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壯觀的場面,是常人所想象不到的。
上午,陸陸續續來了好多客人。王大媽打來一桶熱水,與蘇琴一起給奶奶擦身,梳頭收拾干凈后,兄弟二人將她抬到了蘇霸王家的堂屋里。”奶奶七十大壽時有約定:“她吃飯輪到哪個兒子家,死后就在哪個二子家里操辦后事。兄弟二人寸步不離陪在母親身旁,其余的人也都圍著團團轉。燒飯之內的事情,就由親戚朋友和鄰居們代勞。
中午的時候,奶奶突然又精神了起來,稱“回光返照”。還要吃稀飯,要求蘇霸王親自拿米在他家灶臺上煮!”當時的情況是:客人都聚在蘇霸王家里,燒飯吃飯就安排在了蘇大大家里。事后再算賬,蘇霸王家里就沒開火。”奶奶堅持說還沒輪到蘇大大家!理應吃蘇霸王的。”大家只好表面上依著她,實際上還是在蘇大大的灶臺上去盛的。只是沒讓她知道而已。
喝了幾口米湯后,又對蘇霸王說:“扶我去你的床上睡一會兒,我要把你們家的晦氣一并帶走。已后和和氣氣,好過日子!”
睡了一小會兒又說:“扶我去堂屋吧!我家謊謊在催我上路啦。”
兄弟兩又把她抬回了堂屋里的長椅上,其他人也跟著擁到了堂屋里。不一會兒,只聽見蘇大大一聲令下——“跪下!跪下!都跪下!”大家都撲通、撲通的跪下了。整個堂屋都跪滿了人,還跪到了門外。
現場所有人都嗚、嗚、嗚的哭了起來,二娃和三弟也跟著大伙兒一起哭。二娃知道奶奶走了,只是覺得很奇怪。便小聲對三娃和老七說道——“弟弟: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去年哥哥走的時候,一會兒媽暈了,一會兒爸暈了。咋這會兒就沒人暈呢?”三娃和老七對望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哭聲喊混成一片,王大媽的聲音最大,力壓全場。嘴里不停的數著:“我的媽呀!娘啊!已后就沒人疼啦……”
幾分鐘后,蘇大大下令——“大家都別哭了,意思一下就行啦!趕緊燒紙錢吧。”眾人七手八腳地燒起了紙錢,稱“燒落氣錢”。
都起來,讓我出去一下”,蘇大大從人群里擠了出去。找來一根一米左右長的竹棍和一節繩子,一只奶奶穿過的尖尖鞋。奶奶裹過腳。他麻利的把尖尖鞋綁在了竹棍上面。老四扛來了一條長木梯子,搭在了堂屋左側的墻壁上。蘇大大左手拿著竹棍,右手抓著木梯迅速爬了上去。轉身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把草房屋頂弄出個洞來。然后大聲喊道:“天煞出!地煞出!兇神惡煞出!”外面由蘇興接應,蘇興是蘇霸王四叔的兒子。蘇大大喊一聲什么“出”,蘇興就得附和著應一聲“出!”簡短的對話完畢之后。蘇大大將竹棍從洞口射了出去,蘇興迅速將它扔到更遠的地方去了,稱“出煞”。
大家把奶奶抬到了事先準備好的門板上,給她換上了壽衣壽鞋。蘇霸王把奶奶床上的席子拿來鋪在了地上,把奶奶抬到席子上面,稱“接地氣”。接接地氣收尸快(僵硬)。接著抬進了棺材里。棺材放在堂屋進門右側的兩條長凳上。蘇琴拿來一個裝有石蠟的小碗,劃燃火柴將里面的燈芯點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棺材底下,用簸籮罩著,稱“長明燈”。蘇霸王挨個的為眾人系上了紅麻繩。大家都在蘇大大的吩咐下各自忙開了。
