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最近，村里傳說有人看見了朝霞，而且不止一人曾看見過朝霞。每當黃昏的時候，朝霞就坐在村南大洼地前的水泥罐上，目光朝著村口方向，樣子很動人！

? ? ? 凡是認識朝霞的人都說朝霞是個漂亮的女孩。朝霞不但長相好，嘴還甜。在村里對長輩的稱呼從不加大、小、幾等，別人都叫大爺、二奶奶、三叔、四嬸，朝霞只叫爺爺、奶奶、叔、嬸。就因為朝霞嘴甜，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都喜歡朝霞。

? ? ? ? 但朝霞患有一種怪病，沒準隔多少天不分時間不分地點就會犯上一次。朝霞犯病時突然躺倒在地，四肢痙攣，渾身抽搐，口眼歪斜，嘴里還吐著白沫，樣子好嚇人！

? ? ? ? 朝霞的父母有經驗，每當朝霞犯病的時候，將朝霞抱到炕上，身體放平，使勁掐人中，或三五分鐘或十幾分鐘，朝霞就恢復正常。恢復正常的朝霞就和正常人一樣，有說有笑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的。只是問她剛才發生了什么，朝霞卻一概不知。

? ? ? ? 朝霞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祖上沒有文化，父母文化程度也不高。卻給女兒取了個怪好聽的名字：朝霞！

? ? ? ? 有人提醒朝霞的父母，帶孩子到醫院檢查檢查吧。朝霞的父親卻不以為然，朝霞的父親說，長大了就好了。我媽說我姨姥姥小時候就這樣，長大再也沒犯過，我姨姥姥活到了七十五呢！也難怪，小朝霞一旦被搶救過來，看不出是有病的樣子，和其他的孩子相比較沒有太大的區別。況且朝霞從三周以后，發病的頻率相對著少了。而此時朝霞又有了一對雙胞胎的弟弟和妹妹，父母便全身心地投入到照顧妹妹和弟弟當中，哪還顧及得上朝霞？朝霞七歲那年，和同齡孩子一起，背著書包進了學堂。可還沒等小朝霞把漢語拼音學完，朝霞就在學校里犯了病。

? ? ? ? 那是一個課間，老師沒在教室，朝霞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看著看著，突然眼睛發直，身子一歪就躺倒在教室里，渾身哆嗦，口吐白沫，學生們嚇得大叫著跑出去，老師聞訊趕進教室，臉也立刻變了色。老師迅速抱起小朝霞跑進村衛生所，經過一番搶救，朝霞又恢復如初。從這起，學校通知朝霞的父母，你的孩子有病，不能再繼續讀書，還是抓緊給孩子看病吧！

? ? ? ? 朝霞輟學了，但朝霞不犯病的時候跟好孩子一樣，不讓上學她哪能受得了？朝霞哭著喊著非要上學，朝霞的爸爸媽媽犯愁了，這孩子怎么老不好？說犯就犯說不犯就不犯，莫非家里鬧了“鬼”？

? ? ? ? 朝霞的爺爺打聽到離此地東北方向有一個三十里鋪村，村里有一位“仙姑”，仙姑會看“香”，屬“神瞧”，不打針不吃藥，專治各種“魔”癥。朝霞的父母就帶著朝霞到了三十里鋪村。仙姑住的地方就很特別，周圍全是一排排寬敞的大瓦房，只有仙姑住的是低矮的藍磚房，通往仙姑家的道窄的并排走兩個人還有點擠，四周墻壁上刷的紫紅紫紅的，屋窗小的像座廟。院子里有兩株百年老槐樹，就沖這兩株老槐樹，這院子里就有一股“仙氣”。夫妻倆想，到這來肯定錯不了。

? ? ? ? 屋里陳設簡單，北墻有一張大八仙桌，八仙桌上方掛著八卦圖、陰陽魚，桌上香煙繚繞。四周墻壁上掛滿了畫符，畫符上又是圈又是勾，常人看不出是什么。仙姑原來就是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婆。仙姑老太婆手持一枚小銅鑼，“當”一下，告訴你仙姑開始瞧病了。

