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和孩子

母親問我,“潮汕站”三個字怎么寫。我問她有什么事,她回答說她兒時的發小們計劃從漳州過來家里做客。我十分雀躍,正想跟她說那我回去幫你接待他們,未及開口,聽到母親在電話那頭說,“但我告訴她說,我大女兒幫我買了去廣州的票,她要帶我去玩哪。等下次,等下次吧。”為什么!我很疑惑。

“我跟你爸最近總是吵架,還是不要接待他們好一點。”母親說。

“你們不是一直吵架嗎?”我笑著用調侃的語氣“反駁”她。

......

“家里這個樣子,這么窄,好亂。不好讓他們看到.....”母親終于坦誠地說,“要是你表姐跟你問起,你就說我在你那里哩”。

“媽,懂啦。”

掛斷電話,心情陷入十分復雜的境地。還記得念高中時,我的高中同學們總是嚷嚷著說要到家中做客,而我出于許多方面的考慮,會一再地推辭。那時的家,只有一樓的空間可以供一家五口人活動,抬頭往上看就是屋頂,是南方特有的“八”字形構造,有兩個天窗能夠將陽光反射到水泥地板上。內間的空間里放了那張父母親結婚時購置的大木床,一張童年時我和弟弟一起睡覺的小床;剩余的空間,放著一套椅子,梳妝臺上是一臺電視和一堆雜物;而墻壁上,是自我幼兒園開始留下來的數學算法和涂鴉......我拒絕朋友們的請求,因我確認沒有地方可以給朋友們睡覺,也因為這個家不夠體面。那時候的我,也像今日的母親這般,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自尊心。

這六年疏忽而過,六年間:二樓竣了工,家里擁有了第一臺熱水器、DVD機,我們開上了摩托、用上了冰箱......母親不停地張羅著、努力地為我們的房子添置著無數的“第一”,高興地將舊的換成新。父親常常因此責備母親“凡事都要跟的上別人才開心”,但只有孩子們才知道母親的心意。她做這些事情,不是為了和別人攀比,只不過是孩子們真的“需要”罷了。而遠嫁廣東二十四年后,為了這個家勞碌了二十四年的她,還是未能找到一個高高興興請兒時的朋友們做客的理由。房子還是那么的窄、墻壁還是涂滿兒童的畫筆、水泥地越來越光滑可是長出了一條長長的裂隙......

我那時盡管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所有人,但有人會比我更倔強。我急了就說:“我家真的太破了,求求你們不要來。”可是他們才不管呢。我第一次帶“遠方”的朋友回家,心情很忐忑,廁所太小、沒有熱水器,房子很擠,我生怕朋友們有太多的不適應,總是跟在旁邊忙前忙后。接待的人,是那時最好的朋友昭和我的前男友,盡管有許多的不周到,可是我卻從中感到了難言的溫暖。最愛的兩個人,跋涉來到這個不會太舒適的地方,他們還總是一臉的開心;在家里同我父母親一起吃飯時,還能夠邊吃邊斗嘴,放佛是自在的。我無從知道他們當時心里真正的感受,可是我很感激,在我拼命想掩蓋不完美的時候,他們教會我說“沒關系的,真正愛你的人不會介意”,那些不夠好的,是可以被接受的。

而我那即將48歲的母親,在身為人妻與人母的光陰里,她像天底下其他的媽媽一樣,為一個家庭付出了全部的精力。她如今所擁有的,不過一所房子和三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房子是她多年的心血,家具要怎么挪動,空間要怎么設計,才能使這個小家顯得不那么擁擠,才能讓孩子們每次歸家都感到驚喜;孩子們從抱在懷里哺乳,到下地走路,再到求學工作,母親是那個永遠在孩子們的身后默默注視著的人,于每個母親而言,孩子是她們無法割舍的生命。她為她的房子和孩子付出了所有,可是房子和孩子,又能帶給她怎樣的回報呢?

那個房子,張羅了那么多年,仍然無法給予她一絲的信心,她現在就像十八歲的我,面對別人熱情的請求,下意識只能作出拒絕的反應。而她的孩子們呢,又將如何來回報她?孩子們會是一個好人嗎?孩子們能否有一番作為?能不能夠給他們的母親的內心帶來真正的勇氣?他們的母親,會不會有一天,因為她的孩子而感到真正的富足,即使身在陋室,也會愉快而喜悅地接待她的每一個朋友們,不再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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