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來 是 你

題記:前段時間身體不好,住院治療,因為醫院里實在無聊,七天的時間,看不到電視,聽不到新聞,閑暇之余就在電腦上胡亂捏造,說也奇怪,入院之初的悲劇感隨著文字的書寫逐漸消隱,這也許是我人生中的些許溫暖與快樂。

原? 來? 是? 你

作者? 兵兵

不小心感染了流感,整天昏昏沉沉,吃藥不見好轉,所以聽從醫生的建議,住院治療,因為床位緊張,我被安排到內二科。每天在充滿熱氣的屋子里休息,倒還溫暖,只不過這里實在太無聊,沒有電視,沒有廣播,我帶著平板電腦,但是醫院里卻沒有WIFI的信號,只能玩里面的單機游戲,不是捕魚就是切水果。

每天上午一個吊針,因我害怕刺激血管,打的特別的慢,但是還是渾身冒汗,嗓子發干,這是藥物的副作用,真他媽的遭罪了,正巧護士來了,索性讓她拔了針,說也奇怪,身體迅速恢復過來。

中午父親送點東西來吃,但是胃口不好,吃了幾口就放回飯盒里,坐在床邊,眼睛看著窗外,藍色的屋頂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今年的天氣特別的寒冷,只是一層玻璃,隔絕寒冷與悶熱,突然感覺額頭上汗水滲出,黏糊糊的,我去衛生間洗了洗臉,然后穿上羽絨服,走出病室,順著樓梯,向著涼風的方向走去,那感覺很清爽。

樓下是超市,就在醫院大樓里,這個超市非常火,患者家屬為了方便都在這里購物,也不管便宜貴賤,質量好壞,在巨大善意的驅使下,金錢顯得那么渺小,“只要他(她)喜歡,多少錢都的買呀。”這是人們最喜歡說的話,店主皮笑肉不笑的表演,讓人心生厭惡,因為她喜悅商品交換的體驗,特別是利潤豐厚的回報,她得主體性超級失落,這里的東西比外面貴很多。

我簡單轉了一圈,只有罐頭吸引我的目光,回想小的時候,每次生病時,母親都問:“孩子想吃點啥?”我毫不猶豫的說罐頭,那個年代這是最好的食品了!即使今天物質非常豐富,我依然喜歡罐頭的味道,我拿起一瓶橘子罐頭,走到柜臺前,面對那個女人惡心的微笑,付了款,迅速走出超市,原路返回,病室里的陽光特別耀眼,我拉上窗簾,在貌似黑暗的空間里,構思小說內容,進行虛無的想象。

整個下午都是汗津津的,直到傍晚時分,才有緩解,也不知道是環境因素還是身體因素。不過我的小說還是沒有思路,正巧護士小美幫我在網上購買的書郵到了,她特意送到病房里,這讓我很感動,本想給她錢,她沒要,而是急匆匆的走了!

之后的時間我專心看買來的兩本書,一本是醫學書籍《心律》,一本是春上春樹的新小說《海邊卡夫卡》,前一本不是我的專業,似懂非懂,本來的目的是治療自身的癥狀,但是內容是論文集,而且非常專業,對我的疾病沒什么幫助,所以沒怎么看就放下了!而第二本書是自己的興趣,也是喜歡的作家,因此看后就難再放下。

直到父親送來了晚飯,才把書放到一邊,吃過飯后去醫院的大廳里散步,這里溫度相對低些,坐在大廳旁邊的椅子上,感覺涼爽,這可能是讀書帶來的愉悅心情。就當我轉身的時候,遠處的樓梯旁一個熟悉美麗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里,那是醫生朋友,深紅色的羽絨服,一個很有特色的包,遠遠看去氣質優雅,一時間竟忘記了打招呼,她打開門走近進辦公室。很快她趴門縫處喊我,“兵兵過來一下。”我走進辦公室,她順手給我一個紙包,她說:“正好看見你,這些藥拿回去用吧!”? 我的感動又一次讓我心潮澎湃,? ? 好久不知道說什么好,? ? 只是感覺眼前的人目光溫暖無比。

“姐,值夜班么?”我說。

“是的。”她說。

“姐,我想說……”

“又在想什么?”

