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yǔ)之與?子貢曰:「夫子 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 ,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注釋】
1、子禽:姓陳,名亢。一說是孔子弟子,一說是子貢的弟子。
2、子貢:姓端木,名賜。孔子的學生。
3、夫子:古代對于做過大夫的人的一種敬稱。孔子曾經擔任過魯國的司寇,所以他的學生們稱他為“夫子”。后來,就沿襲用來稱呼老師。《論語》書中出現的“夫子”如何,就是孔子的學生對他的稱呼。
4、至于:到了,到達
5、邦:是指當時割據的諸侯國家。
6、與:文言助詞,表示疑問語氣。第三個“與”字也是此意。
7、抑:文言連詞,表示選擇,相當于“或是”、“還是”。
8:與(yǔ):給。
9、溫、良、恭、儉、讓:《皇侃·論語集解義疏》說:“敦美潤澤謂之溫,行不犯物謂之良,和從不逆謂之恭,去奢從約為之儉,推人后己謂之讓。”《朱子集注》說: “溫”是柔和寬厚,“良”是平易坦蕩,“恭”是莊嚴恭敬,“儉”是深知分寸,“讓”是謙卑遜順。
根據這些解釋,溫、良、恭、儉、讓可以概括為:敦厚溫和、良善正直、謙和恭敬、節制約束、禮讓謙虛。
10、其諸:文言連詞,“或者”,表示推測。
11、異乎:異于。
12、人:指其他人
【學譯】
子禽問子貢說:“老師到了一個國家,總是能夠了解到這個國家的政事。這是他自己去求得呢,還是人家國君政要跟他講的呢?”子貢說:“老師敦厚溫和、良善正直、謙和恭敬、節制約束、禮讓謙虛,所以才得以了解各國的政事。老師求得某事的方法,或許與別人的求法不同吧?”
一、子貢
子貢是孔子的“受業身通”的弟子之,孔門十哲之一,以言語聞名,被孔子認為有宰相才能。后代人對子貢也很推崇。唐開元二十七年子貢追封為“黎侯”,宋大中祥符二年加封子貢為“黎公”,明嘉靖九年改稱子貢為“先賢端木子”。
注:子貢出生地為衛國黎陽(今河南省鶴壁市浚縣),所以,封號是“黎侯”、“黎公”
孔子去世后,子貢在孔子墓旁住下,守墓六年,更是傳為尊師佳話。
子貢確實在政治、經濟、商業上都很有建樹。他曾經擔任魯國、衛國之相,并且善于經商之道,曾經在曹國、魯國兩國之間經商,是孔子弟子中的首富。子貢經商留下了一個詞匯:“端木遺風”,形容有子貢傳下來的誠信經商的風氣。
《論語》中孔子和子貢之間的互動非常多,說明師生關系很親近。
《論衡·講瑞》中說:“子貢事孔子一年,自謂過孔子;二年自謂與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當一年二年之時,未知孔子圣也,三年之后,然乃知之。”到了后來,子貢欽佩和崇敬孔子,稱孔子為圣人,比孔子為日月,說任何人都不能超過,成為孔子及其學說的宣傳者和捍衛者。
子貢在政界商界成就卓越,地位顯赫,遇有輕視孔子的人,他堅決維護和推崇孔子的思想和品德。所以,庸俗地說,讓成功人士高山仰止的人,以及他的學問,應該是值得學習的。
二、求之與?與之與?這是一個問題。
孔子周游列國時見到過的國君有八十多位,每到一處,孔子都了解到這些國家的政治、人文以及社會風俗。
總之,孔子總是能“必聞其政”,因此子禽才會好奇發問:孔子怎么得聞的呢?。
子禽之所以會有這個問題,有可能是因為這么幾個原因:
1、愛學習引發的好奇心。就是想知道孔子的“必聞其政”的方式。《論語·季氏第十六》中,陳亢覺得孔子可能會教給兒子孔鯉特別的學問,因此就向孔鯉詢問。可見他對怎么能夠學到東西很有興趣。
