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吶,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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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被什么東西拽著,就像風箏般在滾燙的風中搖曳。
而放風箏的人正很有耐性的慢慢兒收緊手中的線。使之離地表近一些,甚至更近一些。
好比溫水煮青蛙。滾燙的熱浪就是水,而人就是這水中蛙,大難臨頭而不自知。
在這樣的高溫下,人的心情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就像柏油路面兒上被遺落的那張紙,經不起一丁點兒的摩擦與挑釁,一觸就燃。
這天是1月1日,新年的伊始。
一切的一切,都氤氳在橙黃色的蒸汽里……扭曲到變形。空氣里夾雜著燒焦的肉味兒,隱隱泛著層肥膩的油水。而這一天卻成為了有人活著的最后一天——
前一秒還把車停在馬路牙子上,因為一點兒小事兒下車和他們吵架的人,下一秒就化成了一攤血水兒。
這過程實在不要太好,如放在烤箱里的西紅柿般,外面那層光鮮亮麗的皮以一種微妙的變化慢慢兒崩裂,最后里面正翻滾著的血肉‘布唧’一聲濺了當場看熱鬧人滿臉。
那場面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壯觀,“噼里啪啦”倒下去一大片。誰離得近誰倒霉。
鬧的人人惶恐、人人自危。終是意識到不能再催眠自己了。這樣的天氣……不正常。
本就是天災人禍,久久也不見好轉。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了鬼神上面兒。
小鎮的人仿佛一瞬間回到了遠古時代。愚昧地拿了豬羊來祭獻求雨。豬羊不行,那就人吧。舍小家為大家怎么想都劃算。
可祭獻誰呢?
于是小鎮的人竄戳在一塊兒合計。祭獻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活,都是拖家帶口的不愿意做這個大公無私的第一人。
一瞬間氛圍已是劍弩弓張,而后的怒目相對轉而化為心有靈犀的眼神交接,人選已經在他們心里不約而同的有了著落,就他吧。
李寂生他爹媽死的早,不過留下的資產也夠他平平靜靜的過完這一輩子。人一但吃喝不愁,就覺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這種小日子似乎也不錯。
他活了二十幾年了向性情軟糯、與世無爭并自得其樂。與鄰里之間關系處的極好。
由于天氣原因,李季很識相的一個多月沒出門,房間里的空調吹的幾近都是熱風。不過還沒有變成完全是熱風他已經很知足了。
這天他一如既往的躺床上啜著冰棍兒玩兒手機,不曾想禍從天降。
門外亂成一團,小鎮所有的人都來了。怎么?
來說服他讓他死來了。
一下子他溫馨的小窩就被鎮子里的人擠的滿滿當當的。
鎮里的元老張叔坐在李寂生對面兒,用著非常真摯的眼神,又用他那滿是老人斑泛著褶皺的手緊緊握著寂生的手,說話的語氣也是真情到爆棚,“小寂啊,你就去死吧。死了你就是英雄了。”
鎮子里的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李寂生又不是笨蛋也不是圣人,他也不想當圣人,他只想做一個俗人。李寂生啜了口冰棍兒,用著比之更無辜的眼神,嘴皮一撩,“張叔,你看你說的,我才二十五歲,還沒活夠呢,不想死。況且,我也不想當英雄,做個狗熊就挺不錯的。”
張叔豆大的眼珠轉了兩圈兒,笑道,“這可由不得你。放心,你死后全鎮的人都會感謝你,供著你。”
一招手,連人帶冰棍一齊給綁了。靜等午夜到臨,然后祭天。……或者是祭鬼。
其實到底祭誰他們也不知道,更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就想求一點兒心里慰藉。而這個慰藉就是用李寂生的命來換的。
晚上,人們懷著深深的歉意目送李寂生上了祭臺。這個場地原本是個戲臺,全鎮就這里還算寬敞就被做成了臨時祭臺。
李寂生剛一上去,就起風了,天有要陰沉下去的趨勢。
這微風把人心中的一丟丟惻隱給吹的那是一個煙消云散。人們從風里看到了生的希望。覺得用李寂生的死換所有人的生真是太理所當然了。
張叔眼中的執著更甚,下令,“點火,祭天!”
一個火把扔下去,李寂生腳下的那堆柴火很快就著了。真的很快,火苗很快的把全鎮都給燒了。
鎮子里的人瘋狂的在火苗中逃竄,自己著火了見不得別人好非得去拖拉上一個人跟著他們一塊兒走。瞬間扭打成一團。哭喊聲吵鬧聲此起彼伏。血漿四濺。
李寂生怔怔地站在火里,覺得真沒意思。
他身上的火流轉到身后化成一俊美男人,從后面緊緊環著李寂生的腰,用著近乎來自地獄的沙啞聲音,“瞧吧,人都該死。”
李寂生直言,“離我遠點兒,你身上真特么熱。話說,……還有冰棍兒嗎?”
“你真冷漠,他們都這樣了你怎么還有心情吃冰棍兒?”
李寂生桃花眼一瞇,挑著男人的下巴,扭頭落下一吻,冷冷道,“我就這點兒愛好了,你也要剝奪嗎?”
男人但笑不語。
良久后才吶吶道,“我喜歡看,你就得給我演。”
半個小時,這個鎮子就化為了一片烏有。滿天飄著灰色的碎片,零星落在李寂生頭上身上,那俊美男人身上卻一塵不染。
男人攜著李寂生來到臺下,變成了把凳子,李寂生目光直直地坐了下去。就那么怔怔地坐著。
不出十分鐘,鎮子又恢復了天氣開始變熱之前的面貌。
戲臺上唱戲的咿咿呀呀,臺下是這個鎮子上的人,都搬著板凳過來看戲。爆出連連叫好。熱鬧非凡。
張叔手里提溜著一壺茶,就著壺嘴兒品茶,笑眼側過身給李寂生講這段戲唱的是什么意思。
李寂生性子從小就軟,說話也是撿著好聽的說,生怕傷著別人了,“張叔,你看,我不懂戲,你跟我說就是在對牛彈琴,你就讓我回去吧。”
張叔拽著李寂生的手,黑臉道,“小寂啊,怎么?是我兒子唱得不好聽?”
李寂生尷尬道,“不是不是,你兒子唱的特好聽。只是我這會兒難受的厲害。”說這話時,李寂生心痛如刀絞。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再流經蒼白的嘴唇,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張叔笑道,“那就聽聽吧。攏共沒幾個小時,一會兒就散場了。”
李寂生推脫不過,只好硬聽。中間實在難受了,想走,都被張叔拽了下來,他說,“張叔,我實在難受,想去醫院。”
張叔擺擺手道,“年輕人就是浮躁,一刻也坐不下來,你就好好聽聽,凈化一下心靈。”
李寂生拽住旁邊抱小孩兒中年的婦女,“周嫂,我難受,你能不能把送我去醫院?”
周嫂笑了一下,由于現場太亂她說了什么李寂生也聽不清,只見周嫂說完就繼續聽戲了。時不時還隔著李寂生和張叔說話,大概是夸他兒子唱的好之類的話。
可好。
待到散場之后,李寂生就再也沒有從這段戲里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