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是:“這世界怎么了?”
最發達的幾個城市,幼兒園接二連三成為焦點的原因,竟是在刷新對人性下限的認識。
“寶貝,芥末是什么味道?”
“疼……”
“都什么時候吃這個白色的小藥片?”
“……睡覺吃……每天都要吃……”
茶余飯后,事件種種細節讓人五臟六腑陣陣痙攣。
“當時為什么選這家幼兒園?”
“離家近,收費高,以為肯定很可以。”
孩子和家長搭配表演幼兒園里發生的事情:天真的眼中,對自己遭遇的嚴重性毫無意識;家長卻已淚流滿面。花了超出心理預期的錢,只為給孩子一個好的成長環境。換來的,卻是自己活了幾十年都未曾想到過的不可逆摧毀。
幼兒園承諾了“愛心陪伴成長”,一出事,家長卻得反思沒教孩子自保?我的孩子那么小,要怎么知道你載著“愛心”的望遠鏡不會伸到家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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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引擎輸入“幼兒園性侵事件”,同類新聞觸目驚心。
根據“女童保護”2016年兒童防性侵教育調查報告統計,2016年全年媒體公開報道的性侵兒童(14歲以下)案件433起,受害人778人,其中7歲以下的有125人。
2016年多個地方檢察院、法院公布的當地兒童被性侵案件相關數據統計結果也指向“學校和家庭防性侵教育缺失”。
上述新聞中,有孩子給爸爸說屁股痛,爸爸還以為是自己給孩子洗澡力氣太大;有孩子受到侵犯出血,下身被老師洗干凈,第二天才猶豫著告訴媽媽;更多的孩子,不敢說,一直到事件過去很多天,才無意間被父母發現。
這些細節,無一不顯露出家長的失責。
三色事件發生后,不少公號的標題也是對家長火力全開,比如《是你們親手,把性侵者的生殖器送進了孩子的身體》。
文中舉出的例子毫無毛病,今年3月《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眼看好不容易出現一本兒童性教育讀本,卻因為家長嫌棄內容尺度大而被送上斷頭臺。
有人總結說,本質上還是中國家長對孩子的性教育做得不到位。
是,孩子被性侵,家長有錯,這個鍋,該背。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把矛頭對向家長,居心何在實在讓人懷疑。
更何況經過多年社會陰暗面的洗禮,避諱對孩子講基本性知識的家長是越來越少。
一個孩子的受傷,你能噴是家長的失責;一群孩子的受傷,那只能是整個社會的失責。統計數據清晰擺在眼前,媒體公開報道的性侵兒童事件,是平均每天1.21起。
善良,限制了大多數人對壞的想象力。
家長縱然教得再到位,一個處處暗藏危險的社會環境就像一張網,哪個孩子都逃脫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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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怪沒教育,是強行抹掉男女、年齡差異的諱疾忌醫。
去年四月和頤酒店女生遇襲,一時成為討論熱點。
不少人跳出來,提醒女生應該如何自救、如何注意安全。卻忽略了,女生被陌生男子拖拽時,大聲呼救:“我不認識你,放開我”;跌坐在地,增加對方拖拽難度;見對方沒器械,也試圖反抗逃跑。
沒有防范意識嗎?沒有做過抵抗嗎?
暴力面前,一切都沒用。
《奇葩說》辯手馬薇薇后來憤慨說:“別一出事就讓女孩子多小心,然后傳播防狼十八式什么的。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跟歹徒搏斗的。這年頭,沒點功夫還不配出門了是吧?!”
當女生換成幼兒,數據可能會告訴你答案。
根據國外某健身類APP對其用戶做出的調研,一個人的力量大概會在30歲左右達到峰值,是10歲以下時的近3倍。肌肉的發展有著明顯的年齡特征。男孩和女孩在性成熟之前,肌肉的力量沒有差異。
而且,甚至在人到中年以后,如果有良好的生活習慣,那么即便到了55歲,一個人的力量也還是會增加。
客觀事實面前,3歲幼兒,無力抵抗。
即使非暴力,惡也有千百種表達方式。
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不要隨便脫衣服、不要……危險設想千種,辦法提了萬個,還是抵不過壞人為非作歹。
“前后都有小朋友。”
“叔叔呢?”