蘇琴與劉世俊專門負責守候在棺材旁,稱(守孝),守孝是女兒女婿的正事。閑暇之余幫忙疊紙錢和做一些手工活。王大媽和元芬負責為客人端茶倒水,和陪女客人哭。凡有女客人前來奔喪,其中一人就得先哭,以示引導。哭過三五分鐘后,負責發放孝帕的人就會給客人送上孝帕,將客人勸起。一日三餐,餐餐吃飯時都得在棺材前哭一場,稱“哭衣祿”。
蘇大大與蘇霸負責安排接待等大事小情,老四老五負責跑腿打雜與接待。迎接長輩或長者都得行大禮,單腿下跪,低著頭給客人打完招呼后,起身把客領進門。有人專門負責采購,有人專門負責挑水,有人負責燒飯,有人負責跑腿打雜。有人負責陪同風水師選址選出殯的日子。
還請來了幾名道士(專門負責善后事的團隊)。道士拿出一幅兩米長、一米二寬,畫有各種菩薩肖像的圖紙,掛在了堂屋正中的墻壁上。再用一張平時吃飯的桌子鋪上紅色圍布后,擺在了圖紙的正前方。桌子上面整齊的擺放著白色、黑色、紅、黃、綠五種顏色做成相同大小的牌位,上面寫有不同的標語。稱“東、西、南、北、中五方地脈龍神的牌位”。牌位前方放著一冞米,米里插著點燃的香燭,左右分別放著酒、肉,點心、茶水等貢品。
一切布置就緒后,開始了敲鑼打鼓。途中有人穿袈裟扮唐僧。晚上,道士會在院子里轉圈圈,稱“散花”。客人與道士分成兩個派系唱對臺戲,說繞口令、對春聯、猜謎語等,每個人都可以上前展示自己的才華。
為奶奶亡魂祈福、誦祭文、奠酒、燒紙錢等。足足搞了三天三夜,好一番熱鬧。這還只是一般的開靈、應七、還庫。
道士用五顏六色的紙為奶奶做了花園房子。蘇大大的兩個女兒,自發的湊錢買了彩紙,做了花傘、小狗、服侍奶奶的金童玉女。
第四天的中午吃飯時,有人開玩笑的說,“吃飽點啰!下午干活才有勁呢!”午飯過后,眾人一一給奶奶作揖道別后,棺材蓋上了,從此陰陽兩隔離。
道士頭領站在堂屋正中,面朝大門外頌著經文。旁邊站著一個小道士,咚、咚、咚的敲著木魚。
老四端來一條長凳放在了他們面前,香燈師(專門負責點香燭、燒紙錢、放鞭炮的人)放了一個泥團在長凳上,熟練的點燃了香燭插上。老五把一塊放著少許飯菜的瓦片,放在了長凳上。
道士念完經文后,迅速將瓦片和泥團扔出了大門外,大叫了一聲——“發” ,稱“發喪”。老四麻利的將長凳端走了。
大門左右分別站了一排壯勞力,眾人前赴后涌的把棺材抬到了大門外的長凳上。用架杠(很粗的木棒)把棺材架好后,再用很粗的繩子綁得結結實實。
由八個壯勞力分成兩組,前后各四人相互配合。每個人都脫光了上衣,肩上搭了一條帕子,褲腳挽得高高的,手里拿了一根拐杖,以防道路不平。一切準備就緒后,隨著蘇大大的一聲令下——“起”。鞭炮聲立刻響起,“嘿喲”一聲抬起了棺材。兩側的人迅速將棺材下面的長凳撤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香燈師,他左手腕挎著一個籃子,里面裝滿了紙錢與香燭。還背著一個背篼,里面裝著紙錢香燭和鞭炮。他邊走邊扔紙錢,一直要扔到目的地,稱“撒買路錢”。
第二,是舉望山錢竿子的,望山錢是燒給山王的。用純白色的紙做成,一歲一張,期間用一根長長的竹竿,撐在了屋頂上面。遠處的人通過看望山錢,就能判斷出逝者的年齡。
接著是挑夫,挑著紙錢箱子和老紙罐子。裝滿紙錢的箱子稱“庫箱”,庫箱是燒給庫官的。庫官是掌管貨幣的,必須得還庫。不然紙錢就白燒了。”
