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最后,所有記憶都會被一場大雨沖散,你歇斯底里想要忘掉的人,最終都會從最重要的位置上抹去。
前幾天做了一個夢,許京帶我去了海邊,然后什么都沒有說,就消失了。
其實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在每個安然入睡的夜里,突然就有了他的身影,逃也逃不掉,抓也抓不住,想醒來卻又舍不得,想哭又怕被人聽見,像中了巫盅,身不由己。
我時常感慨,年少時最期待的那朵玫瑰,到現(xiàn)在也沒握到手里,而那時最愛的人,卻早已經(jīng)沒了音訊。
早年,我的夢想就是踏進沿海城市,只是因為他說過他最愛蔚藍無邊的大海,微風(fēng)會吹過鬢角的發(fā)絲,拿著單反,穿著最愛的襯衫,捋起褲腳,站在海邊仿佛就能擁抱明天,就算被一個浪潮翻滾打濕,也心甘情愿。
我不太敢接他的話,因為他總是讓我想靠近卻不敢。而他嘴里的明天,我絲毫不關(guān)心,我的明天,只是希望有你。
有人跟我說過,如果一個人愛你,他就會主動回來找你。
所以,我也終于理解這么多年,你為什么從來不找我的原因。
(二)
“蔣小晴,你能不能快點!上學(xué)要遲到了?!?/p>
李微又在門外開始催我,她每天都會重復(fù)這樣的事情。因為我是一個超級慢熱的人,偶爾還帶點強迫癥,總愛把課程表上的書數(shù)一遍,核查一遍,確認無誤才會裝進書包。偶爾照個鏡子,發(fā)現(xiàn)門牙上有顆菜,又會大張旗鼓的沖進衛(wèi)生間里刷個牙。
我好像總有干不完的瑣碎事,做什么事非要拖到點了才肯罷休。
李微說,她要不是從小到大習(xí)慣了我這樣,非被我折磨瘋不可。也難怪,連我自己都受不了這毛病,怎么奢求李微適應(yīng)呢。
那時候,我是個三好少年,德智體都堪稱優(yōu)秀的好學(xué)生。連平時的作息都非要嚴格要求自己,雖然稱不上學(xué)霸,倒也還算勤勤懇懇,老老實實,一本正經(jīng)的念書,目標就是考大學(xué)。
雖然老媽整天苦口婆心的給我洗腦,讓我不要早戀。但我還是在心里暗自嘲笑了她一下,真是太抬舉你女兒了,就長這樣哪里敢早戀,早熟還差不多。
所以二十歲之前,我活的規(guī)規(guī)矩矩,平平靜靜。電影院沒去過,KTV,溜冰場更不用說過,連言情小說看的都不超過五本,用兩個字形容我的青春,最合適的莫過于呆板。
李微一直都懷疑我的情商是不是為負,二十歲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這種人的心理狀態(tài)絕對是不健康的。
我其實不太懂把愛情視為生命之上的那類人,命都沒了,要愛情能吃嗎?還是他們覺得活著就是為了愛一個人。
直到后來遇上許京,我才知道不管以前我的心理防線有多強大,理智有多堅硬,只要遇見一個讓我心跳且不敢正視的人,我所有能搪塞自己的理由都會被瓦解成渣。
煎熬了三年的革命奮斗,所有灑血的青春讓我填了一所外省普通大學(xué),說白了就是被束縛了這么多年,終于有個光明正大的借口可以單飛。
在進入A大的第一天,我拒絕父母的陪送,而是自己乘了一宿的火車,下了火車站,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背著被塞鼓的帆布包,迎著人群中那一點光亮,意氣風(fēng)發(fā)的直奔出站口。
剛走出火車站,就看見A大的接站點,許多志愿者穿著A大深桃紅的志愿服,舉著牌子站成一排,場面難免有些喜感。
我加快步子穿過隊伍走到登記點,放下行李,低頭準備出示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天氣這么熱,到后面找個位置坐一會吧?!?/p>
一直低頭在填登記表的男生突然抬起頭,朝我淺笑的位置與陽光折合成九十度,然后禮貌性的讓我去休息一會。
我呆滯了很久,感覺心臟咔嚓響了一下,并突突了兩聲。
“怎么了?”