“你是我的恩人。”

她莞爾一笑,回到座位上繼續工作。然而這種微笑似乎很熟悉,只是一時間想不起在那里見過,也許是過于感動的緣故?

回到病房,我的小說有了思路,今天我把主人公設置成一個女孩,而且現實中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按照佛教的觀點,也許有前世今生的因果,寫到這里.我暗暗發笑,這么說一定能增加小說的神秘感,哈哈。

食指先生的詩這樣寫道:“想我多年對命運的反抗,更愛歡快清澈的小溪,她使我回味童年的時光。”我的故事從追緬童年時光寫起。

那個時候,我的家住在城市邊緣的小區,小區四周沒有圍欄,就是孤零零的三座樓房,我家就在路邊一棟,樓房一共三層,我們家住二樓。四周芳草凄凄,蓬艾蕭蕭,遠處是一片樹林。樓房中間的一條土路連接城里的繁華,還有一路公交車,就停在我們的樓前,這是我們上學必需乘坐的。

這些樓都是林場職工的住房,小區居住的人基本都是同一個單位,這里有許多同齡的小孩,每天我們都去擠公交車,為了占據有利位置,我每天都很早在站點等車,車絕對沒有我早,后來司機和售票員都認識我了。當時還有一個小女孩在我的前面坐著,幾乎每天如此,她個子很小,穿著粉色的衣服,花色的布鞋,頭發梳成一個辮子,在辮子上有個彩色發帶,上面有兩個珍珠樣的圓球。我很好奇那兩個圓球,是否可以拿來當玻璃球來玩呢!于是我環顧周圍,趁人不注意,我用手摸了摸,可能是內心的膽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頭,她回過頭來說:“你欺負人,我告訴老師。”此刻所有的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特別還有面目可怕的大人,我悶頭一聲不吭,接下來的時間,我一直擔心老師怎樣處置我,上課的時候都低著頭,可是老師還是第一個叫起我,我頓時汗如雨下,等待他嚴厲的批評。

“你低著頭在下面玩什么?”

這句話讓我如釋重負,如果僅僅因為這件事情,我還是有許多方法對付。

“我肚子痛,疼得我直冒汗呢!”

老師的臉色頓時變了,樣子十分擔心。

“現在還疼嗎?要不找你媽媽來吧。”

“不用啊,一會兒就好了。”

“那你坐下吧,如果很難過就告訴老師。”

當時我暗自竊喜,老師每次都上當。

寫道這里,天色已晚,我坐在病床上發呆,為什么我會如此清晰的回憶起以往生活細節呢?我忽然想起上大學時老師提到過的皮亞杰的理論,他認為一個人在六歲左右人格基本形成,看來還是有道理的。正當此時,護士推門而入,她看著我說:“該熄燈了,如有需要你可以打開床頭燈。”她關了燈離開了,我摸到床頭燈的開關,床前變得明亮,黑夜徘徊在我的周圍。病房外面是嬰兒的啼哭(小孩患者),還有家屬吵鬧的聲音,我困意全無,拿起《海邊卡夫卡》,在書中情節的牽引下,一頁接著一頁。隨著時間的流逝,走廊里的聲音漸漸消失,然而地熱的溫度開始上升,屋內有些悶熱,我脫掉了衣服,還是熱,我于是起身走到窗戶前,打開窗戶,一股寒冷的風吹來,我不敢過多停留,回到床前,關掉電腦。

第二天依舊是一樣的程序,一邊打著針,一邊回憶我的小說是否還有可以書寫的細節,回憶里還是那個小姑娘的背影,那個小辮子就好像在我的眼前不停的晃動。

那個時候,父母很忙,中午我們一般帶飯上學,每當中午老師把我們飯拿食堂去熱,我們下課后取來,大家圍著書桌吃,很熱鬧,說也奇怪,不論多么難吃的飯菜,都吃的津津有味。

那天我拿著飯菜回來,路過隔壁班,正看到公交車上的那個小女孩一個人在書桌上吃飯,我走了進去坐在了她得對面,開始她有些害怕,下意識的往后面坐了坐,頭也不抬也不說話只顧著低頭吃飯,我偷偷看了她的飯盒,里面黑黑的,而且還散發出焦糊的味道,看來是菜熱糊了,我于是把我飯盒里的菜撥給她,她說不要,但飯盒并沒有挪走,然后我拿起飯盒回到了教室,那幫家伙已經在吃了,看到我說:“你怎么才回來呀?”

