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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一雙人【下】:量體裁衣
長安的裁縫鋪中最出名的莫過于東街的羅裳坊。
布料是出了名的好,款式是出了名的新,當然,價格也是出了名的貴,因此光顧的此處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主兒。
云卿的衣裳都是府中下人打點的,除了陪昔垚和朝露逛街那次,幾乎不曾光顧過裁縫鋪。
當云卿和慕容璟出現在店里時,有眼力見的小廝立馬意識到此人是個大金主,喚來坊主親自招待。
羅裳坊的坊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一身絳紫色,眼尾上挑、顴骨略高,面中有些凹陷,是典型的只進不出面相。
她飛速地打量了云卿和慕容璟一圈。
眼前的男子身著寬袖青藍絲袍,領口和袖口的紋案應是蘇繡,蹀躞帶上鑲嵌的白玉成色絕佳,銀冠玉簪半綰著發髻。
而眼前的女子一席緋紅抹胸長裙,上頭是金絲勾勒的牡丹紋樣,針法上看應是蜀繡,飛仙髻上的珠花簪是成色上好的紅珊瑚,一對珍珠耳環仿佛兩滴水珠,將她明艷的容貌襯得愈發動人。
那小廝果然說得沒錯,這兩人定是大金主,而且一個梳著飛仙髻,一個頭發半綰,定是還未成婚的。
原本滿是刁光的眸子霎時被諂媚填滿,高高的蘋果肌上堆滿了討好的笑:“二位可是來訂婚服的。”
婚服?
云卿有些錯愕,慕容璟卻笑得比外頭的烈陽還要燦爛。
她轉頭看向云卿,眼里似乎在說“這倒是個好主意”。
貴族子弟的婚服皆有定式,哪是可以隨便穿的。
一般來說,大周貴族若是有官位和爵位的,就以當前所封最高品級的官服或王爵服打樣,沒有官位和爵位的就按照族中傳統來打樣。
一個從二品的郡主,一個正四品伯爵,這婚服豈是一個裁縫鋪就能隨便做的。
云卿徑直上前,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對著掌柜道:“只要些男子的常服,色調以較淺青藍色為主,款式呢……”他頓了頓,思索了一下,“每種都要兩件。”
那掌柜接過金子,樂得合不攏嘴,忙迎著云卿往里頭去,同時招呼道:“小五,給這位公子量體裁衣。”
慕容璟坐在一旁,端著茶盞,看那小廝拿著皮尺圍著云卿繞來繞去。
那小廝忙了一陣后,察覺到忘了記錄數據,正想去再喚人來,卻被慕容璟叫住了。
“我來記就行。”
那小廝愣了愣,故作赧顏道:“這怎么能勞煩小姐您呢?”
“無妨,我閑著也是閑著。”桌上正擺著筆墨紙硯,慕容璟拾起筆,鋪平了紙道。
“那就,辛苦小姐了。”
云卿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不過慕容璟這人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兩天了,他早習慣了。
而接下來整個過程,他都恨不得將那小廝和慕容璟的嘴堵上,或者是把自己的耳朵塞上。
“身長五尺九。”
慕容璟提筆寫下,嘆了一句:“還挺費布料。”
“小姐,這身長每長一寸,衣長自然也長一寸。”小廝道。
“腰圍二尺……一尺九。”
慕容璟又提筆寫下,笑了笑:“這腰帶倒是可以短一點。”
“您家姑爺這腰可是我見過最細的,比不少姑娘家都細,不知可是習舞的?”小廝問道。
習武?他那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能算習武?
“稍微會一點。”云卿有些底氣不足地答道。
清朗的笑聲在廂房中彌漫開,慕容璟樂不可支,眉眼一挑,看向云卿:“不知今夜是否有幸看到我家姑爺的水袖舞?”
舞?武?
云卿呆了一陣,知道自己上當了,忙道:“不會。”
一旁的小廝笑道:“公子,您別不好意思,這舞跳給自家妻主看,就算不如那頃云樓的小倌,也不丟人。”
頃云樓的小倌?拿他跟頃云樓的小倌比?實在是過分。
慕容璟又在一旁道:“這頃云樓的小倌雖舞技出眾,可終究形式多過內容,沒有靈魂。若說這京城青樓哪兒的小倌最出色,還得是風月樓莫屬。”
“小姐真是見多識廣。”小廝看著云卿,笑容有些尷尬,回道。
云卿暗暗冷哼了下,心道你是風月樓前樓主,當然胳膊肘往里拐了。
“臂長二尺三。”
慕容璟又提筆寫下,這回倒是沒說什么,云卿在心里松了口氣。
氣剛吐出來,又不得不提起來,慕容璟不開口,誰知那小廝卻開口道:“小姐,您家姑爺這手可真好看。”
“那可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指不沾陽春水。”慕容璟擱下筆,飲了口茶道。
真是沒話題找話題,云卿轉過身去翻了個白眼。
一般量體裁衣都只量身長,腰圍和臂長。
云卿心想著總算萬事大吉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被小廝叫住了:“公子,還沒完呢?”