2、對“求之與”和“與之與”兩種態度的討論。
根據其他古書的介紹,陳亢后來做官,遵循的是無為而治。明代學者顧龍裳明代學者顧龍裳游蒙城(陳亢家鄉)的清燕堂時,寫有《公堂清燕》詩:“緬想鳴琴治邑時,雍容雅化坐無為”,描寫陳亢在衛國當官的時候,專施德化,不用刑罰,公堂撫琴,無為而治。
注:清燕堂是宋代著名文學家蘇舜欽做蒙城縣令時給縣衙居室起的名號。蘇舜欽以新科進士任蒙城縣令。為了以清正廉明激勵自己,鞭策自己,便將自己的居室改稱清燕堂,并懸掛匾額,其意是:為官要像清明涉水銜泥的燕子,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為黎民創造幸福美好的春天。 清燕堂位于蒙城老縣衙后院(現蒙城縣城西北隅),門懸一匾題字“清燕堂”。自宋代以來,就是蒙城有名的古跡。《蒙城縣志》歷來都有記載,文人墨客也多有憑吊吟誦。前些年發生過一件讓蒙城名聲大噪的事情是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牛群曾在此掛職擔任副縣長,力推養牛。
既然陳亢做官時主張無為而治,那么之前看到孔子能必聞其政,會有求之與的困惑。因為無為而治的人肯定不會去“求”什么的。
也許,陳亢后來有了“無為而治”的行政管理理念和實踐,正是跟這一次與子貢的對話有關系呢?
三、高水平應答的正確姿勢
子貢在孔子弟子中,屬于“言語”科高才生,有做外交家的才能。外交家說話就是避免把話說絕對了。對子禽的這段回答,就看出子貢不愧是言辭高手,外交達人。
子貢沒有直接回答說孔子是“求之與”,表示子貢不認為孔子是在”求之與“。
在“求之與”與“與之與”之間,看來是有境界上的差別的。否則,子禽就不會疑問這個問題了,子貢也不用否認孔子是“求之與”了。
何況,當是就有人在議論孔子到處“求”了。孔子周游列國,宣傳推廣自己的政治思想,就有人評論孔子是到處“求官”,要是孔子在到處打聽政事,更讓人懷疑他的動機了。沒準有的大夫臣子的還害怕孔子會危及他們的位子呢。晏嬰不就極力阻撓齊景公重用孔子嗎?
注:齊景公就施政綱領詢問孔子,孔子回答了著名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齊景公為孔子的回答點贊,對孔子也很贊賞,準備將尼谿(xī,舊讀qī)之田封贈給孔子,意在孔子得到封地就可以得到貴族身份,從而可以在齊國做官。當時的齊相晏嬰極力阻止,孔子也離開了齊國。
所以,子貢不說孔子是在“求之與”。
但是,子貢也并不去直接回答說孔子得聞政事是“與之與”。
這是語言技巧高超的表現。因為,如果子貢直接回答陳亢說孔子得聞政事不是“求之與”,而是因為“與之與”,也就是說,孔子是“被告訴”的,是那些國君政要們自己要跟孔子說的,恐怕會產生誤會,好像你子貢不僅替老師辯護,還附為老師吹噓。
子貢的回答技巧是“以問代答”。
子貢不去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先說孔子在人格上和態度上做到了“溫、良、恭、儉、讓”這五德,然后再甩給陳亢一個問題:有這“五德”的人,到一個地方就能得到信息,你自己覺得他是怎么得來的呢?
這樣,子貢就順勢把陳亢的問題轉移了傾向:
從“是孔子自己求的?還是別人主動告訴的?”,變成了“不管孔子是怎么得到的,他得到的原因是因為他溫良恭儉讓。”
同時,提出一個問句:
“如果具有五德的孔子要求問什么問題,恐怕也會跟別人的求問不一樣吧?”