“沒什么,走路沒你們快吧。”

“哈哈哈哈。”他們大笑。

當他們還在笑得時候,我狠狠的搶了他們飯盒里的菜,然后跑到一邊。

是很響的開門聲,把我從回憶里拉回現實,我抬頭看看吊針,里面還有很多液體,不應該是拔針的時候,而且那個護士也沒有見過,個子高高,很胖的樣子,帶著有藍邊的護士帽,這是護士長標志,腳步有力的走到我的床前。

“你是住院的?”很嚴肅問。

“是的。”我說

“麻煩你到旁邊的床上。”她說。

我以為她要整理床鋪,我很配合的坐到了旁邊的床位上,她很麻利的拿走了我身下的被褥,還有床單,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我忙叫住她說:“這是我的床鋪,你拿走了,我怎么辦呢?”她回過頭來說:“這是我們內二科的物品,你是內三科的患者,我們借你病室,還能借你被褥,找你們護士長。”

回過頭來,看著我的床鋪,沒有了床單露出了底色,只不過不在潔白。

打完針后,找護士長說明情況,但是她說明天給你換新的,今天只能這樣了。

回到病室,我躺在塑料床頭上,說也奇怪,我特別想繼續回憶下去,繼續書寫我的小說。只不過與這次回憶并行的是前些天在北島的書里看過他翻譯的帕斯的詩《街》。

又長又靜的街

我在黑暗中走著,跌倒

又爬起來,向前摸索,腳

踩著沉默的石頭與枯葉

我身后有人緊跟

我慢,他也慢

我跑,他也跑。

------------

我只是記住了這些,這段描述和我的經歷很相似,那是一個下午,我被老師留下來做題,主要是因為我在課堂上“頂撞”了她。她讓我做一道很難的應用題,現在有時候做夢都出現過,那天我被叫起來回答。

“我不會做。”我說,

“這么簡單的題,你為什么不會這做?”老師說。

“因為這是個難題。”我說。

同學們哈哈大笑,老師以為我是故意的,讓我一直站著,下課后她大聲喊道,其他同學放學,但兵兵不能離開,直到會做了才能離開。教室里就我一個人了,太陽慢慢的落下了,屋里也沒有了光芒,老師下班的時候才來教室。

“怎么樣?題做出來沒有啊?”

“沒有啊,老師。”

“那我給你講講,以后不許再調皮了。”

那道題老師講了以后并不很難,我很快就做出了答案。

“這就對了,你要是早做出來,老師就不罰你了。”

“您要提醒我,我一定能做出來。”我說。

“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老師說。

我迅速跑到公交車站,站牌處等車的又是公交車上的那個女孩,我和她有一段距離,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著她,她有點神情慌張,目光不停的看著遠處的車來的方向,等了很長時間也不見車來,天快黑了,道路上下班的人來來往往,見到我們說:“快回家吧!孩子,公交車沒有了。”

小女孩轉過身,離開了公交車站牌,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我也立刻跟著她,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走,開始的時候還很慢,但是她越走越快,這條街也越來越冷清,兩邊的樹木發出沙沙的響聲,偶爾也會有鳥從前面路邊的草叢中飛出,也會有老鼠跑來跑去,小女孩開始慢了下來,我逐漸追上了她,她看著我微笑了一下,然后我們快步走向樓區。巧合的是我們住同一棟樓,她家住在三層。

我氣喘噓噓的回到家,滿頭大汗,母親說:“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又被老師留下了。”

“嗯!”我低著頭說。

“真拿你沒有辦法,哎,算了,吃飯吧!”

