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馨主題寫作第六期：困
說點什么吧，反正我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我。我現在正躺在沙發上，面前擺著不想寫的周末作業，很多，看上去至少要寫一段時間了。我總是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些什么，作業是這樣，對你說點話也是如此。蒼蠅還在本上飛舞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幫我揮動幾下筆桿。你現在在干嘛，是不是還在游戲里面征戰，贏了還是輸了？餓了后會自己去找吃的嗎？話說，你的外婆會為你安排妥當。作業你寫完了嗎？如果沒有寫完是要被班主任罰到門外去的，你有點怕嗎？我想應該不會，上次你用指甲劃了墻，墻體年久失修導致掉了一塊，于是你用把粉筆磨碎用粉筆灰填了上去，還好沒被發現，你引以為傲，不過下次的時光就很難熬過去了。老師上次罰你寫的檢討你寫了嗎？是不是又需要我來處理。是的，明天又該周一了，我該去補那繁雜而無趣的作業了，今天要早睡，看起來我又浪費了一些時間，你明白的，明天我要早起乘公交上學，你應該也是如此。現在已經初三了，你想到以后干什么了嗎？語文課上你的回答是“不知道”，那個年老的婦人讓你仔細想想，你現在有頭緒嗎？
你本就生在困境，有試著逃嗎？
今天你問我，你總是憂郁，為什么不去找一個對象。我說，耽誤學習。你罵我不識趣，我說是啊，我是不識趣。我是笑著說這話的，直到老師講起課的時候我才想起來介懷這件事，害得我落下了三個筆記，我總是唯唯諾諾，攔著你打欺負我的班長是這樣，勸告你的話卡在嘴邊也是這樣。
很羨慕你自由自在的樣子，每次你老師被一頓痛罵，而后又能嫣然一笑的樣子很讓我欽佩，我可能就有點謙遜了，會因為一次沒答上的問題而愧疚半天，你并不會如此，你和你的小女友分手后還能嘻嘻哈哈，接著無縫銜接地換上下一位。
你告訴我你只是玩玩，不然生活會有多么無趣呀，我不可置否，但是也不敢真正去實施，在嘗試與放棄之間徘徊，那懦弱的樣子總會讓你罵我兩句“膽小鬼”，不過沒關系，誰讓我遇到了膽大包天的你呢。
記得感慨這件事的時候，你帶著你的新女友從我面前經過，（如果可以稱得上女友的話）面孔很陌生，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上次那位。你們牽著彼此的手，行走在校園里每個人聚集的地方。是的，你們走進人群了，并不知道你們此刻的心理感受，但是可以猜想到一定沒有甜蜜的感覺，應該是別具一格的自豪感，佩戴著無懼校規校紀的大無畏精神大步往前，當然這種感覺不會在臉上表達，你只是默默地聽著身邊的驚呼，感受著得到注視的快樂，是的，你喜歡這樣的感覺，被人注視著你才感到自己是個活著的存在。
不管怎么說，你做到了這一點，那位新女友應該是感受到了你的好處，你總是很彪悍，沒人敢欺負你，成為你的朋友是一件好事，女友更是。總之，你把她騙到手了，在校內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青春期是這樣的，都會有對渴望異性或對異性有美好的向往，不過這種向往被“校規”這道屏障攔得死死的。這種背景下，明目張膽地炫耀你們的“愛情”自然引來了羨慕和嫉妒，反正它們都是你要的，至于后面的事該怎么辦，以后再說。
黑板上不由分說地出現了你的名字，而那位女生因為剛入學，并沒有和你一起享受出名的待遇。你和她分手了，過程不超過三天，對你而言，仿佛是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你告訴我你很傷心時，我突然有點想笑，不過還是忍住了，我試著安慰你，再找一個嘛，沒什么事的。那個小女孩很好看，是個精品啊，可惜沒把握住，有點操之過急了，你說。
