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城有媒妁定娃娃親的傳統習俗,劉臻鑫因為被自己深愛的女方家背棄了媒妁之約,本來絕望的遠走他鄉,多年以后回來,才發覺原來很多事情,自己離開之后變得更糟了。幾年之后回到小城,自己的媒妁之妻雖然嫁給他人,但又因為不會懷孕被夫家拋棄,劉臻鑫和媒妁之人要結為良好,這時以前奪自己媒妁之人的人的媒妁之人來到自己面前,出于報復,而發生又一段遲來的愛戀。劉臻鑫也借助在外幾年認識的土匪朋友,把曾經的給自己恥辱的情敵打死在他的新婚之日。 里面是一段感情糾葛,一段為感情而復仇的故事。
小胖很喜歡和我吹閑牛,主要原因是我進過私塾讀過幾天書,胡亂的也知道一些私塾藏書閣里那些書里所講的奇聞異事,一開始是胖子聽我講故事,慢慢地馬幫里的其它人都成了我的聽客,后來大家更是把我當成了說書先生一樣,趕完了一天的路程,安寨、扎營,馬幫里的人正忙碌之時,不讓我做什么,讓我好好休息,等吃好晚飯之后給馬幫的趕馬人講奇聞異事。
我講得最多的是《金瓶梅》,這是我在私塾的藏書閣里悄悄偷看的,雖然不能背下來,但是反復讀過幾次,故事大概情節還是清楚,一講《金瓶梅》大家都會伸長了脖子,就像到了發情季節的大鵝,圓溜溜的眼睛屏住呼吸聚精會神望著什么,當講到男女茍合情節,大家嘴里不停的發出嘖嘖聲,然后使勁的咽著口水,咽口水的聲音也是一個接著一個,一連串。他們也這樣,露出像狼一樣饑餓的表情,痛苦的坐立不安但又迫切地渴望故事的下一情節,我更會激動不已,心里會越是更加興奮,巴不得他們把口水直接流到地上。一到關鍵情節我便會賣一下關子,釣一下他們的口味。惹得他們心急火燎。
就因為我會講《金瓶梅》,我很快就和馬幫里的趕馬人們融成一片,我的到來給他們枯燥乏味地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就連一向嚴肅的馬鍋頭有時也會坐在圍成圈的人群外圍地火塘邊上,抱著水煙筒抽兩口,然后轉過頭看看我這邊眉飛色舞的說書,露出一個微笑,我這時就會停下來就會說,馬鍋頭阿叔,你這個就叫回眸一笑。平時大家都見慣了一臉嚴肅的馬鍋頭,這時也忍不住大笑。馬鍋頭會笑著邊搖頭說,你這個小鬼。
我發現我自己變了,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自卑,孤獨,封閉,我敞開了心扉,變得非常地開朗,其實有很大程度上是講《金瓶梅》給了我莫大的自信。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我的家人,我想讓他們知道我現在生存得很好,我已經不再自卑,而且我學會了兩門手藝,一門是割稻子,一門是說書;我還會想起侍蓉,心里還是會挑起一絲絲不悅的漣漪,就像碧波一樣在心中輕輕地蕩漾,蕩的我隱隱地疼。
兩個多月的跋山涉水,我們終于到了天天期待的盛產鴉片的地方,巍峨的大山給人一種不羈地狂放,但漫山遍野隨風搖曳的罌粟果,又有著母親一樣的溫柔,她的果實成熟了,我們就是來拿她的乳汁。
我們馬幫隊伍在這個地方安營扎寨,住了差不多一個月,才把我們所需要的鴉片收好,這黑壓壓的成團狀的東西,看上去其貌不揚,還讓人有點惡心,就像剛從泥塘里起來的水牛拉出來的屎,好在沒有難聞地味道,但丑陋的外貌沒有讓它失去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馬鍋頭有一次問我:“你們那地方有沒有這種東西。”
我說:“我是第一次見過這種丑陋的東西。”
