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村上春樹的成長史是勵志的,他被眾多都市青年奉為精神導師。值得注意的是,我跟身邊讀村上春樹的朋友聊天時發現,村上春樹商業上的成功、精神導師的身份,更多的因為:都市在不斷拓展,當人們孤獨無助的時候,他可以提供安慰,以一種簡約、克制、誠懇、富有耐心的方式。
因為這種“村上方式”,也使評論家在面對村上春樹的時候,認為他寫作的題材不夠宏觀,很少記錄時代和人心的深刻。他曾經嘗試在題材上的突破,但收獲甚微。其實這就像汪曾祺說過的:“我的作品缺乏崇高的,悲壯的美。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這是一個作家的氣質決定的,不能勉強。”
村上春樹的困惑同時影射了時代的困惑。他對于現代人心理的描摹越細致,讀者通過他的小說獲得的安慰就越大。年初南海出版社出版的《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村上春樹首次向讀者正面講述,一個生活在“相對安定的郊外住宅區,普通上班族家庭長大,沒有什么不幸,度過了平凡又毫無特點的少年時代”的人,是怎樣成為小說家的。
“三十歲那年,我獲得了文藝雜志《群像》新人獎,以作家身份正式出道,那時候我已經積累了一定的人生經驗,雖然談不上多么豐富,卻與普通人或者說是平常人有些不同的意趣。”村上春樹這里提到的人生經驗是,二十幾歲的時候,他為了逃避體制的壓迫,逃避每天擠地鐵,而向銀行和朋友借錢,開了一家爵士酒吧,因為他同時酷愛爵士樂。
在有著自傳性質的小說《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中也出現了“爵士酒吧”,當酒吧老板時候的村上春樹,經常要應付形形色色的客人。他在自傳中寫道:僅僅是因為做酒水生意,就會無端的受到社會歧視。不單得殘酷的驅使肉體,還得事事沉默忍耐。有時還得把醉酒鬧事的酒鬼踢出店門,狂風襲來時只能縮起腦袋硬扛。總之別無所求,一心只想把小店撐下去,慢慢還清欠債。”當現實的經歷搬到小說寫作上時,他便賦予了這件小酒吧哲學的意味,像極了擺渡,連接生活的過去與未來,平凡的人在其中穿梭往來。
20世紀60年代,日本經歷了戰后重整、復興、發展、建設的階段,在戰后的20年間,日本經濟持續增長,迅速蛻變為資本主義世界中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在實現重工業、化工業發展的同時,也實現了農業現代化。村上春樹的《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挪威的森林》都使用了這段時間作為背景展開故事。等到了70年代,日本大多數家庭進入了“一人一房間”模式,由于經濟發展帶來的生活方式的轉變,也更加塑造了日本人獨處的性格特質。
在《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中村上春樹表達了這樣一種“孤獨感”:唯有在世界盡頭,我們才能找到自己理想中那個人,而在現實中是不存在所謂理想的伴侶的。孤獨感雖然不可言喻,但作家在《挪威的森林》中對孤獨的情愛還是寫下了一句:“哪里會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失望而已。”
對于“生命中的偶然”與“時光流逝”的感受,同樣深刻影響著村上春樹的創作。他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寫道:“小店經營馬馬虎虎還算順利,畢竟我酷愛音樂,只要從事與音樂相關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幸福的,可是回過神來,我已經年近三十了。能稱之為'青春時代'的時期即將落幕,多少有些奇怪的感覺:所謂人生就是這樣轉瞬即逝的啊!”
在《挪威的森林》中作家以渡邊的第一人稱講述了:“我不由得想,倘若那個五月里的星期日不在電車中碰巧遇到直子的話,或許我的人生與現在大為不同。”一場偶然出現的電車邂逅,使渡邊與直子相見,后來發生了愛情。女子中學燃燒衛生巾升起白煙的描寫,就隱隱暗示了青春的易逝。村上春樹在后來的小說中也多次談及,青春的易逝是正處于青春時代的人們永遠無法意識到的一件事。
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村上春樹提到關于內心深處的“混沌”。他說:“如果想邂逅自己內心的混沌,只消靜悄悄的閉口不言,獨自下降到自己的意識底層即可。我們必須直面的混沌,值得嚴肅面對的真實的混沌,恰恰就在那里,潛藏在你的腳下。”而這所謂的“混沌”,很大一部分是由現實中帶來的的“絕望感”。
村上春樹的小說重復出現,男子獨自駕車遠行的橋段。《且聽風吟》中深夜駕車去大海邊的男人,《1973年的彈子球》中從東京駕車出發,一直不停行駛的青年人。他的故事中隱藏著無盡的孤絕,人在漫無目的漂流,而這樣的飄流沒有盡頭。
最后回到這本自傳,村上春樹在書中也講述了自己對于寫作的思考。他寫作時善于“利用手頭現有的東西把故事構建起來”,在有限的材料中尋找無限的可能。他認為原創性最直觀的感受應該是“一種自然的欲求和沖動,渴望將這種自由的心情、不受約束的喜悅,原汁原味的傳達給眾人。”
因此寫作必須是自由的表達。村上春樹將自由的表達,比作是攤開手掌,放飛蝴蝶。如果作者只是盯著“自己的追求”、“表達的意義”那勢必寫作會越加的艱熬,故事也會陷入泥淖,又臭又長。他奉勸大家:
“如果你希望自由的表達點什么,想象一下,并不追求什么的自己是什么樣子。仔細想想,其實不需要表現自我,人們照樣可以普普通通的生存。盡管如此,你還是期望表現點什么。就在這'盡管如此'的自然文脈中,我們也許會意外的看到自己本來的面目。”
寫作終究是一件極其個人的事情。每個人的表達角度和方式都不盡相同,經歷的風景或是顛沛或是安定,但這絲毫不影響表達本身,“盡管如此”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從“如此這般”中抽身出來,讓身體離地半尺。寫作的快樂只有經歷的人才知道。讓更多的故事穿過身體,在動筆之前你永遠都不知道將會出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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