我現在在寫數學題，繁雜且枯燥，找下參考答案可能更好。就如同我的樣子一樣，古板且無趣，你做不到參考答案般地與我相處，為什么要找我做朋友呢？你說，因為你是唯一一個把我當朋友看的人，你明白那些人接近你為了什么，多半是找個靠山，在這所校園里不至于被欺負，大概是這樣子的。說完你不好意思的轉頭笑笑，你坦白了，檢討太難寫了，作業也是，有個有頭腦的朋友會好很多。你不太善于表達情感，和我一樣，哈哈，我也跟著笑，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有什么目的不重要，是朋友那就夠了。
既然是朋友，聽我的話，試著逃出困境好嗎？
有一段時間，你時常請我和別人吃飯，零食飲料不間斷，大方闊綽就成了你的代名詞。誰看到你都會說一點好話，有時候你高興了，就會請他們喝瓶飲料，吃包辣條，大家都是農村人，對這樣的誘惑不能抵抗，我也是，把所學的褒義詞全部一口氣說給了你，甚至有些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過你還是很開心，給我買了一瓶可樂，我記憶猶新，那瓶可樂我兌水喝了五天，直到后來瓶子我都沒有扔。
你的外婆來學校接你那天，眼里似乎含著淚水，大概是與你有關吧，自那以后，你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樣。闊綽的你從此消失了，還是像原來一樣搶低年級的泡面吃，你問別人借東借西，或許是知道我沒什么錢，所以沒有問我要，只是你檢討的事又落在我的身上了。
班長說我是懦夫時，我正在寫你的戀愛檢討書，我總是這樣，幫你掩蓋這些錯誤，從不讓你自己去反省，我知道你肯定想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我沒有搭理他，只是默默地繼續揮動筆桿。班長走了過來，把本子扔在地上，咒罵我是你的走狗，我那時懵在了原地，什么話也說不出來，班長說的是對的，我確實是我哥的替代品，對你也是一樣，反駁沒意義，連怎么反駁我都不會。我想去把寫到一半的檢討撿起，卻被他搶先一步，已經被撕掉了，成了四半，粘不回去了，你到底想干嘛？我問他。他拽著我的衣領說，看你不順眼很久了，一個小白臉，跟她走得那么近，沒人愛就不要去舔著臉去跟別的女孩親近，真是惡心，還有那個人，沒人養的東西，你們還真是人以群分啊。我想他一定是誤會了，正想解釋一下，你掄著拳頭沖了過來，重重地砸到他的臉上，他的手順勢松了，我想去拉你，看你臉變得通紅，眼中充滿怒意的樣子，我放棄了，在旁邊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
你一句都沒聽進去，直到班長的鼻血涌動著冒出來，捂著眼睛痛哭后，我才想到叫人去拉你，我沒出什么力氣，其實我挺想看到班長被打，到后來想一想，如果拉一下你，你的人生是否會不一樣呢。作為你的朋友，我感到很抱歉。
班主任是個老教師，聲音粗獷兇狠，吼起人來好似地動山搖，大家都很怕他，很難想象你是怎么被罵半小時還能撅著嘴不吭聲的，面對無數的聲討，你只有一句話，他罵我沒人養。老師本想給你父母打電話，問你電話號碼，你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到最后竟然熟練地說出了一段數字，我看到你的臉上有希望，有乞求，就是沒有悔恨，你到底在期盼些什么，能告訴我嗎？
電話好不容易通了，透過窗戶，我看到了你的眼中充滿了希冀，緊張的手在不停搓動，不過只是那一剎那，或者說只有五秒，在一句“我不認識”后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師繼續撥打，你的表情越發難看，看起來那比說教強多了，最后老師放棄了，只是提起嗓子又開始說教，你的眼中噙著淚水，說到你心坎去了嗎？不，我想不是，你什么都沒聽清，僅僅只是想哭而已，順便維護那當老師的面子。