隨后是抬花圈與彩帳的(客人送的布料,被套、毯子等)統稱“彩帳”。上面帖有條幅,條幅上面清楚的寫著贈送者的姓名,與逝者之間的關系等。
接著是道士——敲著鑼、打著鼓、吹著薩拉。
蘇霸王端著一個小簸蓋緊隨其后,簸蓋正中放著靈牌,一個泥團,插有點燃的香燭、貢品等。還舉著一根一米左右長的細竹竿,上面掛著彩旗,彩旗的條幅上面分別寫著標語,稱“引路花”。
棺材緊隨其后,眾人紛紛圍著棺材轉。有人端著長凳隨時準備歇息,有人光著膀子隨時準備替換。大家前赴后涌,相互配合,目的是保護好棺材,一路上不出一丁點兒閃失。
老弱婦幼等人頭頂孝帕,哭喊著跟在棺材后面送行。送到目的地后,除彩帳帶回家之外,花圈最后擺在墳前。其余的都埋掉或燒掉,唯獨靈牌還得端回家,與堂屋里的擺設一起貢著。
坑挖到合適的深度后,先往坑里撒上一層朱砂與雄黃。然后,在四周分別放上一尺左右長的粗木棒,在把棺材放進坑里。老紙罐子放在棺材頭部右側緊貼著棺材處。待風水師用羅盤調整好方位后,繼續等待。
時辰一到,鞭炮聲立刻響起。迅速將棺材底下的木棒拔掉,讓棺材著地。隨即將攪拌好的石灰砂漿,往棺材上面裹。裹上厚厚的一層石膏后,抽支煙休息片刻。等石膏稍干一點后,開始掩埋。眾人連夜掩埋成平墳后散去,第二天返回接著堆砌,直到把墳砌好為止。
然后回家吃中午飯,稱“吃杠子肉”。自打奶奶咽氣那天起,奶奶的兒孫們個個都素食主義者,終于可以吃葷了。
席間,蘇大大與蘇霸王一起,到每一張飯桌跟前,恭恭敬敬的對著桌子,給客人作幾個揖。表示感謝!“累了大家幾天幾夜,大家都辛苦了!”客人也會起身回謝!“應該的,太客氣了!”
午飯過后,客人陸陸續續地散去了。第二天吃過早飯,王大媽帶上貢品,領著奶奶的兒孫們一起前往墳前,傷傷心心的大哭了一場,稱“復山”。
據說人有三魂,蘇大大從屋頂的洞口,請出去的是奶奶的二魂。一魂是咽氣之前隨爺爺去了。三魂在咽氣時落到地底下去了。道士頭領根據奶奶的生辰八字,結合咽氣的時辰,掐算出了深度。三魂落下地面七尺深,每天上升一尺,第七天午后,事發當天的同一時辰。黑白無常會壓著一魂二魂回家來迎走第三魂,稱“回煞”。
那個時辰家里不可以有人,要是有人在家,魂魄會被黑白無常一同抓走。為了安全起見,盡量前后各增加一個時辰。
回煞之后才可以把屋頂上的洞補上。奶奶之前住過的房間里、堂屋里、灶臺前都得擺放供品。據說在供品前撒上灰,還會看到腳印。
每七天燒一次紙錢,稱“燒七附子”。三十五天的時候,蘇琴與劉世俊二人負責請來了道士和一些親戚。還搬來了燒飯用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稱“應五七”。“五七”儀式的費用由女兒女婿全權負責。
元芬向來膽小,堂屋里的擺設更是讓她嚇得不行。她晚上從來不敢一個人進屋,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都得拉上二娃。
一日三餐給奶奶靈位敬飯,長明燈加油,打掃堂屋衛生,都由二娃負責。七七四十九天的時候,才一并送到奶奶的墳前燒掉了。后事才算徹底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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