孤月的《魏晉南北朝那些事》,那時候剛剛看到王玄謨八百大梨。下自習回家的晚上,悄然下起雪來,很細的雪粒,落在地上像霜一樣,走起路來打滑。
我回家的路上心有所感,心里有了四句:寒凝大地霜華重,雪覆石橋馬蹄輕。殺敗當年王玄謨,自負胸中十萬兵。
現實社會沒有馬,我自然聽不到馬蹄的聲音,那不過是我的想象而已。
關于王玄謨,關于成敗,關于勝負,當時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以王玄謨的事情在警醒自己,千萬不能因為一次第一就得意忘形。
這首詩,我們暫且這樣叫它為詩吧,其實在平仄上有很大的問題,故而入不得眼。
但我自是很喜歡的,用語文課的講述方法,動詞,形容詞,用的都在地方上,中心思想也很明確,我問那個評價我格調不高的人,這格調有還是沒有。可惜他沒有再回答我,我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有格調呢?
?我非常佩服的一個理科男生,他很喜歡詩詞,對格律也很有研究,一直試圖糾正我,然而我總是不肯低頭。他寫的東西很美,總讓我覺得他更像一個古人。
有年秋天,他寫道:霞云連水照孤樓,斜暉脈脈影難收。落陽林里掀枝看,此際紅飛都是秋。南飛雁,向南游。憑高莫語問還休。緣何離鳥無牽絆,倒付歸人做野愁。當時我連讀三遍,拍案叫絕。于是邀另兩位朋友次韻相和。
我寫道:金風乍冷上小樓,大雨傾城泣還休。年光電掃驚白露,未老紅塵氣橫秋。飛斥鴳,走學鳩。熙熙攘攘稻粱謀。長安米貴居不易,攜手歸來為誰愁。
另外兩位的就不贅述了,后來評點,還是那位霞云連水照孤樓為上品。他寫的東西我一向都很喜歡,有些總讓我覺得眼眶濕潤,好像丟掉了什么一樣。
一個理科男能到這種程度,是我這等文科生必須自慚形穢的。
寫古體詩的人很多,很多人把一些現代的東西也寫進去,不知道為什么,我就覺得很違和。
但有些也總會讓人眼前一亮,記得有一句是:自打你從橋上過,此后寂寥歸寂寥。
?還有很重要的是,不論寫詩還是填詞,典故的運用已經很少見了,除了意向還是意向,整篇讀下來平平淡淡,索然無味。
我想這可能是我讀太多的稼軒詞導致的。辛棄疾很喜歡用典,他的詞中滿滿都是典故。
就說最常見的那首京口北固亭懷古,總共八句,用了13個典故。但讀起來蒼勁有力,絲毫不嫌晦澀。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是何等氣魄!
因為讀辛棄疾,我學到了很多很多歷史典故。我認真的讀唐詩宋詞鑒賞,把每一條注釋都看過去,一個典故都不肯放過。
直到后來看聲律啟蒙和笠翁對韻,才發現還有很多是我不懂不明白的,要學的東西還是太多太多,只可惜在現實社會中,我們到底都做了求田問舍之流。
葉嘉瑩教授講解詩詞真的是很經典很好看的,她說詩言志,詞抒情。她講王國維,講人間詞話。人間詞話后來我也看了,但總覺得沒有她講的好。
現在我經常看到有人寫詩,有時候想說幾句吧,總覺得自己詩詞上欠的太多,又不肯講究格律,是不配說別人的。于是我只好在這里寫一寫自己對詩詞的看法,當做一種記錄,給懂行的人當做一篇笑話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