其實你只要說一句知道錯了就好，至少你還可以享受到校園生活，但是你倔強到離譜，校長不僅親自跟你談話，還給你倒了一杯茶，九年義務教育退學很影響聲譽。老子不上了，很簡單的一句話，氣得校長敢怒不敢言，只是讓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你退學了，那天我還在操場跑步，自從體育加分后，實際一學期的不到十節的體育課，現在天天都有它的身影，邊跑著我就邊問候領導的祖宗，然后在人群中看到了衣著不一的你，不管你穿的是什么，反正不是校服，你坐在墻邊，手里拿著明令禁止使用的手機，刷著視頻喝著飲料，順便再瞪回去幾個向你投過來的目光。
我看見你，你對我打了個招呼，我猶豫了，思考著要不要去應答你，你直接把我拉到你旁邊，手機里的動漫還在放映，是《你的名字》，那顆隕石分外耀眼，你拿出一瓶新的汽水給我。哥開心，請你喝點，你說。我打開瓶蓋，氣體涌動，差點冒出來。你中考都不參加嗎，我問。你笑著說，那玩意有屁用，我又不是讀書的料，就算去也是睡覺。
我們都笑了，不知為何，看見他這么開心的樣子，我竟反過來有些傷心，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還有點悵然若失，畢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雖然我對你而言算不上什么，但還是不想看著你一步步地跌入困境。
要不，跟校長再談談？我試探著問，馬上就得到了拒絕，是我太過于多愁善感了吧。
那么，再見，我的朋友。
你是夜晚才走的，我陪你曠了人生中第一節課，夜晚微風吹過，撩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氣溫比較冷，你把外套脫給了我。我們靠攏，彼此看著星空，星光點點，繁星交相輝映，很久，都沒人說話。
我想成為一顆星星。不知過了多久，你突然開了口，你說這話時不像你，你跟其他人一樣，眼中帶著對未來的向往，星空在你的眼中，同樣也顯得清澈。這樣，大家就都能看見耀眼的你了，媽媽也是，爸爸也是。
一抹晶瑩滑落出來，那是淚嗎？我并不清楚，或許是吧。
直到鈴聲響起，你又回到往常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提著行李，向著未來前進，盡管，前路并不光明。
如果你是一顆星星，偏偏是一顆暗星，在黑暗中被掩蓋住了光芒，那么請你在困境中努力蛻變，變成一顆亮星，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芒，掩蓋掉過往所有的惡。
我現在在寫英語，復雜的單詞我總會把它們記混，很雜，很亂，特別需要耐心。有一個單詞，lonely（孤獨），比較適合那段時間的我，我本來就不善交談，在家呢，扮演懂事的那一位。現在，你走了，沒人跟我開一些黃色玩笑，或是跟我談論你豐富多彩的生活，要么就是搞一些惡作劇欺負我們討厭的人，那時，就覺得你知道的好多，相比之下，我更像一只井底之蛙。
我哥沒考上高中，只能去一個職業學校上學，父母看我學習好，我哥也想上，就開玩笑著讓我哥替我上學，反正我倆長得差不多。盡管那只是玩笑話，我父母只是在飯桌上打趣著我倆，但我還是很害怕，我討厭我哥，他平時總欺負我，他奪走了爸媽對我的那份愛。
退學后，你染了一頭黃發，抽上了香煙，放學時就會在校門吐煙圈，順便找人借點錢。看到我時，你偶爾會跟我聊聊天，發發牢騷，我也會跟你說下我的境遇。你看出了我的不開心，我就對你吐了一地苦水，沒想到你越聽越氣，還說要替我做主，我只笑笑，把情緒表達出來后也開心了不少。
回到家，才發現哥已經鼻青臉腫，捂著自己的臉，疼得表情扭曲，邊叫喚邊哭，明明走得好好的，突然被蒙著頭揍了一頓，最近運氣實在是太不好了。本來我還挺同情他，結果看到媽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體貼入微的，氣得我咬牙切齒。
哥搶了我媽給我的十塊錢，結果他今天回家頭上就添了彩。