他接過去說:“這個東西雖然看著真的是不咋的,你可別小瞧了它,它是我們發財的寶貝,我們馬幫辛辛苦苦把腦袋系在褲腰上幾個月,為的就是這個東西,這些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又有一次我問馬鍋頭,他們地方有沒有這種東西。他告訴我,他們地方也有這個東西,也種得出來,只是質量沒有這里的好,這里的鴉片膏子比起他們那個地方種出來的鴉片膏子光利潤就可以翻二十倍,所以這里的鴉片是鴉片里面的貴族,比一般其它地方要上好多。
回來時,我帶了許多的罌粟種子,是我在漫山遍野的罌粟地里摘的,我喜歡這些一個個干枯了的果實,我感覺它就像我的自己,本來所有一切是無辜的,反而是我留下給別人晦氣,給小鎮留下了他們認為的不吉利,自己還要背一個讓自己無法立足的罵名。這些果實何嘗不是,它的汁液被人賺取萬貫家資,讓許多人家破人亡,這些是這些果實的本意么,它的愿望也就是一般植物一樣自己生長,有一片屬于自己地生存之地,但事與愿違,它要背負的是一世罵名。
有的時候我總是不斷的思索自己,也許我沒有做錯什么,錯也就錯在那些世俗的東西,有的東西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因為不合理的東西都是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來換取更多人的利益,這樣才能保持所謂的“和諧”。我變成小城最不吉利的人、晦氣的人,是那該死的媒定娃娃親習俗?習俗后面的是大多數人的利益,像我這樣被取消了媒定之人,被小城的人看成是最不吉利的人,大家都知道很多不合情合理,但還是不外乎要做給其它人看的。有女兒的人家心里想著讓自己未來的女婿明白,如果不聽話,如果給自己的女兒在未來的婚姻中沒有主動權,或者不好好對待其女兒,就是和我一樣的這個下場,在小城沒有可以生存下去的一寸地方,只能飄落他鄉。有男兒的人家這種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家人身上也就無所謂,但看著有女兒人家鬧得這么認真,權衡再三,還是不能得罪未來的丈人家,萬一丈人家取消媒定,那可是兜不了的事情。至于小城的人給我罩上什么妖魔的名分,不過是那些維護這種習俗很好地存在而捏造出來的東西,使小城的人能夠死心塌地地維護下去。
馬幫隊伍,一路向北順著我們原路返回,馬背上的東西從外表看幾乎和來時沒有什么區別,只是里面的東西換了,來時的銀元換成了難看的鴉片,我依然每天給隊伍里說書、講故事,講那狗日西門慶的風流韻事,大家都恨不得把西門慶剁了,潘金蓮、李瓶兒成了隊伍里香饃饃,為她們的死感到憐惜,動不動就念著,就像真的是他們的媳婦一樣。
我踏上了馬幫之路,走南闖北,準確說是干起了販賣鴉片的勾當,年歲增加,小城里所遭遇之事也漸漸淡去……
多年以后,我再次回到了我與馬幫初次遇到的地方,馬鍋頭命令所有人暫時在這里安營扎寨,休整兩三天,馬兒人兒都好好調整一下。同時還有一個原因是馬鍋頭想看看往北的消息,有什么形勢變化,馬鍋頭一向比較謹慎,畢竟這是一筆很大的生意,保護好貨物是最重要的,落水了自己怎么向那些出錢的主兒交代,怎么向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交代。
馬鍋頭的謹慎還真的挽救了整個馬幫隊伍一命。第二天探子就回來了,捎來了不好的消息,但來得及時,避免了馬幫隊伍遭遇惡運。原來最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軍閥往南方派駐了軍隊,打著“消滅鴉片走私”的口號,收繳這些來自馬幫從南方帶來的鴉片。實質上和土匪差不多,也是干著販賣鴉片的勾當,仗著自己槍多,就把自己的勾當說得比唱的好聽。