“叔叔也光溜溜的。”
家長一路奮戰,還是低估了boss的能力。這是網上爆出的一段媽媽與孩子對話。對話里的“叔叔”是給自己檢查身體的“叔叔醫生”。
為怕自己理解出現偏差,該媽媽叫來孩子爸,和孩子情景再現。結果孩子不僅讓爸爸脫掉上衣,還讓脫掉褲子。被問到“怎么檢查身體的?”時,孩子媽媽眼淚一下流出來了。
在有目的的策劃面前,三四歲的孩子,根本沒意識到這場檢查代表的真正意義。
即使意識到自己遇到不好的事,孩子也可能選擇不說。
家長給予對方的尊敬,是他們權衡得失的依據,這個誤解,令孩子無助往心底埋,“惹不起躲不了”成最大的悲哀。
“我有一個長長的望遠鏡,一直能伸看到你的家里,你做什么說什么我都能知道。”這大概是今年最恐怖一句話。
從前的小孩怕鬼,現在的小孩怕人。不確定性令他們感到不安全。
所以即便竭盡全力、想盡辦法,在黑色的人心面前,也多半是魔高一丈。
真希望世界像演員景甜說的:“希望孩子們的臉能一直向著陽光,這樣就不會有陰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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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件件兒童猥褻案暴露于人前,我們總是一個比一個憤怒。
這種憤怒來得快,去的也快,好比往河里投入一顆石子,確實掀起過波瀾,但當事件翻篇,我們很快又恢復平靜。
2015年底在美上映的《聚焦(Spotlight)》,講述了《波士頓環球報》揭露大量神職人員奸污猥褻幼童的故事:一些心急的記者希望將手上的個案材料趕緊發出來,但主編說“如果只是爆出個案,那么結果肯定是主教道個歉了事,不會有任何反響。我們要拿到更多的線索,做實更多的個案,并且反思、追問導致這種惡性事件泛濫的整個體系。”
人們要與之對抗的不是一個個案例,而是其背后的社會環境。
我們應該學會思考,怎樣才能讓自己生存的社會免于恐懼:譴責罪犯、性侵和暴力,教導眾人對他人身體的尊重、敦促在其位做其事……而不是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你應該好好教孩子,怎樣學會自救”。
這跟食品安全出了事故,就去教導眾人如何自我分辨偽劣產品一樣,蒼白無力。
在新近上映的中國版“熔爐”《嘉年華》里,那個強奸少女的犯罪人,形象始終是模糊的,連個側臉都沒露。
被問及原因時,導演文晏說,比起案件本身,他更想探討的是社會給予受害者什么保護了:“我覺得看到的所有部門都存在問題。如果想要變革,簡單地把問題歸咎于某些人是沒用的,需要全社會各界的力量來推動。”
從“我們能怎么辦呢”到“我們能做點什么”,可能是直擊社會心門的追問。
據心理學家說,任何一種心理疾病,追根溯源,都是童年時的創傷。
如果兒童接二連三地遭遇類似的心理創傷,他們正常發展的人格就會中斷,即使長大也可能永遠根治不了。
童年時被傷害,受虐,長大后,就可能演變成自閉、抑郁、自殺、暴力傾向等等,傷害伴隨著一生。
而給孩子塑造一個安全的環境,讓他們能無憂無慮地長大,也許著實不那么容易。
但不能因為難,就不做了,沒有誰會平白無故給你權利,所有的權利都是自己爭取來的。
天真的人自以為壞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事不關己便高高掛起,會讓情況越來越糟。
但只要堅持,即使是存在多年的荒謬的嫖宿幼女罪,還是會被廢除。
我們能做的就是督促這種改變,即使在這樣一個時代,也要讓那些人知道,螞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