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一出校務樓,一股淡淡的桂香撲鼻而來。原來,師大的桂花開了。此時,若微微地吸上一口,鼻子里、嘴巴里、喉嚨里感覺潤潤的,仿佛一瞬間整個身體都倘佯在花香的海洋中。這種歡愉和享受是非愛花善感之人是體味不來的。
在中國幾千年的文學史上,不乏對花的描寫,有的輕描淡寫,有的則濃墨重彩。唐人用“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來贊賞牡丹的雍容華貴。明代大戲曲家湯顯祖更是以《牡丹亭》為名,描寫了杜麗娘凄美的愛情篇章,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讓多少癡情男女為之垂淚宮娥、彈曲吟唱。宋代理學大家周敦頤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寫出了蓮花的冰清玉潔。更有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憑著對菊花至真至誠近乎于狂熱的愛而寫下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絕美佳句。也有人用“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推崇梅花笑傲風雪、不畏嚴寒的獨特品質。
但在浩如煙海的詩歌典籍中卻鮮有對桂花不吝筆墨、賦詞作詩般的寫意。也許,可能是有的,只是我孤陋寡聞了些。不過畢竟還是少了些,不然早已被人所熟知了。
也有可能是桂花太小了,而且是常常簇擁在一起藏在密密麻麻的葉子下面,因而很少能惹人注意,故少有“好事之徒”撥開層層葉子去細細的探究一番,也可能是她的香氣使人入了迷而忘記了去探尋這來源了。但不管怎樣,是否有人去在意她“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小麗影,她依然悄然綻放,默默地吐露著芬芳。沒有一絲防備,沒有一絲顧慮,她就這樣出現,隨風潛入鼻,潤肺細無聲,會讓你情不自禁的感嘆一聲“啊!桂花開了啊!真香啊!”
其實,每個人喜歡一種東西都有一定的原因。或是因為它的品質或特性,或是因為它背后的那段故事。不管故事是給予了你怎樣的歡笑,還是讓你黯然神傷,抑或為之而悲痛欲絕,這都已不再重要。佛家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倉央嘉措亦有詩云“那一世,我轉動所有的經筒,只為觸碰你的指尖”。說到底,這不是一種東西,而是割舍不下的情與愛。
師大的桂子花開,使我不由想起了華農的桂花。華農的桂花似乎有很長的花期,從九月份一直開到十二月份。雖然那幾棵大樹在半個月內就消散了她的芬芳,但若你仔細留意,在湖心亭的邊上有幾顆小的桂花樹,即使是到了十二月份的時候依然能見到桂花的靚麗倩影,嗅到那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不過,畢業之后,雖然華農的桂花在金秋依然靜靜地綻放,而我卻是再也無法體味那陪伴了六年的桂香了。
五代十國時,吳越國的國王錢镠給其妻子戴妃寫過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那一年,戴妃去了郎碧娘家。錢镠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宮門,卻見鳳凰山腳,西湖堤岸已是桃紅柳綠,萬紫千紅,想到與戴夫人已是多日不見,不免又生出幾分思念。回到宮中,便提筆寫上一封書信,雖則寥寥數語,但卻情真意切,細膩入微,其中有這么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九個字,平實溫馨,情愫尤重,讓戴妃當即落下兩行珠淚。一個“緩緩”將這二人之間的情誼拉得更深更深。
也許在未來某個丹桂飄香的時節,又會重回華農,且讓我引用下魯迅先生筆下孔乙己所謂的文人的“偷”的概念,將這情誼深重的“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改為“桂子花開,可緩緩歸矣”。雖然少了一份耐人尋味,但也無不包含著對那里的人,那里的事,深沉的愛。
桂子花開,可緩緩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