他停下手中的筆,望了我一眼,我閃躲了一下,趕緊拿著行李跑到后面空余的位置坐了下來。
用現(xiàn)在流行趨勢形容我當年的愛情,就是十二個字:始于顏值,陷于才華,忠于人品。
“許京,待會你先帶這批同學(xué)回?!?/p>
其中一個留著板寸,高高瘦瘦的男生隔了老遠,沖他喊話,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人叫許京。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后,許京召集我們一群新生,排好隊,拿好各自的行李,跟著他去站臺乘大巴回校。
下了大巴,因為站臺距離校區(qū)還有很遠一段路程,人又多,怕大家走散,許京一直跟在大家身后,不敢怠慢。
由于火車上疲勞了一夜,在加上剛才一早上也沒吃東西,背包又太沉,從來沒有一個人外出經(jīng)驗的我,體力明顯開始透支,走路也慢了下來。
許京看出我有些不適,便走到我的面前,讓我把背包放下,歇一會。我知道我身體素質(zhì)本來就不好,怕一會要是暈倒了更麻煩,就乖乖坐下休息兩分鐘,喝了口水。
不敢當誤大家的時間,感覺好點了,我就站起來讓大家繼續(xù)走。
許京走到我的面前,順手把背包接了過“我?guī)湍惚持?,還挺沉的?!?/p>
我低著頭跟在他身后,這是我來到這座城市,欣賞的第一個人,我要記住他的名字和身影。
(三)
進校后的第二個月,所有新生活動全都接近尾聲,對學(xué)生會,團委會,文藝部,諸如此類的社團等,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所以,我自然而然成了全宿舍最淡泊名利,風(fēng)輕云淡的人。
老媽還是會整天打電話給我,囑咐我很多事情,小到一日三餐大到談婚論嫁,對于一個從來沒離開過孩子的父母來說,她們這種心情,我非常能理解。
不過我最理想的大學(xué)生活是,能做個兼職養(yǎng)活自己,閑余的時候能出去旅個游,最好還能談個戀愛。
而再次見到許京的時候,是在食堂。
要說起學(xué)校沸沸揚揚,人聲鼎沸,喧嘩熱鬧的地方,當仁不讓要屬于食堂。大媽們打飯的速度絕對可以申請個吉尼斯記錄,校友們討論吃什么的話題永遠不會間斷,還有一些情侶就偏偏愛在食堂你儂我儂,虐死一批單身狗。
“阿姨,來一碗餛飩?!?/p>
我端著餛飩回頭掃描哪里還能見縫插針,能擠進去我一個人的位置。
東側(cè)角落里有個位置,而旁邊那個人正是許京。我當時正在猶豫要不要過去,想了一會,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徑直走了過去。
“你好,這里沒人吧?!?/p>
我放下手中的碗,就勢坐了下去,禮貌性的問了一句。
“嗯,沒人。”
他頭也不抬,低著頭翻著手里的書,碗里的飯根本就沒怎么動。我瞥了一眼書名,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后來我還專門買了這本書,可惜我的智商領(lǐng)悟不了書里的精華。
然后我就在一旁安靜的吃飯,其實心里在盤算著如何才能要到聯(lián)系方式,長這大第一次如此心機了一把。
趁他不注意,我把手機調(diào)了靜音塞進了包里。
“不好意思,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我手機不知道放哪里了?!蔽蚁霊?yīng)該沒人會拒絕這樣一個請求。
他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打量了我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忘記了什么。不過,我本來就沒指望他能想起來我是誰。
他掏了掏口袋,微笑著說:“不好意思,我的手機沒帶。”
就這樣我錯失了得到聯(lián)系方式的機會。
(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剝開了冬日的霧氣,宿舍后荒地的垂柳一夜枯了枝,昨天還是狂風(fēng)暴雨,突然今天就風(fēng)平浪靜,變了天晴。
