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園棗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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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園在L城西,你房子的西北角。

后園有兩棵棗樹,自然不是魯迅筆下那兩棵。你說這后園是你的有點自私,人家也不會同意。但你在心里就認為它是你的了,反正你也沒向世界公告。

后園只有兩棵棗樹,棗樹下的雜草不必言說。你總覺得這棗樹的名字叫反了,它們每年開花一點也不早,幾乎是最晚。群花早已開盡,它枯干的黑枝才漸露一點嫩芽,慢慢長著,長成的葉形看著倒不錯。也許自己也覺得行動遲緩了,它就快點開花來彌補。不久葉子的底部就有了米粒大的小花,一點也不引人。蜜蜂們不嫌棄,來嗡嗡著,你并不認為它們唱的是春詞。這里人多也忙,自然沒有秀才來歌吟,把眼淚濺在花葉上。葉落后長出小青果,藏在密葉間,一點也不好看。要不是初夏一個從鄉下來的孩子編了個竹籠,把蛐蛐掛在棗樹上,那小東西竟在夜晚奏出很耐聽的音樂,人們幾乎要把這兩棵棗樹忘記了。

這棗樹落葉可不晚,敢情它叫早(棗)樹是因為落葉早啊,你到秋天才似有所悟。一刮風,葉就落,藏在枝椏間的棗們便顯形了,或黃或紅,都在枝頭。它們現在不硬而酥脆,也很甜。離得最近的婦人和老太們便借來竹竿,一下下把它們打落,再拾到自己的小籃里。仗著自己年輕的,干脆上了去,用鐮刀鉤住枝梢,直接摘下。放學的孩子們回來看時,發現只剩下最高處挑著的那些,他們眉頭一皺,撿來石頭,去沖打,打三五下也能掉下來幾個,雖然不多,但一定是很香甜的。有的孩子準頭不行,打住了人家的玻璃,窗戶里便伸出一個禿頂的腦袋來,與他們理論一番。

總有最高處的幾個,任誰都無法讓它們落下。往往是葉盡枝枯,它們還是踞在頂端,冷眼看著地下。最后只剩下一個,紅紅地在上邊搖擺,卻總是掉不下來,風再大也沒事。入冬了,這個獨棗經了風吹,日曬,雨淋,霜浸,它仍然掛在那里。在陽光下暖和的老人說它一定是這棗樹今年果實中最甜的,可是誰會有這樣的口福呢?不久又下雪,它可能處得太高,身上竟不沾雪花。枝干絆住了雪,它還是紅紅的在上邊自在。它是故意要等這場雪,存心和這潔白來比對的嗎?

你一直注意這顆棗兒,它總在枝頭。忽然幾天你稍忙,沒注意它,它竟不見了。你問別人,他們都說沒見它落在哪里。你去園中,翻開落葉和雜草,一寸寸捏遍,也沒有找到它。被風吹走的嗎?不會。它那么重,即使吹落,一定不會落遠。被鳥叼走的嗎?更不會。它處在最頂端,鳥兒去啄它時沒地兒支撐。更何況,這地方這季節鳥兒根本 就不多。它就這樣奇跡般消失了。

冬日響晴的夜晚,天不見得有多冷。你在后園散步,靜月恰在中天。風吹枝動,棗樹下的影子也來回晃動,讓你的心沉靜。你想著你和這個園子的結緣,你說是離你的老家最近,你立在窗前就能想到老家的屋子和父母兄弟,還有你二十歲前一直勞作的地塊。你的老師卻說這里地勢最高,遠望西北,依稀能看見遠古的烽火。站在房頂,若看見西天火紅,就會疑是邊境戰事,身上的舊軍衣就會繃緊,屋里墻上的殘劍似乎也要發聲......

他是六十多年前的戰士。昨天,他到村西的溪頭洗了他二十歲時的戰袍。

他少有親友。他常來找你,后園的棗樹看慣了坐在石凳上交談的你們,盡管棗樹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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