? ? ? ? 幾終詢問，仙姑了解了朝霞的病情，仙姑了解了朝霞的病情仙姑就非常肯定地告訴朝霞的父母：“你的孩子命運不好。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她這一生多災多難。”

? ? ? ? 朝霞的父親不解地問：“這怎么可能？孩子出生挺好的？”

? ? ? ? 仙姑說：“這個問題你不懂，也沒有必要問的太明白，你如果完全明白了，那么你們的女兒就沒治了。”

? ? ? ? 朝霞的媽媽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這么說我的女兒還有救？”

? ? ? ? 仙姑說：“你們如果打算還要這個女兒呢，就得換個‘童兒’。”

? ? ? ? “我們當然得要這個女兒”。朝霞的父親說，“只是這‘童兒’怎么換？”

? ? ? ? 仙姑從桌底下取出一張黃紙、在上面刷刷點點畫了一個女孩模樣的小人，然后將畫有小人的紙蒙在朝霞頭上，仙姑用手在朝霞頭上點了三下：“好了，把這張小人找個地方燒了！”

? ? ? ? “就這么簡單？”

? ? ? ? “不，燒紙是有規定的，夜間十一點到凌晨一點為子時，選子時半，也就是夜間十二點，從院門出發，走二十步退十步，加起來共走一千步，走到哪兒哪兒就是燒紙的地方，夫妻同去莫開口，來回莫回頭，遇見生人莫說話，辦得到嗎？”夫妻倆一激靈：“辦得到！”

? ? ? ? “還有，換了‘童兒’之后，你女兒將是另一個人了，所以要把她之前所喜歡的東西連同小人統統一并燒掉。不然日后讓你女兒看見了，再去摸，‘童兒’還會回來的。”? ?

? ? ? ? 仙姑說得真有道理！夫妻倆想。

? ? ? ? “東西點燃后立刻往回返，六個時辰后，也就是次日中午十二點到原地去看，東西燒凈了最好，燒不凈連灰帶物就地掩埋。換‘童兒’將成功！”

? ? ? ? 仙姑說的句句在理，夫妻倆佩服得五體投地。

? ? ? ? 臨走時，夫妻倆千恩萬謝，問仙姑收多少錢？? ? 仙姑道：“我老婆子只為看病不收錢，你們要給呢，就給神一些吧。給多少都行。”

? ? ? ? 仙姑推過一個紙糊的神龕來。

? ? ? ? 朝霞的父親掏出一張一百元人民幣，試探著問：“行嗎？”

? ? ? ? “行！”仙姑說：“你們要還想謝我老婆子呢，等你們的女兒病好了以后，愿意賞多少就賞多少！”

? ? ? ? 朝霞的母親說：“等我們的女兒好了以后，我們一定會重謝仙姑大人的！”? ? ?

? ? ? 夫妻倆回到家，忙著做準備。先給朝霞買了一套新衣服，一床新鋪蓋，把朝霞以前所穿的衣服，蓋過的被子統統地包裹起來，朝霞才七歲，喜歡摸的東西還不太多，除了一大堆玩具別的也沒什么。為了保險，朝霞母親又把朝霞平時經常摸的東西凡是不值錢的，諸如毛巾、手帕、梳子、手電筒、電視遙控等等全都裝在袋子里，最后朝霞的母親拎著朝霞的書包犯起了猶豫。

? ? ? ? 啥東西都舍得燒，唯獨這書本朝霞媽媽舍不得燒，朝霞的媽媽舍不得燒書本是朝霞的媽媽盼著朝霞將來有文化。

? ? ? ? 夫妻倆權衡再三，朝霞的爸爸一咬牙：“依我看，啥東西都可以不燒，唯獨這書本得燒，這書本就是朝霞自己的嘛！”