哥讓我給他寫作業，我沒法婉拒，他回家時手上被涂滿了屎。
哥嫁禍我打破了家里的花瓶，他嘴里就被塞上了一坨垃圾。
我表面表示同情，其實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突然笑出聲來。多虧你，我哥從此以后不敢再欺負我了，不過在那之后，那就杳無音信了，我在校門外找了許久，還鼓起勇氣問了在你身邊的幾個小混混，他們都說沒見過你。
其實你挺好的，你從來不打壞人，不欺負同學們，借的錢也會還，蹭泡面也有分寸。你告訴我你想當一顆星星，不管是什么星，暗星也好，璀璨的星也罷，請你不要在困境中放棄星星的運轉好嗎？
我們之間有聯系方式，上次的消息是兩月前，我發給你的，內容雜七雜八，都是些勸慰你的話。今天你回復我了，告訴我有一個很大的商機，一天能賺兩三百呢，還給我發條鏈接，用了各種高大上的句子來形容，不過仿佛都是固定格式一樣。
我問你這是不是真的，你沒回我，我問你現在怎么樣了，你沒回我。我懷著好奇點了進去，發現里面有好多人在線，管理員會發各種大紅包截圖，包括但不限于豪車高樓等。我心動了，在點擊支付的前一刻，你給我打了個電話。你點開了嗎，你說。點了啊，好像真能賺大錢的樣子，我說。你想錢想瘋了吧，書都白讀了，趕緊退出來，你說。接著，鏈接就失效了，我問了你很多，不過都沒有得到你的回應。
學校里有每個同學的地址，我到了你家，發現，屋內很小，燈泡不夠亮，很暗，看不清床上的婦人，家具有些受潮，有些破損，老鼠在啃木凳，忽略了我的存在，我一腳踩住他的尾巴接著弄死了它。動靜吵醒了婦人，她困難地蠕動著，你回來了嗎，明龍？我回答，我不是，我是他朋友，想來看看您。
她發瘋似的把我趕走，嘴里不住地嘟噥著，別跟他做朋友，走，趕緊走，不歡迎你。
我連連后退，放下水果后趕緊離開了這里，不敢相信這位婦人能爆發如此的潛力，她看起來病了，病得還不輕，我……幫不了什么忙。
你慢慢在困境的漩渦中下滑，有想過逃嗎？
我現在在寫副科作業，它們都很需要邏輯性，需要很嚴密的推算，有點難。我想我現在進退兩難了，反正老師不會仔細檢查，我想糊弄糊弄，在學校也并不開心，沒有幾個朋友，約不上幾個伙伴，干嘛委屈自己，委曲求全，不寫又怎么樣，我開心。沒錯，我準備放棄了，你呢，也與我一樣嗎？
上學的路上，會路過警察局，那天，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走在藍衣前面，被反扣著，就是那個背影，我認識它。
你家里，我去過了，和上次差不多，只是又多添了幾分破敗，那位老婦人不見了，老鼠繁殖的也快。我打算離開，桌子上有張遺像，挺新的，還有褶皺，應該是用手緊緊的握過。在某個山頭上，我看見了一塊石碑，刻著你的名字，自然不是你的，我沒有那么笨，但我猜想與你有關。
周末的時候，我騎著自行車閑逛，順便想找找你，到了看守所里，我試探地叫出了你的名字，沒想到查有此人，你也是很意外，沒想到會有人來跟你見面，見到我后你低著頭，沒有了以往的大哥風范。
明明隔著一墻玻璃，卻感到我們之間距離很遠很遠。你變了好多。你說，你也是，過去我們一起或許很快樂，但現在我們已經無法兼容了，我們應該分道揚鑣了。
我看著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的“逐客令”
你還很年輕，但看起來早已歷經滄桑。
你艱難地探出頭在困境的漩渦中呼吸，要試著逃嗎？
要試著逃嗎？
要試著逃嗎？
作業終于寫完了，看看時間，十二點半，早上五點就要起床，明天會起不來，上課會恍惚，會被粉筆頭砸，會被要求寫檢討，跟你說了那么多，會有用嗎，你能看到嗎？應該看不到吧，好困啊，天太晚了，是啊，已經太晚了。
已經太晚了，你是暗星，你會被埋沒，在夜深之中。
那天，你手里攥著唯一的一張全家福，騰地而起，抬頭看到了夜空中的一顆暗星，而后躍然墜落在困境的漩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