在兩天以前,也就是我們到達這里的前一天,離這里只隔著一個山頭的路口,一支和我們一樣來自北方的馬幫隊伍被伏擊,三百多人一個活口都不留全部歸西去了,所有鴉片膏子就被這個來自北方的軍閥名正言順地歸為己有。死去的三百多人成了異鄉孤魂野鬼。
一聽到這個消息整個馬幫頓時上下亂了手腳,還好馬鍋頭走了多年馬幫,憑著經驗穩住了慌亂的隊伍,不能在這個地方久待,前兩天的戰場這么近,說不定他們就在附近,馬鍋頭迅速做出轉移的決定。
馬鍋頭做轉移時問我:“小臻,我記得我們就是在這里把你帶上的,你熟悉這邊的路,你給我說說情況。”
我不敢怠慢,因為這是關系到個人、馬幫的兄弟們生死存亡問題。我把到小城的路情況詳細做了介紹,馬鍋頭權衡再三,還是到小城里妥當一些,隱蔽于小城就不會成為軍閥掠奪的對象,如果在山里發現這么大一支隊伍,軍閥用腳趾頭思考,也可以看出這么大得馬幫絕對不是運輸一般的物質。
馬鍋頭決定一下,馬幫隊伍動作之迅速讓我直接愕然,比起平時走馬幫那確實不一樣,沒有多少不聲響,大家就走在了去我從小城出來的路上。沒有了平時悅耳的調子聲,只有偶爾傳來馬蹄子碰到石頭、尾巴甩起來趕蚊蟲時落在屁股上的聲音,比起時常安靜了很多,緊張的氣氛彌漫于山間,就像才剛剛窒息了。
我的心在抖,抖得腿都快撐不住了,幾次都要軟了下去,想想幾天前三百多條人命落到如此下場,死于他鄉荒山野林,辛辛苦苦長了幾十年的肉成了一堆沒人要的爛肉,給山林里的小動物們做食物,是逃生的欲望,讓我不至于不會走路。我第一次遇到這么迫在眉睫的危險,父母在從小就教誨我人要好好生存,我可不想讓自己丟在這寂寞山林給那些小蟲小蟻當食物,我幾次想自顧離開馬幫,但每次小胖悄悄的和我說,這個時候隊伍里誰做逃兵只有吃槍子兒的料。小胖說的也有道理,大難關頭大家團結起來生存的希望要更大得多。誰跑了那絕對會渙散了人心,采取槍斃的措施是有必要的。
七天以后,我們來到了離小城十四里遠的埡口,也就是我離開小城時父母與我離別的埡口,幾年過去了,當時與父母分別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眼睛不自覺濕了。現在已經滿臉絡腮胡子的胖子叫道,你看你看,你他媽還是爺兒們?是男子漢么?
馬鍋頭在旁邊對胖子呵斥,你懂什么你,說什么風涼話,滾開,不然我剁了。胖子一邊去了。
我和馬鍋頭就進城后如何安置做了商議,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多年,這里一切我還算熟悉,馬鍋頭也就把怎么安置這個事情讓我去辦。馬幫隊伍浩浩蕩蕩來到了我家那片有三百多畝的土地上,秋收剛完,到處堆滿了脫了粒的稻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稻香,那是小城熟悉的味道。馬幫安營扎寨在我家的土地上,我一刻也沒有停留,帶上幾個兄弟就直接往小城去。
離開小城幾年,小城變化不大,和我離開時沒有多大區別,依然如故。父母看到我時非常驚愕轉至歡喜。招呼著我的幾個兄弟坐下。母親安排小羅七給兄弟們沏茶。小羅七幾年不見已經比以前高了很多,已經是一個稚嫩小伙子,見了我掛著一臉久違地笑容,打了一聲招呼,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就去忙著沏茶去了。
“臻鑫,你還是回來了!這段時間你受苦了,孩子。”母親雙手摸摸我的臉龐,又使勁捏著我的臂膀,說著并低下頭去揉了一下濕潤的眼睛。“這幾年外面過的還不錯吧?我老劉家作了什么孽啊?既然會落到如此下場。”
父親看著我:“回來了就好,這里畢竟是你的家。”
“爸爸,媽媽,我這幾年過得很好,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就不提了吧,這幾年我也看開了,有的東西只有放了該放的,才可以騰出手來抓新的東西,落得如此下場,也許是好事情。”