云卿納悶:“還要量什么?”
“胸圍、臀圍、肩寬、胯高……”小廝一口氣報了一長串。
“量這些做什么?”云卿看了看慕容璟,見她沒站起來,反而提起筆,擺出要記錄的樣子。
小廝道:“公子,不是您吩咐的嗎,所有款式都要。方才量的只夠做寬袖長衫,其他修身的款式自然是要更多數據的。”
行,我自己挖的坑,我跳。
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后,云卿折返回了屏風后,繼續由著那小廝擺弄來擺弄去,還順帶著聆聽慕容璟和他一唱一和。
*
一炷香的功夫,他終于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兩人走在街上,一來是因為太陽大,二來是因為上次云柔婚禮上的事情,于是干脆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戴上斗笠,以紗覆面,免得再掀起那日般的酸風醋雨來。
雖看不清云卿的表情,但慕容璟明顯能感覺到他的不悅。
“去船上玩?”慕容璟提議道,“今日有賽龍舟,正好補了三年前沒趕上的那場。”
云卿開門見山道:“你跟方才那小廝是不是認得?”
若只是店里打下手的小廝,必然是恭恭敬敬的樣子。怎會和慕容璟一唱一和地拿他開刀,讓他尷尬。
“哦……”慕容璟揉了揉腦袋,半晌后才說道,“我想起來了,他是簪星衛。”
果然不出他所料,能同慕容璟打配合如此默契的,必是簪星衛莫屬。
“連同前手下戲弄我。”云卿憤憤道。
慕容璟牽上他的手,在他手掌中畫著圈圈:“一時起了玩心,下不為例。”
云卿也就是做做樣子,哪是真生氣,見她服了軟就立馬順桿兒爬:“那你得賠償我。”
“你想要什么?”
“郡主的聘禮什么時候送來?”
不愧是幫著納蘭昔垚管了好幾個月賬簿的人,打起算盤來真是毫不含糊。
*
路過一處掛滿了畫像的字畫攤子,云卿忽然想起些什么,凝了凝神開口道:“還有件事想問你。”
“何事?”
“你見過孝永懋君嗎?”云卿問道。
慕容璟搖了搖頭:“他是廣平王的生父,在廣平王出生前兩個月就意外薨逝了,別說我,就連陛下也不曾見過。”
“那可見過畫像?”云卿問道。
“沒有,皇家宗廟供奉先祖都是有規定的。宗廟正殿用來供奉歷任皇帝和鳳君,左側殿供奉歷任長帝姬和長帝君,右側殿供奉其他的帝姬帝君、親王王妃。至于的皇室成員的牌位和畫像,三品以上的,供奉在左偏殿,三品及以下的,供奉在右偏殿。”慕容璟答道。
“我想去看看。”云卿說。
慕容璟微怔了怔,不理解道:“你去看他做什么?”
雖然皇室常有祭祀典禮在三清殿舉行,可從沒有集體去側殿祭拜的典禮。
每逢小祭祀,武皇會率領皇室宗親去正殿祭拜皇帝和鳳君。
每逢大祭祀,皇室宗親、外戚貴族、文武百官則會齊聚三清殿,祭拜所有超一品的皇室成員,即開放正殿和左右側殿。
至于偏殿里的那些皇室成員,只有他們自己子女或養子女和后代才會在生辰或忌辰時去祭拜。
至于孝永懋君,他薨逝得太早,永昭帝登基后才被追封了正二品的爵位,就連親生兒子廣平王都鮮少去參拜他,更別說旁人了。
那時還有大臣彈劾廣平王不守孝道,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拜。
直到后來他發動政變,意圖行刺永昭帝后真實身份敗露,之前的種種行為才有了合理的解釋。
云卿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什么人后才壓低聲音道:“我之前在宮里偶然見到過一幅畫像,不確定是不是孝永懋君。”
其實根本不是在宮里看到的,而是那日云柔夜闖永陵時,在地宮里看到的,只不過當時情況緊急,他不過匆匆掃了一眼。
慕容璟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慮:“你為何會覺得那是孝永懋君?”
云卿繼續低聲解釋道:“太上皇不是一直在找真正的皇子嗎,可是幾個月了仍舊一無所獲。”
永昭帝為了找到這個失散的兒子,特命宮廷畫師畫了上千張自己的畫像,放榜散落到民間,并許諾提供線索者有重賞。
也有幾個模樣與永昭帝有幾分相似的男子被人尋到送進宮中,可驗過之后終歸不是。
時間一長,永昭帝漸漸相信這離散的長子早已不在人世,心灰意冷,衰老了許多。
云卿猜測道:“有沒有可能陛下一開始就弄錯了,雖說皇室神血的原因,生出來孩子會更像皇室成員,可這也不是絕對的。”
“你是說真正的廣平王可能與孝永懋君長得極為相似?”慕容璟立馬領會到了。
云卿道:“而且這個人我們還認識。”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