第二天,同樣的公交車,同樣的位置,她還在我的前面,但我們彼此變得熟悉了,她微笑著和我招呼,有朋友的感覺真好,不知道她怎樣想,至少我當時是這么認為的。從那以后,除一起上學,有時候一起寫作業,假日里一起玩耍,在距離我們小區不遠處的樹林是我們的樂園,她看上去弱小,生日比我大,也很有主見,我總是跟在她的后面,在樹林的深處有一棵桑葚樹,樹的周圍是矮矮的小草,我們用小鐵鍬鏟除了周圍的草,圍繞這棵樹種了些花,用瓶子轉滿水澆花,而且還找來磚頭做成小椅子,我們經常坐在樹下,特別是花兒開的時候,桑葚成熟的時候,那里便是童話的國度。

后來父親調動工作,要去鎮里的分廠,因此我們不得不搬家,當搬家的車停在樓下的時候,我看到她在樓前,眼睛看著車上的我,當車離開的瞬間,她用兩只小手揉著眼睛,我不禁一酸,眼淚也不覺間掉落下來。

如今回想起來,時間已經過去了30年了,30年在時間的長河里是短暫的一瞬,但是它足以改變一個人,容貌、思想、還有命運。就算她出現在我面前,一定也形同陌路,想到這些未免有些傷感,美好的時刻總是那么短暫,我在病室里徘徊,剎那間讓我倍感孤獨和寂寞。接下來的時間,我拿起電腦寫下了上面的文字,一直到深夜。

第二天早晨,主任醫生來查房,他接過病例和醫生的匯報,簡單的了解下情況說:“基本沒什么事,可以出院了。”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沒想到治療效果這么好,我非常感謝醫生的治療。緊接著護士長和護士也來查房,只不過她們沒有進房間,只是在門口問我:“是不是明天出院。”我說:“是。”然后就離開了,我的床單被褥始終也沒有換,不過現在我可沒有心思想這些了,主要病情好轉這太讓我高興了。而且食欲也變得好了,中午時分,我給父親打電話,告訴他不要來送飯了,我自己在附近的飯店訂了一份午餐,其中包括我喜歡吃的東北名菜地三鮮,就算慶祝下我大病初愈吧!

吃過飯后本想睡覺,但是腦海里老是小說情節的構思,已經嚴重干擾了我的生活,畢竟她本來就來源于生活,只不過真真假假的摻和在一起,特別是小女孩之后的一切就像迷一樣,只有她微笑的樣子始終停留在方寸之間,但是小說需要有結局,所以這讓我費盡思量。

正當此時,醫生姐姐推門走進病室,微笑著對我說:“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

“那明天可以出院了。”

“是的。”

談話至此,似乎沒了話題,主要是因為她的微笑讓我感到熟悉,我在仔細的思索,忽然間內心的尋找的印象似乎有了著落,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那極其相像的神態,一念間讓你回憶往昔的歲月。

? “姐!我想問你一件事情。”我說。

“什么事情你說。”

“你小時候家住在那里?”她很奇怪我這么問她,但我實在不確定她是不是那個小女孩,我真的無法在她的臉上找到六歲女孩的影姿,只憑熟悉的微笑,斷不敢貿然相認。

“我們家換了很多地方,但是基本都在城市的邊緣。”

“六歲的時候你們家住在那里呢?”

“你是FBI派來的,還是CIA?還是?怎么問的這么詳細?”

“姐你放心,我絕對不是恐怖份子。”

“那好吧,我告訴你,我家住在市里林場職工小區一棟三樓。”

“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我家住在二樓。”

“難道你是兵兵?”

“是我。”

“哎呀!原來是你呀!叫你這個名字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根本沒想到是你啊!”

“也對,如果去百度搜索一下四百多萬個。”

“但是你怎么改名了呢?”

“因為我八歲的時候得病了,算命先生說,名字有問題,母親聽從了算卦先生的建議,改了名字。”

“你的變化也大呀!和小的時候不一樣啊?”

“那你后來怎么認出我的?”

“其實我也沒有認出來,只是感覺你微笑的樣子很熟悉。”

“不管怎么說,今天真是高興的一天。”

“但是我們相遇的地點有點悲哀。”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會好的。”

姐姐走后,我在想如果小說這樣結束是不是有點簡單倉促,但是突然間回想起大學時一位學者的講座,他說,歷史的發展是由偶然性決定的,何況我的小說也不一定符合邏輯,按這種意識推導下去,小說寫到這里就結束了。

第二天大雪,我收拾好東西,父親打車來接我,我把平板電腦插上耳機,打開音樂,是次仁央中的《為你等待》,寂寞的長街,回憶一幕幕,不過回憶終究是回憶,借用日本作家絲山秋子的小說名字,一切只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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