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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瑩盈水澗
和母親穿梭在家附近的一個熙熙攘攘的菜市場中，轉角總是容易遇見不一樣的驚喜。一家逼仄的糕點店前，自己一眼瞥見正彌散著清香熱氣的桐葉粑粑?！坝袆傊蟪鰜砉┤~粑粑咧，買點幾你帶回廣東切??？（有剛煮好的桐葉粑粑，買點帶回佛山去）”母親語音未落，已興然撿拾起一個個燙手的桐葉粑粑裝入袋中。自是有著與母親不謀而合的想法，也知是母親知曉自己心思的一份愛意。就恁般，僅花費人民幣二十六塊錢，卻不知是自己積攢了多久的幸運，買了十幾個攤開來就是一篩子的久遠時光里的桐葉粑粑。
記得距離上一次與桐葉粑粑的遇見，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也同是在這片市場。再后來，即便是穿梭各個市集的試圖尋覓，卻是再也沒見到過，直至今時的幸運偶遇。現世的人間美食，品種繁多，花樣層出不窮，口味百變，像桐葉粑粑恁般清簡的小吃，或已難滿足世人的舌尖味蕾。然，會做桐葉粑粑的那代人，也已多數高齡。而遠離了家家會種些糥米、家家有石磨的年代，遠離了青山綠水的山鄉，會去做桐葉粑粑的人，更是越來越少。在自己小時候，桐葉粑粑是家鄉的一道稀松平常的小吃，外祖母在七夕時節和中秋時期常會做來給我們吃。
桐葉粑粑，是采用肥厚闊葉的新鮮青綠桐樹葉做的粑粑，桐樹在昔時的鄉山人院比比皆是，要采摘做桐葉粑粑所需的桐葉，也就變得容易多了。小時候，最喜尾隨在外祖母身后，去采摘桐葉。外祖母總會說，要挑選完好無損大片的桐葉采摘，好包粑粑些。葉片還需要差不多大的，粑粑個頭做勻稱了，好蒸些。也會一邊摘桐葉，一邊反手向自己遞過來一兩張不那么完好的葉片給小小的人兒當玩具，卻也不愿多摘些本可再生似無盡的自然樹間的葉片。自己現在才明白，那是鄉山人對生養自己的山山水水的自然索取有度，深懷的一種誠心敬畏。
兒時總是多頑劣，用狗尾草穿插捌緊桐葉，就是一頂桐葉帽。或是將桐葉封閉成四方的小盒子，裝些蝗蟲、螞蚱、知了...一類的小昆蟲，可以玩樂一整天。而細長的葉梗被緊緊捏在外祖母手中的那把桐葉，已經過清澈的小河水與外祖母雙手柔和的相互作用力下，一片一片被擦洗凈了，葉尖往地面滴滴嗒嗒淌著清水，好似看得見葉片的清新香氣。
洗凈的桐葉，又會被外祖母鋪曬在裝滿陽光的大竹篩里，晾曬去除多余的水分，而后包裹著經石磨緩緩細碾而出的糥米粉制成的橢圓形面團后，一個一個上了架起在灶間大鐵鍋上的蒸籠屜子里。在熊熊柴火釋放的能量加熱下，大鐵鍋里的熱水汨汨冒泡裊裊生煙。桐葉包裹著糥米面團在高溫的蒸煮下，釋放本自的清香與糥米的清甜完美融合。在我們孩童圍著灶頭迫不及待的眼神等候中，出鍋時就是一只只清簡而又不失美味的桐葉粑粑了，能滿足了人在時光里一份簡單的舌尖快樂。
剛出鍋的桐葉粑粑，雪白清甜軟糥，大人們多喜將緩緩撕去了外層桐葉的粑粑，蘸著白糖或是白糖與芝蔴的混合物食用。而那時的自己，總覺得白砂糖像砂礫恁般的硌牙，惟愿捧著桐葉粑粑，一口一口凈吃。外祖母也總不忘著要叮囑我們，糥米不好消化，不要貪多。然，剩余的桐葉粑粑，在那個鄉間還沒普及電冰箱的年代，具體的儲藏方法，自己的腦海中沒有留下過多的印象，只曉得外祖母會把蒸熟的桐葉粑粑，挨個兒置于大竹篩中，借著自然的風和陽光，來去除些水份，以延長保質期。什么時候想吃，隨時可拿來往柴火堆里，或是在蜂窩煤灶上橫架一把火鉗，烤來吃。這也是自己最喜歡吃桐葉粑粑的方式。
將桐葉粑粑埋入余留星星火光的柴火堆里后，一切便交給時間來慢慢煨。和小伙伴出去瘋玩一陣的時間，煨得也就足夠了。持著一份期待，拿起燒火鉗，從火灰堆里，扒出烤好的桐葉粑粑。輕輕敲兩下，去除余留桐葉上的火苗星子后，細細地捧在手心里。再拍拍焦干的桐葉和柴火灰，就成了。雙手從兩端掰開烤得金黃的脆面，內里雪白滑軟的糯糍可拉扯出長長的絲，不蘸糖，凈吃帶著桐葉清香，糯嘰嘰的。光滑金黃香脆的表皮，在上下齒間脆響生香，一股好聞的濃香灌鼻。而那股帶著微焦的香氣，縈繞人的鼻尖、似乎也能縈繞了人的心間一生。
四五年前那回，自己也帶了幾個桐葉粑粑回佛山，收藏冰箱內欠妥，終是讓青霉菌將桐葉粑粑給吞噬了。也仍是烤了一個帶霉菌的，純飽眼緣、純粹地回味，是為暴殄天物了。也許也正是因了恁般的儲存不易，也讓桐葉粑粑成了特有的地道風味，成了人心中對舊時光的一抹懷念的滋味，對家鄉的一抹猶深的記憶。
母親把這次買回的這一篩子桐葉粑粑，放在露臺的玻璃房里，桐葉粑粑接受著陽光和風的自然能量烘干水份，自想是需要持著多一份的謹慎，不好將這份時光賜予的幸運給負了去。桐葉粑粑在日子里，自然烘干著，自己也時常想起來要看看，每看一眼，總是能讓自己心生淡淡的況味，總是能讓自己輕輕淺淺地回溯到兒時在外祖母家的日子，那些彌散桐葉粑粑香氣的時光歲月。
臨農歷七月初七，七夕節的那天，母親與姨母商榷，一同前往郴州去探望受疫情影響下，久時未見的外祖母。臨出發前，母親穿梭在市場的巷角旮旯里，窸窸窣窣地尋覓了些外祖母時常偏好的吃食，酥薄月、燒餅、橙子皮糖...那些地道風味小吃。自一股腦地便是想到了桐葉粑粑。自深知，對于桐葉粑粑的所有記憶，外祖母定然會是要比自己深厚得多。
外祖母現年歲已高，去年又大摔一跤，腿腳大不如從前，時常嘆息自己不能再像年輕時一樣，親手給我們制作那些小時候心心念念的吃食，言語都是對孫孫們的萬分愛意，也更多的是對舊日時光的滿心懷念。自己給外祖母送了兩個桐葉粑粑過去，在見到桐葉粑粑的那一刻，外祖母寫滿回憶的笑容，堆滿了臉龐，清澈的雙眸微潤了，泛著的是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