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祥
孩提時,我就很喜歡花了。
村子向南靠近磚廠的耕地呈坡型,春天,家家戶戶在肥沃的土地里種玉米,犁地、撒種、耙平,幾場春雨后,玉米就破土而出了,隨之一起的還有雜草,雜草間就有野生鳳仙花的小苗,我們叫金鳳花。金鳳花的莖,肉肉的,輕輕一掐,就能流出水來。金鳳花讓人銘記的,應該是它的花可以包染指甲。女孩圖漂亮,男孩純粹是好奇。我們從田野里把金鳳花采摘回來,清洗干凈,入睡之前搗碎,加入明礬,然后糊在指甲上,用塑料布一根指頭一根指頭裹好,滿懷期待地入眠。第二天,一睜開眼睛,就迫不及待地解放手指,盯著指甲仔細看:呀!紅了,紅了!至今,我還記得兒時的歌謠:金鳳花,包指甲,孃孃包,我也包,孃孃嫁,我不嫁。
舅舅家有一棵食用玫瑰。花開的時候,玫紅色的花兒一朵朵頂在枝頭,蝴蝶、蜜蜂循著香氣飛來,添了不少生氣。濃濃的花香總會引得我把鼻子湊上前,使勁嗅啊嗅,恨不得把花朵摘下塞在鼻孔里。有時,枝肥花高,我不得不冒著被刺扎的危險,小心翼翼地拉彎花枝,就差把鼻涕蹭在花瓣上了。外婆會在玫瑰的盛花期,采下鮮嫩清香的花瓣,加入紅糖搗碎,腌制玫瑰糖,喝木瓜涼水和糯米稀飯的時候,舀一勺進去,吃得我回味無窮,小肚子撐得圓滾。
翠翠家有棵月季,好像叫“十姐妹”,栽在柿子樹下一個用磚塊壘成的圓形小花壇里,枝繁葉茂的,墨綠的葉襯底,粉紅的花多得數不過來,香味淡淡的。每次去她家,我都圍著植株轉一圈,看看哪一朵開的最大。每次,翠翠都警告我:只能看,可以聞,但不能摘啊!我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臨走時卻趁人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那朵我用目光鎖定的,藏在口袋里小跑著離開。我想:開得那么多呢?少一朵有什么關系。然后在路上理直氣壯地把玩那朵失去水分而顯得蔫巴巴的花朵。
村子向南走五六公里,有座山,我們叫它“酸花山”。山是因花得的名——漫山遍野都是酸花。直至年少時,看了電影《閃閃的紅星》才知道,我們所謂的“酸花”就是映山紅。酸花的花期在三月底至四月中旬。那時候,住在山腳村子的同學會先帶一兩枝映山紅到學校,證據鑿鑿地告訴我們:花開了!老師會帶我們去春游,我們幾個小伙伴也會在周末相互邀約去看花,每年都去一兩次。爬到山中,綽綽花影早已經紅艷艷地鋪滿山野,讓我們體會到什么叫做花的海洋。下山時,我們每人折下一束將開未開的花骨朵兒,帶回家插在罐頭瓶里,欲將春天搬進家門。
暑假,我會跟著伙伴們走很遠的路去放牛。我不愿趕著我家的牛,怕牛頂架跑遠。一般情況下,我提前在田埂上割夠青草,再隨他們一同前往。我的樂趣,在于山上豐富的花兒。野百合、野桔梗、小雞花、扁竹蘭、報春花,山烏龜,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無一不吸引著我的目光。到了山上,伙伴們放他們的牛,我挖著我心愛的野生花,想象著回去怎么栽,怎么澆水,擺放在哪里,情不自禁會哼起歌來。只可惜,帶回的花,沒有活過兩年的。
念完小學,到城里念中學,城里有公園,學校里有花壇,隨著視野的開闊和知識的積累,我又認識了更多的花:金盞菊、杜鵑、朱頂紅、君子蘭、紫薇、茉莉、梔子、玉蘭、金銀花、凌霄、山茶、牡丹……
因為喜歡,在家里就動用爛盆爛桶栽花。不過,只有好種易活的花活了下來。舅媽給的大麗花,施化肥水給辣死了,母親買的黃菊花也是施肥過重而一命嗚呼。喇叭花(朱頂紅),一直都活著,粑粑花(蜀葵)在我家安家落戶了幾年,最后也銷聲匿跡了。有的花是因為我不知道它的喜好,更多的是我在外念書,無暇顧及。拜托爸媽照管吧,他們回答說,照管莊稼都照管不過來呢,哪有那閑工夫?以至于到現在,我家的院子依然是多年前的樣子,少了我所期待的花開滿園。
我的心里早就構建起了一個花園:花園里有攀墻的凌霄和薔薇,墻前搭個花架,爬滿宗璞筆下千枝云聚的紫藤,植幾棵四季常綠的樹,樹腳撒些開得細細碎碎的花。蒲公英也挺不錯的,種蘭草,種馬蹄蓮,種桂花,種一片傲霜的秋菊,泡菊花茶。
朋友,如果可以,請送我花吧!花苗花籽都行。吃的玩的用的,縱然都是你表達友誼的方式,可我覺得,吃的,進肚就忘了;玩的,玩熟就膩了;用的,就算很耐用,但遲早都會淘汰出局。試著想想吧:你送我的花花草草,在我的院子里長得蔥郁,開得熱鬧,三年五載裝扮著我的院落。那可是一群群鮮活的生命啊!蓬勃的同時,繁衍著它們的子孫后代,在歲月里安靜地熱鬧著。我會把它們以你們的名字命名,如果你叫張三,送我的是雞冠花,我就稱它為三冠子,如果你叫李四,送我的是海棠,我就稱其為四海棠。看見花,我就想起你,看見你,我就會想起我的那些花,這是多么美好的事兒啊!
你放心,現在網可上,有書可看,查些花卉栽培管理的知識,是難不倒我的。我會把你送的花盡力服侍得妥妥帖帖,一如我對你的友情。
如果可以,請送我花吧!親愛的朋友,我想讓你同我一起,感受到生命的蓬勃與可貴,感受到陽光的明亮,感受到世界的美好,營造小院一年四季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