身為起床困難戶的我,定了四個鬧鐘才被吵醒,睜開眼被子不知何時掉了地,室友們還都在和周公夢游。
洗漱好以后,就匆匆忙忙就往科教樓跑。
“志愿者召集”
剛走到大門口,老遠就看到一綠色大標牌立在那里,我湊近一看原來是召集志愿者去清蘭小學(xué)組織文藝活動,下方一排正楷黑色細小的字,活動主持人:許京。
后來,我像腦子進水一樣,就鬼使神差的跑去活動部報了名,一來沒才藝,二來沒顏值,自然只有自高奮勇的要去當活動秩序維護者。
活動當天,我看見許京穿了一件藍白相間的毛衣,深色的牛仔褲,配了一雙運動鞋,精致的臉龐讓人一眼就能窒息。
那一刻,我承認我確實被吸引了,不受控制的被這人偷襲了。
我以為我會是最愛孤獨的那一個人,可是沒想到突然遇見這個人,我所有心情全都莫名其妙的被扯進去了,我想,大概這么久時光的成長里,我真的遇見了曾經(jīng)視而不見的愛情。
他也正在細心安排一些出場順序和活動流程,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所有學(xué)生都涌入了活動禮堂,場面十分嘈雜。
而我忙亂的維護學(xué)生們的秩序,根本無心欣賞出演的節(jié)目,直到整個活動到了最后許京的出場,我所有情緒才真正被集中起來。
果然,燈光下的人是發(fā)著光的,一顰一笑都像一個安靜的紳士,一曲《快樂還是憂傷》被他完美演繹而感到震驚。
可能這就是一個人欣賞一個人吧。
李微曾經(jīng)和我說如果你愛上一個優(yōu)秀的人,你會渴望自己變好,變的能與他齊頭并進,甚至超越他,這樣你才能有足夠的資本告訴他,你喜歡他。
我承認這句話從那一刻開始生效了。
后來我去理發(fā)店剪短了我雜亂無章的長發(fā),拿掉了厚重的框鏡,帶上黑色有神的隱形眼鏡,開始朝五晚九的跑圖書館,花大把時間去學(xué)吉他,整個手磨的全是繭。
開始從一日三餐變成一日兩餐,變的愛早起,嘗試去化妝,去健身。用半年時間,去瘦身,爭取每科都專修拿A,想變成眾所周知的學(xué)霸,可惜卻始終沒有行通。
我把喜歡你變成了一股逼著自己非要優(yōu)秀的動力,像《初戀這件小事》的小水,純情至極的喜歡一個人,想讓他知道,卻因為自卑阻擋了自己的腳步。
喜歡在黑夜聽情歌,不再是感覺聽別人的故事,而總是帶入性的傷心,繼而失眠。走路的時候,喜歡低著頭,開始幻想什么時候,突然會有一雙手牽過來,我一回頭,那個人就會是你。突然愛上坐在操場上吹吹冷風(fēng),看看天空,閉上一只眼睛指一指最亮的星星,給家里打個電話報報生活過的很好,掛了電話以后,開始喃喃自語,大概最不好的事情,是愛上了你,好像會隱隱作痛。
生活里的一道風(fēng)景,一個背影,甚至在逛街,看電影的時候,都會突然蹦出你的樣子,我想,我是走火入魔了。
《天國的階梯》里曾讓我淚流滿面的車成俊說過:兩個有緣的人,最終都會重逢的。
當我選擇報名參加迎新晚會的節(jié)目時,我仿佛鼓足了畢生勇氣,才敢考慮站在舞臺上面對成千的校友,去唱一首情歌。
首輪篩選我正面見到了許京,他就坐在臺下的位置,頭也不抬在填寫著什么文件。我的心突然落實了下來,那個人就坐在這里,我還有什么好膽怯。
敲定的歌曲是《彩虹》,我剛一開口,他停頓了一下手中的筆,抬頭對上我柔情的目光,感覺鐘表停了世紀那么久,兩個人的對視換來他的微微一笑。
我順利進入節(jié)目單,后來許京來找我:“你叫蔣小晴?你唱歌真的挺有天賦,有個人情感和味道?!?/p>
由于內(nèi)心太驚慌失措,為了掩飾卻只淡淡的回應(yīng)了一個“哦”
“能加個好友嗎?”他掏出手機,抿嘴朝我溫暖的微笑,睫毛貼合眼睛的笑意,一臉陽光燦爛,讓人不能拒絕的容顏。
我唯唯諾諾的接過手機,一個一個數(shù)字輸入,再到添加好友,好像和男神的關(guān)系,一切來的太簡單了,一盆冷水都潑不醒做的美夢一樣。
后來,我翻閱了他從頭到尾的說說,是個處女座潔癖男,偶像是周杰倫,最喜歡吃的是校門口的蘭州拉面,最喜歡穿黑色的運動服,最想生活在海邊,最大的夢游是世界旅行,最愛的人還沒有出現(xiàn)。
我會時不時的找著話題,去努力接近他,而他也總會像個大哥哥一樣逗樂,風(fēng)趣。
