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有愛,必然有恨。母女之間也不例外。
十幾年來,我全心全意地呵護著我的女兒,不計回報、不顧恩怨地向她澆灌母愛的甘霖,我的愿望只有一個:希望她快樂成長、快樂地生活。
驀然發現,我深深地愛著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也是深深地依戀著母親。
這個周末,女兒依然要求跟我睡,讓爸爸自己睡。女兒的理由是,跟我睡可以早點睡,自己睡要玩手機會控制不好時間。爸爸聽到這個理由喜不自禁,不用擔心女兒玩手機到深夜了,跟媽媽睡好,他極力支持。而我呢,看到處于青春期的女兒愿意主動跟我親近,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成功的母親,她能跟我無話不說,我覺得她睡在我身邊跟我親昵我無比踏實和滿足。
星期六的早上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女兒的頭枕著我的手臂睡得那么香甜;星期天的早上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女兒的手和我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這兩個動作,如果是女兒的嬰幼期,那我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那個時候母親是孩子的天,她時時刻刻離不開她的天的保護;而現在,她是要進入青春期的少女,卻讓我感受到了即將走上人格獨立分化的女兒對母親的不舍。
這樣的動作,我的記憶中跟親愛的愛人沒有發生過,卻發生在跟女兒之間!
其實,我的女兒是比我的愛人還親近的人,她才是我的戀人。
女兒小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是我跟女兒在一起的世界,我的老公工作繁忙,周末加班也比較多,當他回歸到我們中間時,的確會有一種不自在,因為他的出現,會有很多不和諧發生,他對我和對我女兒之間的會意,遠遠趕不上我跟女兒之間的心有靈犀,無論發生什么,我基本上能明白女兒的心思,女兒也能明白我的用意,根本不需要用語言來交流;而我的老公卻需要很多給他解釋的信息,這讓我厭煩,我同時也能感受到女兒對解釋的厭煩,由于我的老公不能熟悉我跟女兒之間的第三種語言,他理解我和女兒的解釋就非常費勁,即使聽了解釋做出的理解仍然是南轅北轍。為了逃避麻煩,我就承擔的更多一些,為了不發生沖突也會討好父女倆,甚至會充當女兒與老公的翻譯,這樣做有時候讓我兩頭受氣,父女倆共同來批判我,指責我。再回顧女兒的童年時光,一家三口的長途旅行總是記得不清晰了,記得住的都是我跟女兒的旅行,每年一次的遠足,讓女兒有了一個印象,每年一定要和媽媽遠行一次。寫到這里,我好傷心。這兩年,沒有辦法陪女兒出國游玩,每次提起旅行女兒都要大發雷霆,說好想和媽媽一起出去;而老公卻要抱怨,是我的不夠理智總是帶著女兒到處瞎跑。我此時此刻我再來看女兒這份期待,其實也是我的期待。我愿意踏實地生活,但我更喜歡有夢的生活,每年一次的旅行讓我生活在別處,讓我感受到了生活的色彩,讓我的平靜的湖面泛起了漣漪;我把自己這種生活態度傳遞給了女兒,她提出自己的需要,何嘗不是在滿足媽媽的需要?這兩年的旅行計劃的擱淺,何嘗不是我們母女有關自己生活夢的中斷?我的這份生活夢想我的老公可能不明白,也可能他無法擠出帶著我去實現,而我的女兒卻無時無刻不在照顧著她的母親。
回憶跟女兒的生活點滴,她對母親的依戀是如此深沉,一點不亞于我所付出的母愛,甚至會高于母愛,我被女兒的忠誠感動著。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母女之間,亦然。
我同時感受著女兒對我的恨。
周日的早上,女兒要去上一堂科學課,臨走的時候抱怨不想去上課,一邊穿鞋一邊表達著憤怒,估計語言的發泄還不夠解恨,她穿好鞋子伸腳踢翻了凳子。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旁邊。她出門時我去了洗手間,她跑到洗手間,用生氣的口氣命令我,在她回來之前一定要找到《海底兩萬里》這本書,否則要我好看。我說好的。然后她離開時拼命地踢衛生間的門。昨天晚上6:00,要送她返校了,我提醒她要準備點衛生巾,例假估計要來了。她說好的。然后就讓我去樓下幫她拿一包。我說我手頭有事讓她自己去拿。結果她即可燃爆,把手上的一個裝書的包裹劈頭扔過來,一邊抱怨說,你幫我拿一下會死啊!我看著她發火,沒有幫她拿,然后我走開了。過了一會兒,我還是去幫她拿了,但是一直沒有和她說話。接著,一家人驅車送她去學校,她又開始跟我搭訕。在車上,女兒又說起退出民樂團的事,她看到我和爸爸都支持她的決定,就在車上演練如何跟老師談這件事,她在敘述的時候,反復說到,去民樂團這件事是媽媽的需要,是媽媽害我受苦的。我感受到了女兒的苦,我感受到了女兒在民樂團的無奈,我感受到了我對女兒的控制,我感受到了女兒對母親反抗的力量,我感受到那份憤恨!
我的女兒成長了,她能大膽對不想要的東西說不了。
我允許女兒的決定。
由于我跟女兒這種安全的關系,女兒可以在我這里為所欲為,她在別人那里卻不敢暴露自己的絲毫情緒。
一個人的安全的世界,不只是和她母親的小世界;一個人的生命的世界,需要有和任何路過自己的生命去聯結的廣闊的世界:去體驗人生,去品味人生,去豐富人生。
我看到了這份存在,我選擇更好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