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在收到菜籽的邀請短信時炸開了鍋,紛紛討論菜籽有什么新情況。于是忙活著買好了酒和菜就去她家涮火鍋。
菜籽在一年前和丈夫離婚后,就逐漸淡出了我們的視野。聚會不參加了,兜風也不去了,連最愛的羊肉涮火鍋都放棄了。
我們猜測她心里有一把刀,分分鐘能把前夫剁成肉醬。
離婚協議簽完那天,她拉著我們一群人去酒吧,我們都還沒開喝,菜籽先把自己灌醉了。一邊喝一邊罵:“王城,你他媽的就是個王八蛋,老娘當初瞎了眼了會看上你,我祝你......”,話沒說完,吐了一地。
誰也沒有攔她。
(一)
菜籽是我們幾個當中的富婆,家里開了一個貿易公司。畢業后直接在自家公司上班,王城就是那時候去的她家公司。剛開始,王城還是一個到處推銷的業務員,但是非常勤懇,菜籽也正是看中他這點,就動用父親的人脈,很快幫助他做到了銷售主管的位置,然后在和家人鬧翻臉的狀態下美滋滋的和他結婚了。
結果在做婚前產檢時,菜籽查出輸卵管堵塞,無法受孕。
菜籽問王城:“如果我無法給你生孩子,你還會和我結婚嗎?”
禽獸深情的說:“我有你就夠了。”
婚后,王城把自己的母親也從鄉下接了過來一起住。老人節儉了一輩子,看不慣菜籽花錢大手大腳的樣子,王城就勸她,在他母親面前不要這么張揚。菜籽就配合王城的演出。只有借著出差的名義和我們聚在一起時,才會喝一口烈酒,罵一句:“靠,老娘花自己掙得錢都花的這么憋屈。”
王城的母親是老一輩思想,剛開始私底下問王城,媳婦兒的肚子怎么還沒有反應。王城每次都打哈哈過去。后來次數多了,老母親越看菜籽越不順眼,當著菜籽和王城的面哭哭戚戚的說:“我這把身子骨不行了,臨死都沒看到你給老王家留個后,我對不起你死去的爹啊。”說完,桌上的餐巾紙已經撕了一地。
時間久了,王城終究還是越軌了。
公司實習生莉莉腆著肚子強勢登門時,菜籽冷冷地說:“需要我給你找一個接生婆嗎?”
莉莉說:“我懷孕了,是王城的。”
菜籽說:“不需要是吧?”
莉莉說:“你不會生孩子,王城一定會和你離婚娶我的。”
菜籽說:“不需要就滾。”
莉莉走后,菜籽強裝鎮定扶在門框的手微微顫抖,青筋暴突。
婚離的很順利。
王城和莉莉一起離開公司,代價是帶走了公司一大批重要客戶。一的度使公司陷入銷售滯銷狀態。
當天晚上菜籽在酒吧喝的爛醉,一邊喝一遍罵,喝多了就去洗手間吐,吐完了回來就換一身衣服,全部是夠王城母親嘮叨一年的收入的價格。
后來,我們幾個把她送回家,路上琢磨著“教育教育”王城做人的道理。結果在他家門口等了半個小時,看到三個人,王城和他母親一人一邊扶著大肚子的莉莉,有說有笑,明顯其樂融融的一家。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沖上去,買的黑絲襪也扔了。
教育是沒教育成,人各有命,上天注定。
哎。
再后來,菜籽就消失在我們的聚會桌上了。每次叫她,總是有加不完的班,開不完的會。我們都懂,所以也沒有強迫她。一年多的時間,幾乎沒怎么見過她,盡管大家就在一座城市。
(二)
火鍋底料是正宗的四川鍋底,熱滾滾的紅油翻滾,熱氣騰騰的,我們把配料啤酒一字擺開,做好了不醉不歸的準備。
人生中總要有那樣一群朋友才夠完整: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
誰也沒有提起往事。
火鍋桌上忙活的那個男人,我們誰也沒見過,也沒人問他是誰。
只是一個勁兒的讓我們多吃點,一會洗菜,一會又倒啤酒。還有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默默的吃著眼前的東西,跟前也倒了一杯啤酒。一口肉一口酒,吃的叫一個滋潤。
火鍋在熱火朝天吹牛逼中吃完了,一個個也醉的七倒八歪的。只有忙活的男人憨笑著說:“你們聊,我來收拾。”殘羹剩菜收拾走后,又上了幾盤水果。
菜籽歪在沙發上,手里拿瓶酒,喝罷一口,盯著啤酒瓶說:“哥幾個兒,以后我就不陪你們喝酒了,改喝粥。下次再來我家,都帶著米來。”說完,踢了一腳醉在一邊的肥仔,“聽到沒?”肥仔哼唧一聲,睡了過去。
菜籽瞇上眼,自顧自地說起廚房里的男人的故事。
和王城離婚后,我覺得我這輩子都完了。不能生育,老天爺給我開了這么大的一個玩笑,任哪個男人都不會接受我這樣女人的吧。哎,都不能算完整的女人。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道,甚至不敢見你們,不敢見我爸媽。只好用工作和酒精麻痹自己。