“臻鑫,臻鑫,我小孫孫啊!你回來了。”奶奶帶著激動的哭腔從外面迎著進來。奶奶看看我,兩只手捏著我的臂膀,上下來回打量。“我的小孫孫壯實了,高高大大的。”
“奶奶,你身體好我就放心了。”
“我好著呢!你這會回來就不出去了吧?”奶奶問我。
“不走了,奶奶,我要好好陪著你。”
“是啊,你這會回來要好好陪陪你奶奶,這幾年她天天念著你,我和你奶奶淚水都流干了,不知道你在外面過的怎么樣,你出去時還是剛剛抽條地小娃子,今天你回來,看到你長得這么壯實,我們也就放心了。”媽媽邊抹著眼淚說。
“既然回來了,你明天去看看侍蓉!”爸爸一臉異樣的表情看著我,我看得出他說出這句話之后就后悔了,馬上又改口:“哎!算了,你休息幾天之后再和你說一些事情。”
“怎么了,爸爸,你說吧,我知道你是擔心會勾起我的那些事,都過去了。侍蓉她怎么了?她不是跟了那個姓關的,我去看她,難道他們……”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是曾經在我身上也一閃而過,就是第一次去侍蓉家,在她家門前看到姓關的時候,從心底不斷翻滾著什么,讓人就要窒息過去。
奶奶接過爸爸的話:“侍蓉和姓關的是結婚了,可是侍蓉肚皮一直不爭氣,結婚幾年一直沒有孩子,關家到底不愿意,去年雨季來臨時,把侍蓉趕出了家門,現在精神有時會瘋瘋癲癲,也怪可憐。你回來了,找個時間去看看。做不成夫妻但情誼在,那時她還小不懂事。”
又一次驗證了我的預感是對的,我大口喘著氣,本來過去了很久的事情,本來我今天無比高興,但小城仿佛見不得我高興,燃起一點歡躍的火苗就給撲滅。我沒有反駁父親和奶奶讓我去看看侍蓉的提議,但心里有一股氣憤,心里不斷問自己,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憑什么我還要捂著自己地傷口,去幫她舔傷口。
整個院子熱鬧了,街上的左鄰右舍,店鋪里的伙計們都擠到我家堂屋前的院子里,問寒噓暖聲連城一片,最后好多只能笑笑,算是對我關心的回敬。
當晚我在家里大擺筵席,邀請馬幫隊伍的兄弟們和左鄰右舍,觥籌交錯,為我再次回到小城慶祝。
我知道侍蓉的事情后,我決定不跟馬幫的大哥們走了,這幾年在外面一直隨馬幫走南闖北,我也累了,最重要的是我感覺我應該為自己做一點其它的什么事情了,也許也是為了侍蓉,幾年過去,我以為我忘了,原來她還是我最心底的人。我和家里人說了我這幾年一直在跑馬幫,這次回來是為了避一避風頭,等風頭一過我的馬幫兄弟們就會離開。
很多兄弟也在晚宴中知道我的故事,我與侍蓉的故事,兄弟們也頗為理解,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裝作不知道,我知道他們理解了我的痛處。他們知道我的經歷后,都私底下為我憤憤不平,想為我做一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家里人叫我去看侍蓉是有目的的,說白了還是和小城里那個害人不淺的媒定習俗有關,我已經是晦氣的人,但如果娶了自己的媒定之人,也就洗去了自己的晦氣。家里人無非想我現在結束顛肺流離的生活,接過自己父輩在小城積累下的家業,畢竟家業需要有人來繼承。
我們的馬幫就駐扎在我家的三百畝土地上,秋收剛過,地里除了金黃的稻桿也沒有什么。馬幫的探子經過幾番打聽,從小城有另一條路可以通往北方,但以前沒有走過,重開生路那可危險重重,而以前的老路上的軍閥,死死的守在那個隘口。再加上幾天一路拼命趕路的緣故,人和牲口都比較疲憊,馬鍋頭只好做出在這里休整幾天,然后再看看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