? ? ? ? 朝霞的媽媽說：“要不，把書包，本，文具什么的燒了吧，學校發的書留下來，先藏起來，別讓朝霞看見就是了。”

? ? ? ? 朝霞的爸爸點了點頭：“行！”? ? 夫妻倆選擇一個夜黑無風的夜晚，按照仙姑說的，十二點整出了院門，走二十步退十步共走一千步，正好來到村外大坑邊上，這是朝霞爸爸早就預測好的。朝霞的媽媽有些害怕，嚇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仙姑有言在先夫妻同去莫說話，朝霞媽媽鼓足勇氣，壯著膽子看著朝霞的爸爸。朝霞的爸爸手拿打火機，怎么打都打不著，朝霞的媽媽心里就納悶：你平時抽煙時打得挺溜的？......

? ? ? ? 六天以后（這是仙姑指示的），朝霞的父母帶著朝霞又來到仙姑家，仙姑看看朝霞的氣色，又點燃一炷香算了算，告訴朝霞的父母換童兒成功！

? ? ? ? 夫妻倆舒了一口氣。

? ? ? ? 仙姑又說：“你們的女兒已經是另外一個人，她的名字得改一改，原來的名字不能再叫了，改個什么名字都行。”

? ? ? ? 朝霞的媽媽懇求仙姑賜一個名字。

? ? ? ? 仙姑吭哧了半天：“你們的女兒在家是老大，又是個女孩兒，就叫‘大妞’吧！”? ? 夫妻倆千恩萬謝，臨走時又給了仙姑一千元錢。

? ? ? ? 自換“童兒”以后，朝霞也非常高興（現在應該叫她大妞，但大妞這名字只有她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叫，鄉親們背地里仍然管朝霞叫朝霞），朝霞高興是她認為又可以上學了。七歲的小朝霞開始幫媽媽干起家務來。

? ? ? ? 然而，就在朝霞快要重返學校時，又一次犯了病。

? ? ? ? 這一次，朝霞的爸爸媽媽可真不知所錯了。左鄰右舍的抱不平：找那個老婆子去！問她這是怎么回事？

? ? ? ? 朝霞的爸爸媽媽有點為難。朝霞的爸爸媽媽為難的是他們沒有嚴格按照仙姑的指示辦事。夫妻倆把朝霞的教科書沒有燒掉，而是藏了起來，沒多久，朝霞就哭著喊著要看書，媽媽就拿出來給了朝霞。夫妻倆琢磨這件事到底是辦對了還是辦錯了？無論是對還是錯，一旦被仙姑查證出來，這作何解釋？還有那一千步的步伐走的也有點亂。總之，夫妻倆都不愿意去找“仙姑”算賬！

? ? ? ? 正在這時，朝霞的爺爺又請來位“風水先生”。

? ? ? ? 風水先生圍繞著朝霞家的房前屋后轉了一圈，風水先生便看出了破綻。風水先生看出了破綻風水先生就說你們家的宅院建設的不吉利，導致家庭多災多難。院門太正“沖喜”，留有后門“破財”。最要命的是廂房屋頂的探頭檁，那是傷人的兇兆。要想讓家里大吉大利萬事如意，就得改。既然人家說了就得照辦，于是朝霞的爸爸把庭院來了個大拆除，西廂房拆了蓋東廂房，正門改偏門，院墻增高半米，后門堵了個嚴嚴實實。但這一切都沒阻止住朝霞四肢痙攣，口吐白沫。朝霞的爺爺又請來一位“算卦先生”，還是算卦先生算得準算得靈。

? ? ? ? 算卦先生算得準算得靈是算卦先生說你們家孩子換“童兒”換的徹底，宅院改的也到位，就是你們家孩子體質太弱，讓“魂”附了體。這“魂”是鄰村一個新死了的年輕媳婦。把“魂”驅走孩子的病就好了。于是朝霞的爸爸請人在對著門口的廂房墻壁上畫了一幅壁畫，算卦先生說“魂”最怕鮮艷的東西。朝霞的媽媽把朝霞擱在大鐵盆里，在朝霞身上蒙一塊三尺見方的紅布，端至門外用柳條蘸著清水在朝霞身上輕輕抽打，從辰時三刻起到午時三刻結束，那“魂”就跑了。