就這樣我和他好像慢慢開始有拉近,不會讓聊天變的那么突兀和尷尬,他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我以為他會是一個高冷孤僻的人,沒想到他確實一個幽默的中二少年。
不過,我依然很喜歡。
(五)
和他徹底熟悉以后,我偶爾會找他吃個飯,出去散散心。
可是每當他靜靜的走在我身旁,我甚至連腳步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的時候,我真的好想告訴他:許京,我很喜歡你。
但是,每一次,我都忍住了。
他會跟身邊的朋友,介紹我是他的知己,我也只是微笑迎合。其實我知道,這遠比我想象的要幸運很多了。
我問他:“為什么不找個女朋友呢?”
他說到現(xiàn)在還沒有遇見,只要遇見對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她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現(xiàn)在,她還沒出現(xiàn)。
然后他又接著說,他會帶著那個人走遍所有海邊,光著腳丫拍很多照片,背對背坐在一起看日落,在沙灘上曬陽光,牽著手順著海邊一直走。
我諷刺他:想的真好。
可是,遇見兩個相愛的人,永遠不會是那么容易和簡單。就像,我遇見了你,而你卻遇不見我。
記得有一次,朋友的生日,我第一次喝了爛醉如泥,胡言亂語,一直爬在桌子上哭的泣不成聲。朋友沒有辦法,就給許京打了電話。
他過來拍拍我,和她們打個招呼,就背著我要把我先送回去。
一路上我趴在他的肩上哭不停,無論他怎么詢問我,到底怎么回事,我都始終保持沉默。不是因為我醉的昏天黑地,而是心痛于你。
我突然想起《東邪西毒》里說過: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一定要騙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訴我你最愛的人不是我。
(六)
他比我提前一年踏入實習(xí)崗位,臨行的時候,我請他吃了一頓飯,為他送別。
當所有故事都集中在最后的時候,我突然好想把自己說給他聽。
可是到最后卻變成“許京,你要一直好好的。”然后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他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傻丫頭,我一直都會好好的?!?/p>
其實他根本不懂那一刻我的心碎,因為他跟我不一樣。
只有我知道,我愛他,他不愛我。
他走之后,我們就很少聯(lián)系,可能是他太忙了,也可能是我找不到共同話題了,總是三言兩語就結(jié)束了老套的問候。
時間總是漫長又如梭,一轉(zhuǎn)眼我也到了邁出學(xué)校的那一天,與之不同的是,他始終沒有出現(xiàn)。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拿著手機拍下學(xué)校小角落的記憶,這一別,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們在這里遇見,又都在這里分道揚鑣,不見蹤影。可惜的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你。
后來我們都踏入了工作崗位,為了自己的生活熱血沸騰,一絲不茍,兢兢業(yè)業(yè)的去闖,我也很少有空余的時候去為你傷心。
直到,你空間里開始出現(xiàn)了那個她,長相清秀俊美,我由心的感覺很般配,也是那個時候,我徹底知道,我真的錯過了你。
然后深深的問了自己一句:“后悔嗎?”可是答案好像被自己不置而否了。
既然已經(jīng)喜歡了這么多年,況且又是一廂情愿,談何后悔和可惜呢。
只是我的那份深沉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罷了,好像也就突然理解了周董歌詞里的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