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我便開始喜歡在車上細細打量車上的人,并一廂情愿地想象他們的悲歡離合,自作多情地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
到了廣州之后,主要交通工具是地鐵,而這種在交通工具內看百態人生的樂趣不減反增。
有一次在地鐵上,恰好人不多,車廂內并不擁擠,足夠我與旁人保持一定距離,也足夠我用余光探究身旁的一家子——大抵是四五歲的一兒一女,緊緊拉著他們年輕的父母。小女孩的年紀可能略大些,在前行中,她抬頭問“媽媽,為什么日本人吃魚要吃生的啊?”語氣中,神色里,似乎眼中只有她自己的家人。我一愣,我發現我竟無法給出答案。我想,需要多少智慧,才能巧妙地回答,而又不損害這孩子的童真的好奇心。車廂一片安靜,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媽媽的回答。我已經記不清她當時是怎么回答的了,滿腦子的是一個媽媽語氣里的溫柔和耐心,似是傾注了一世的柔情。而那個小男孩兒仰起天真的臉,眼神清澈,嘴里嘟囔著“我覺得魚就應該烤著吃”,這一下,我感覺周圍的人都不禁莞爾了。我想這是個和諧幸福的家庭,兒女尚天真,父母尚年輕。我也曾有過那樣小的年紀,那樣清澈的天真,想想便覺得滿腔溫情。
地鐵內最常見的是年青情侶。無論擁擠與否,他們總會緊緊靠在一起,絮絮低語,他們的情話,旁人聽不見。也有些不那么含蓄的,在公共場合中,就不免讓旁人不適了。
我最愛“偶遇”老年夫婦。也許他們年輕時也曾在彼此耳邊呢喃,也許中年時也曾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而爭得面紅耳赤卻始終不離不棄,也許這幾十年來一直齊眉舉案、相敬如賓,而這些除了他們自己的記憶外,已無從追溯。只有眼下這一幕:在無座時他們相互扶持緊緊相握,有人為老奶奶讓座,老爺爺便催促她坐下,而她坐下之后雙目看他,眼中盡是擔憂。滿臉皺紋又如何,步履蹣跚又和懼,時光早已把愛意熬成最美的情話,夠他們余生細細品味。
在擁擠的城市中,總會有讓人心動的畫面。比如,我身旁那個年輕人,眼睛盯著手機屏幕,而屏幕全是英文,我想,他也許是我曾見過的在車上也不忘背單詞的人。我對面那個正與老外談笑風生的年輕人,也許曾在某些夜里連夢中都是英語發音。還有那對在擁擠中拼命護著手中蛋糕的中年夫婦,也許心中只有家里孩子等待的眼神。
思緒越走越遠,我突然想起那年那日,我坐車離開所愛,前座探出頭來回望我的小男孩,是否也有猜測,為什么這個姐姐會淚流滿面?
(2015.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