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下午七點。或許,說晚上七點更合適。
天越來越黑,霧也越來越濃,每向前走一步,視線就更加模糊,山谷里像是有一支幽靈大軍裹挾著霧氣向我沖過來。腳下的山路很窄,只能允許一個人通過。看不清路兩邊的情況,只知道左手邊黑色的陰影是山上巨大的巖石,右手邊的濃霧里,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我回頭看了一眼老張,這該死的大霧讓我沒法看清他的臉。他就像一個搖搖欲墜的機器人,隨時要耗盡最后的電量,消失在霧里。我很擔心他的狀態,繼續走下去十分危險,必須盡快扎營。
我們兩個從今天早上七點,一直徒步到現在。全程的海拔都在三千米以上,數不清到底翻過了多少山頭。下午兩點的時候達到飛機梁——顧名思義,這是一大片空曠的山梁。梁上搭了一個簡易的石臺子,臺子上立著一個遇難山友紀念碑,紀念在這條徒步路線上去世的驢友。每年都有幾個人沒法活著走出這片大山,受傷和凍傷的人更是不計其數。也正是在這個飛機梁上,老張被狂風吹得偏頭痛,身體越來越不舒服,我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天越來越黑,依舊找不到可以扎營的地方。這時,霧里面似乎夾雜著一些水滴,很快,雨勢越來越大,伴隨著大風,瘋狂地砸在臉上。不能再走下去了,必須立刻停下來。
我囑咐老張注意腳下,自己加快速度到前面去找營地。幸運的是,很快就在一個埡口處發現一片很小的空地,勉強可以扎營。這里完全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扎營點,面積很小,地面不太平整,而且埡口的風力比別處更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我們別無選擇。
我們用了半小時才艱難地把帳篷搭起來,此時大雨已經漸漸變成了暴風雪。鉆進睡袋以后,我竟然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大風吹得帳篷有些變形,支架已經扭曲,防風防雨的帳篷布料痛苦地貼在睡袋上,無力掙扎。我們都沒有吃東西,也不敢喝水,因為害怕半夜想要上廁所。臨睡前,老張拿出提前準備的救生毯,裹在我們各自的睡袋外面,防止半夜失溫,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
我聽著外面風拍打帳篷的聲音,心理亂糟糟的,一時無法入睡。也不知道帳篷能不能撐得住,明天老張的身體能不能恢復,到底還要幾天才能走出這片鬼地方。我又想起白天看到的遇難山友紀念碑,我告訴自己,我可不要被人這樣紀念。救生毯裹著身體里散發的熱氣,化成水珠,滴在臉上。我伸出手摸了摸,救生毯里已經濕透了,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滴水,把睡袋也打濕了。這么胡亂的想著,不知不覺也就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我突然醒了。不知道是幾點,天還沒亮,風已經停了,周圍很安靜,聽不到一點聲音。我有點擔心,喊了一聲“老張”。他立刻應了一聲,原來他也早就醒了。
“我還擔心你一覺睡掛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