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味是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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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千般滋味嘗過,可說來奇怪,一提起食物的味道,映入我腦海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反倒是記憶深處一些最普通平常的味道。

一、愛的味道

時光一下子拉回到我16歲那年夏天,小時候我家與奶奶家住前后院,暑假快要結束了,我一個人在家看書寫作業,我年近七旬的奶奶踮著小腳一趟又一趟給我送好吃的。一會兒送來一捧“洋菇娘”,一會兒又送過來幾根新摘剛冼的黃瓜……成熟的洋菇娘似栗子般大小,橢圓形的身材鼓鼓的撐破了薄如蟬翼的外衣,剝開外皮里面的果皮蒙著一層淡淡的紫色的、黃色的或乳白色的暈,晶瑩透亮猶如嬰兒的肌膚,里面半透明的果肉富有彈性酸甜清爽讓人回味無窮……奶奶把新摘的黃瓜用井水洗過,咬一口,黃瓜的清香外帶著井水的清甜滿溢唇齒!如今,我的奶奶已去世多年,奶奶對我的疼愛只能在夢中或記憶里尋找,我再也沒吃過那么好吃的洋菇娘,再也沒吃過那么新鮮的黃瓜!回憶起奶奶,我的記憶里充滿了“洋菇娘”的酸甜與新鮮黃瓜的清香。

小時候,家里窮,青黃不接的日子特別慢長,我的媽媽可謂是巧婦善于對付無米之炊。曬干的茄子、辣椒、角瓜……豐富了我們的餐桌,哪怕是一個雞蛋,媽媽也能做出好幾樣美食,除了家常的炒雞蛋、煮咸蛋、蒸雞蛋??、雞蛋蔥油餅,媽媽還會在熱油中把雞蛋炸成蓬松金黃色的細絲,放上白糖,又香又甜,雞蛋吸收了充分的油脂,在清湯寡水的日子里,是我們珍愛的美食。總之媽媽總是千方百計把最普通的食材變幻出無數的花樣,滿足我們的味蕾。

二、節日的味道

小時候,每年的端午節我都是在艾香中醒來的。我家住在山區,干旱少雨,艾蒿這種植物非常稀少,每年端午節之前,長我三歲的哥哥都會跑到山上幾個生長艾草的地方提前偵探一番,端午節的早晨他會在零晨三點多就出發釆集艾草,因為去晚了就沒有了。通常都是我睡得正香,一股淡淡的艾草氣息鉆進鼻子,熱乎乎的雞蛋撫熨我的臉頰,哥哥用這種特殊的溫暖與馨香把我們姊妹幾個喚醒。那個時候我的二妹有皮膚病,每年夏天舊疾復發,全都靠了端午節的艾草煎水熏洗來治療。

臘八節也是我童年最美的回憶之一。糖醋臘八蒜的味道辛辣酸甜,充滿了刺激與挑戰;而我最愛的還是臘八粥。前一天晚上,媽媽就開始準備做臘八粥的食材:大紅的蕓豆要提前煮至八成熟,紅棗提前洗好,黃米用開水浸泡。第二天媽媽會早早起床,用大鐵鍋小火慢燉,花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才能煮熟。香氣隨著溫熱的蒸氣彌漫整個空間,驅散了冬日的寒冷。哥哥依然是起得最早,媽媽讓他端一碗臘八粥抹到院子里的杏樹桃樹上,牛羊的棚圈上……飄著熱氣的臘八粥一忽兒就凍成了白色,干巴巴地掛在樹上。我曾經問過媽媽為什么要這樣做,她說是寓意豐收吉祥。接下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一邊興致勃勃地聽媽媽講著關于臘八粥的民間故事,一邊有滋有味地吃著臘八粥,香甜軟糯的記憶緣于唇齒,卻深入于心!

三、自然的味道

小時候最愛的就是學校的“農忙假”。春種秋收都要放個十天八天的,再加上漫長的暑假,農村的孩子有大把的時間在野外玩耍。有一種植物我們叫它黃瓜香,高高的莖上頂著一束金絲棗般的柱狀紅色花序,遠遠地就能把黃瓜的清香送到你的鼻孔里,讓人忍不住要深呼吸幾次,感受這香味奇特的穿透力。我比較喜歡夏日的雨后,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氣息,雨后的蘑菇也常常來湊熱鬧,獨特的香味總是很遠就能聞到。拔草的間隙我們最愛的游戲是尋地瓜,地瓜開著米粒大小的黃色小花,花秧矮小,花簇密集,散發著獨有的甜味,大大小小的地瓜就藏在葉子下,摘下來時根柄處會溢出奶白色的汁液,我們常常來不及洗就放進嘴里,嫩嫩的果肉,淡淡的奶香一下子趕走了所有的疲勞。秋天,老去的地瓜成了干棉絮,我們便開始尋找一種野生的漿果——龍葵,成熟的龍葵果實就像紫色的小燈籠,十分密集,一株秧苗就能摘到好多,孩子們會一小把一下子塞到嘴里,常常吃到染了滿嘴巴紫色;這種果實味道不酸不甜,獨特醇厚,媽媽是不喜歡吃的,說它有一股子臭味……

老家院子里種了很多果樹,爸爸每年施肥澆水,用心打理,結的果實逐年增多。春天早熟的櫻桃酸酸甜甜,來不及細細吮吸,果肉已經沒有了,總讓人覺得吃不過癮;夏天的杏子就不一樣了,半熟時甜酸適口,成熟后的杏豐富多汁,十分甜蜜;李子無論多甜,細品之后總有一種澀味留在舌尖;秋天,沙果酸得爽快,梨子甜得清純,桃味更顯綿厚……

自然是無私的長者,總是賜予我們無盡的美味。

蘇軾詩云“人間有味是清歡!”記憶中豐富而美妙的味道猶如涓涓細流,融入了生活中溫暖而美好的親情,匯入我的血脈,循環涌動化作綿綿的回憶,讓我簡單而平常的童年,變得如此幸福而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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