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 自難忘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江神子

? ? ? ?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 ?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首詞,寫于?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年)蘇軾徙知山東密州時為悼念其第一任妻子王弗所作。

我最喜歡的兩首詞,一首是蘇軾的《定風(fēng)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另一個便是這首《江神子》。東坡最被人稱道是那首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固然《念奴嬌·赤壁懷古》寫得恢宏磅礴、浩然一股丈夫氣,卻不能使我對他產(chǎn)生任何偏愛,只覺文采超群。而《定風(fēng)波》的通變豁達(dá)與這首《江神子》的柔軟深情,倒是讓我明白蘇軾為何被后人如此稱道。

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蘇軾與溫婉賢淑、柔美嫻靜的王弗結(jié)為夫妻。“敏而靜”的王弗處處體貼關(guān)心著才華橫溢又鋒芒畢露的蘇東坡,成為蘇軾仕途生活中形影難離的賢內(nèi)助。然而,剛活了二十六年的王弗,于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在汴京突然離世。對于蘇軾,這無疑是一個沉痛的打擊,他曾在王弗的墳前無限悲痛地長嘆道:“嗚呼哀哉!余永無所怙!”

蘇軾對王弗,是“不思量,自難忘”。不必思量,思念早已深入心靈;何須追憶,懷念正隨著脈搏時時跳動。只六字,就把那種銷骨蝕心的想念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忘記,總是會讓我覺得別扭的一個詞。在《說文解字》中,忘的釋義即為不記。?兩個動作截然相反的字組成的詞語,到底是該忘掉還是應(yīng)記得呢?

記憶是很任性的,永遠(yuǎn)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記住了些什么。一陣風(fēng),一場雨,就可以將你帶回到幾年前的某個夏天。那時的你或許還很小,正趴在陽臺上百無聊賴。玻璃被暈上一層水汽,你用手指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名字。看著那時的自己,不自覺的感嘆時光。然后,回到現(xiàn)實(shí),你問自己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不是有意,只是在某個時刻,可能有相關(guān)的場景或者線索,使記憶無比清晰地呈現(xiàn)在腦海之中,讓你知道它是如此固執(zhí)地占著大腦的內(nèi)存,即使你對這段記憶全然無知。

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事情會不安于在腦海里沉默,跳出來提醒你不要忘記。如果是好的記憶還好,可偏偏就是那些不好的記憶。那些,你拼了命想要忘記的事情,總是會突然闖進(jìn)腦海之中,要你無法忘掉,永遠(yuǎn)記得。你會想要有可以擦掉記憶的橡皮擦,甚至希望自己從沒經(jīng)歷過?。只要忘記,只要想不起來,就不會不知所措,也不會傷心痛苦,更不會讓現(xiàn)在變得索然凄涼。

可是,是真的希望從沒有經(jīng)歷過嗎?沒有了那些記憶就真的會開心快樂嗎?雖然很不情愿,但還是要承認(rèn):即使沒有那些記憶,現(xiàn)在的自己也不見得更美好。記憶,不論是燦爛明媚,還是撕心凄涼,不管是會讓你開懷一笑,還是會使你生氣暴怒,都會讓生活變得多彩,生命得以升華。那些記憶,不論好壞,都是你存在的證明。既然忘不掉,又何必勉強(qiáng)自己忘記。與之和諧相處,不怨不尤。即使那些想要忘記的記憶,也感謝它時時提醒自己感恩珍惜,感謝曾經(jīng)的那段經(jīng)歷給自己的磨礪使自己變得日益強(qiáng)大。

一件事、某個人,讓你難忘,多半是因?yàn)榻o你留下了從未有過、與眾不同的感覺。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讀來,總覺得蘇軾特別可愛。寫這首詞的時候,蘇軾已經(jīng)四十歲了,不惑之年的他居然還會像青澀少年一樣,擔(dān)心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會不認(rèn)得自己。不過,也足見他對王弗的一片深情。我覺得東坡是多慮了,如此會心知你的王弗,又怎會因?yàn)闈M面風(fēng)塵斑白雙鬢就不認(rèn)得他。

如果你被記得,是因?yàn)槿菝?,那你只在那個人的眼中;因?yàn)楦杏X,你才在他心里。

感覺是很飄渺的事物,說不清道不明,卻可以在流轉(zhuǎn)的眼光和輕盈的步履中找到蹤影。說話的聲音,身上的氣息,看人的眼神,走路的形態(tài),都是透露著一個人的感覺。盡管歲月流轉(zhuǎn)、世事變遷,那種感覺依然還在。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排除一切干擾,僅憑聲息確定你。

人,這種高級靈長類動物,總是著重于“高級”二字,自以為凌駕于萬物之上,卻忽略了也是動物的事實(shí)。用動物的本能加上高級的靈魂去體味和感受,不爭,也有你自己的世界。

感覺,是和記憶同樣奇妙的東西。而無言,也蘊(yùn)含著深沉的感情。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再次見面,什么也沒說,甚至都沒有一句“好久不見”。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你,只想一直一直這樣看著你。

人生數(shù)十年,不過滄海一粟。想來,也只是南柯一夢。什么也不必多說,清楚你如從前一樣懂得;也沒有什么好說,因?yàn)槟闫鋵?shí)一直都在身邊。

你在我的記憶里存在,感謝你給我的感覺,不想多說什么,反正世事無常,又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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