這是對一個自己拿不穩的問題,對一個自己不愿直接硬碰硬的問題,對一個好的問題,應該有的對答姿勢。
舉一個日常生活中的例子,同事問你,張三對公司里的事情似乎什么都知道,你說他是到處打聽的呢?還是領導給他透漏的呢?
你怎么回答呢?不如學學子貢試試?
舉手,我想起一個:張三這人溫良恭儉讓,這樣的人受人尊敬,讓人喜歡。他肯能有他能得到信息的渠道吧?
四、溫、良、恭、儉、讓——感召力的標桿
孔子敦厚溫和、良善正直、謙和恭敬、節制約束、禮讓謙虛,這樣的德行和氣象,使得各國的國君都敬佩他、信任他,愿意跟孔子討論政事,并且不起疑心。
為什么“溫、良、恭、儉、讓”可以取得國君的信任呢?因為孔子的“溫良恭儉讓”是注重內在德行而又向外自然散發出來的高雅氣質,而不是為了給自己外求什么東西而故作姿態地表演出“溫良恭儉讓”。
清朝劉寶楠的《論語正義》中引用清人吳嘉賓《論語說》中的一段解析:“吳氏嘉賓論語說:君所自擅者謂之政,常不欲使人與聞之,況近臣乎?溫、良、恭、儉、讓,是誠于不干人之政也。誠于不干人之政,則入人之國,無有疑且忌焉者,其視圣人如己之素所師保,安忍不以告焉?今之人求以聞人之政,不知不身且將不之保,《韓非·說難》(游說之難)是已。”
以上說的情況是,孔子不問,但是別人愿意跟孔子說。那么,如果孔子問呢?
按子貢說的意思理解,孔子“溫、良、恭、儉、讓”,就算是孔子去請問他人,也跟別人求的姿態不一樣。因為,因為孔子表現出德行,態度謙恭,虛心有禮,讓人愿意跟他親近,愿意跟他交流。
宋代程朱理學哲人們提出一個概念:“圣賢氣象”。他們主張,凡是看《論語》的人,不但要理會文字,而且應當見出圣賢的氣象。
孔子“溫、良、恭、儉、讓”所展現出來的“圣賢氣象”,使得他能夠讓其他國家的政要信服,愿意跟他親近,愿意跟他探討,愿意向他請教。
用現代人的詞匯來表述的話,就是孔子的“溫、良、恭、儉、讓”,散發出光輝的“感召力”。
【百度百科】
感召力(charisma,在希臘語中意味著“神的魅力”)一詞,由恩斯特·特勒爾奇所使用,并由馬克斯·韋伯所采納,是指一種不依靠物質刺激或強迫,而全憑人格和信仰的力量去領導和鼓舞的能力。一個有有感召力的領袖是這樣的人:他沒有可供他支配的、組織起來的“機器”,他的權力不是通過制度化的程序而獲得,他通過說服的方法來使人民遵循他的教訓并保證他們的效忠。
感召力構成要素:
1、要有遠大的理想或愿景、堅定的信念、對未來的夢想等 ;
2、是要有遠見,能夠看清組織未來的發展方向和路徑, “領導者生活在未來” ;
3、是要有人格魅力,具備外傾、可靠、隨和、情緒穩定、自信等特質;
4、智商高,能力卓著,經歷非凡;
5、充滿激情,愿意和希望迎接挑戰,能夠帶領被領導者實現高遠的目標。
感召力并不是僅僅依靠知識的堆積就能推進出來的技能,而是綜合素質提升后體現出來的整體性素養和能力。因此,感召力是養成的,同時也是可以增強的。
怎樣培養和增強感召力,孔子給我們做出了很好的示范,那就是志存高遠,內在德行修養的充實,好學。
內在德行修養的充實,從哪里做切入和實踐呢?就用孔子的“溫、良、恭、儉、讓”做標桿吧。
讓我們充實內在德行修養,終身學習,讓自己有吸引力,有氣場,外現“溫、良、恭、儉、讓”的圣賢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