? ? ? ? 幾經折騰，朝霞就到了十二歲的生日。

? ? ? ? 朝霞十二歲了，但朝霞重返學堂的夢想依然渺茫著。因為朝霞越來越不行了。朝霞犯病的間隔時間在縮短，且持續時間在延長，鄉親們也著急了：朝霞她爸呀，你趕緊帶孩子去醫院吧！興許還來得及！

? ? ? ? 朝霞被送到了縣醫院。

? ? ? ? 經過一上午的會診，醫院大夫們很明確地作出了診斷：朝霞患的是由先天性腦部疾患而引起的間歇性癲癇病。

? ? ? ? 大夫用同情的眼神望著朝霞的父親：老兄，您來晚了，孩子的病已經很嚴重了！

? ? ? ? 朝霞的父母聽從了大夫的建議，準備帶朝霞到北京癲癇病專科醫院去治療。一家人緊張地為朝霞籌備醫療費，鄉親們也紛紛伸出援助之手，然而小朝霞沒能走進大醫院，就在朝霞的父母準備帶朝霞去北京的頭天晚上，小朝霞又一次犯病也是最后一次犯病，就沒能再搶救過來。

? ? ? ? 那天晚上，朝霞的媽媽給朝霞洗了個澡，就早早地把朝霞擱進被窩里。朝霞問媽媽：媽媽，北京是哪呀？媽媽說北京好遠呢，坐汽車得坐上半天。朝霞又說：媽媽，嬸嬸說我到了北京病就好了。是真的嗎？媽媽說：是真的，你到了北京病就好了。朝霞還問：媽媽，北京有學校嗎？媽媽說：北京肯定也有學校。朝霞還想問，媽媽說：好了，睡吧，明天還得早起趕汽車呢。

? ? ? ? 朝霞就睡著了。媽媽在給朝霞整理衣物。半夜時分，朝霞的媽媽剛睡著，就聽見朝霞那邊有動靜，夫妻倆折身而起，這一次朝霞犯病比任何一次都輕，但這一次是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還沒來得及搶救，朝霞就永遠地停止了呼吸。

? ? ? ? 朝霞的媽媽一聲哀啕，打破了夜的寂靜，鄉親們紛紛穿好衣服，推開了朝霞家的門......

? ? ? ? 朝霞走了，她在世上活過了十二個年頭，帶著無限的遺憾及對美好生活的強烈渴望靜靜地走了。有人說，朝霞走時的樣子很安詳，像是面帶微笑，仿佛《賣火柴的小女孩》里描述的那樣，女孩走時正做著一個美好的夢。朝霞也是在做著一個美好的夢吧？朝霞的夢一定是她背著書包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兩旁鮮花朵朵，空中飛舞著彩蝶，路上鋪就著彩色的千紙鶴，一直通向學校的大門！

? ? ? ? 朝霞的父母給朝霞做了最好的棺木，連同兩本教科書，一起埋進了大洼地。按照習俗，姑娘死了是不能埋進自家的墳地的，沒出嫁的姑娘死了，起的墳頭就叫“孤女墳”。大洼地載滿了桃樹，有人說就把朝霞埋在桃林吧，頭朝著朝霞升起的地方。

? ? ? ? 人死如燈滅。有人說看見了朝霞其實是一種幻覺或是想象。春天桃花盛開，桃花年年開年年謝，人們只要走進大洼地，看見桃花就有一種思念，就不由想起了那個叫朝霞的女孩。不僅僅是惋惜，更多的是思索！

(注：此篇小說寫于二零一五年)

(有興趣的朋友可下翻觀看續篇作品《沒有疊完的千紙鶴》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