白天忙的時候,沒空想這些,可是啊,一到晚上,巨大的空虛和孤獨就籠罩著我,面對家里冰冷的四壁,我覺得自己就像掉落懸崖的人。一直往下沉,沉啊,沉啊,直到墜落在崖谷的海里,逃避到無人能看見的地方。
我夜夜買醉,用酒精促使自己睡眠。然后在每一個頭痛欲裂的早晨醒來,日復一日。
樹根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是一個代駕。
他第一次開車送我回家的時候,我只說了小區地址就睡了,一路上吐了好幾次,每次他都停下來,給我拍背,喂我水喝。到小區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他試圖叫醒我,看我睡的沉,就沒再叫。他說,我睡著的樣子乖巧的讓人心疼。于是,他就在車里陪著我度過一晚。早上我醒來時,身上披的是他的外套,他趴在方向盤上。
再后來,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有意而為之,每次從酒吧喝個爛醉出來叫代駕的時候,總是他出現。在車上睡了幾個晚上后,我渾身酸痛。就索性告訴了他我的門牌號。
他只負責送我回家,我負責付錢給他。
有一次,他把我送回家時跟我說:“以后少喝點,對身體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說:“關你屁事,老娘愿意。我有的是錢,我有錢,我的錢。”
然后門一拍,把他關在了門外。
我想我那時候一定跟個暴發富婆一樣,就差一條大金鏈子了。
漸漸地熟悉后,我也習慣了他送我回家。沒有喝的太多的時候,就和他聊聊天。
樹根是四川一個農村出來的。討了個老婆,嫌他窮,生下孩子沒兩年就跑了。樹根為了生計,跟著村里人一起到城里工地打工,并一起把小孩帶了出來,他說:“孩子沒了媽,不能再有爸勝沒爸。”但是城里學費太高了,他聽工友說城里流行代駕,專門送那些喝多的酒鬼回家。
樹根以前開過拖拉機,借來工頭的面包車又練習了一下“轎車”的開法。然后就去偽造了一張假的駕駛證,上路了。
有一天,我急性闌尾炎,實在找不到人送我去醫院。我就打了樹根的電話。他急匆匆地從工地開了面包車趕來,幫我辦理住院手續,墊付醫藥費。因此闖紅燈被抓,最后車扣分算工頭的分,除了罰款,扣掉的分,扣一分,樹根賠工頭一千。
在醫院,看著他緊張地跟醫生問東問西,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顫抖了一下。
可我還是不敢。
所以我就多付給他一些醫藥費,足夠他去考一個駕照。
后來很長時間,我都沒有見到他。等再見的時候,還是在酒吧門口,他拿著駕照低著頭緊張地說:“我...我...考了駕照了。”我看著他,他又結結巴巴的說:“是真的,真的駕照。”說完,我吐了他一身。
那天以后,他每送我回家,都會給我帶一碗粥。放在客廳,也不管我吃不吃,走之前說一句:“別喝酒了,對胃不好。”
聽多了我就煩,可是,我竟然喜歡上了這種煩死人的感覺了。
shit.
我跟你說,他熬的粥特別好喝。下次來請你們喝。
算了,還是不請你們了。
萬一你們也喜歡上天天來噌怎么辦。
一碗又一碗的粥
一個又一個夜晚
我慢慢地不怎么愛去酒吧,他也不問不說,酒吧等不到我人,就直接把粥送到家里,送完就走。一句話也不說。
哎,女人吶,終究是抵不過一粥一飯的安穩,我就這樣一點一點的陷在白米清粥里。
如果能就這樣和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過一輩子,喝一輩子粥我也愿意啊。
他兒子還是有點抵觸我,跟樹根一樣不愛說話。不過沒關系,慢慢來,我相信我能做好一個后媽。
你們說,我能嗎?
我能~我一定能~我能的~
說著說著,菜籽就言語不清了,酒瓶“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廚房里的男人聽到聲音,匆匆跑出來,看到睡著的菜籽,向我不好意思的點一下頭,抱著菜籽進了臥室。
幸福是什么呢?
幸福就是有一個真正牽掛著你,在黑暗中為你點一盞微弱的光,照亮你回家的路的人。
這個世界也許不會對你溫柔以待,上帝也不會對你特殊照顧,但一定有一個為你量身定制的人,他會。
因為你的存在能驚醒他所有的感覺。
愿有人與你共黃昏,有人問你粥可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