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黃浦江畔,人民廣場附近,大沽路190號,繁華之處泰然處之的一條不起眼的小路。單言站在路口,遠遠地看著這座在上海而言再平凡不過的深灰色建筑,樓面上掛著一塊素雅的仿佛舊到褪色的灰白招牌——“優(yōu)在集”。
會所的創(chuàng)立者定下這名字有深刻而美好的寓意,“在”為當下,“優(yōu)在”取優(yōu)活當下之意,安放身心,自在當下;“集”指有共性的眾多事物的集合,所謂集大成者。孫翔把基金啟動會放在這里,是經(jīng)過精心遴選的,在他看來,每一個職場女性都是一粒絕美的珍珠,她們既驚人的雷同又出奇的迥異,但無論如何,她們都應該優(yōu)活當下,被男人寵愛,被自己疼愛。
單言來這里本是有些猶豫的,但沈默堅持讓他來,沈默說這是繁華中一片難得的靜謐之所,是碩大魔都中一方安放不安靈魂的大隱之地。更重要的是,沈默覺得他應該見見孫翔。
走進優(yōu)在集,門里是一小段玻璃隔層地板,門廳邊有一株翠竹。這是一片面積2000余平的兩層空間,裝修古樸淡雅,簡約但不單調(diào),透著宋明文風雅氣,人一走進來,就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調(diào)整自己的步態(tài)甚至呼吸。單言穿過一樓的茶衣禪服,一對母女正在衣架前慢慢地挑選衣服,小姑娘是個混血兒,穿著一件淡粉色的棉麻雙層夾裙,清爽如晨露,媽媽高挑纖瘦,雖尚未著禪服,已散發(fā)著一副仙氣繚繞的神韻。單言走過去,又忍不住側(cè)頭瞥了一眼她們。
單言來到二樓的時堂中庭,這里本是一個宴會廳,設有吧臺,平時會擺一條長桌,雅白棉布桌巾兩側(cè)擺著潔凈的骨瓷餐盤。為了今天的活動,店主將長桌騰到了一邊,留出中庭一大片空間,供來客行走攀談。單言環(huán)顧了一下來的人,除了中庭盡頭錯層舞臺邊正和人聊天的沈默,沒有他認識的人。他徑直走到吧臺,拿了一杯紅酒,靜靜地靠在吧臺邊,隨意地看著舞臺上兩個正在調(diào)整花籃位置的服務生。
孫翔發(fā)起的這個基金啟動會,沒有邀請大批的媒體,來的三五個媒體人都是比較靠譜的摯友的朋友,其他人也都是熟識的各界朋友。孫翔不是為了出名,所以不想過于招搖,只是想實實在在地默默地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也是單言最終決定要來看看的原因。
“各位朋友,大家好!”背景音樂的聲音已經(jīng)調(diào)小,一位秀氣甜美的姑娘走上舞臺開始主持今天的啟動會。“非常感謝大家來到優(yōu)在集,支持‘安然基金’。這是一個溫暖的基金項目,雖然它緣起于一個悲傷的故事,卻讓紛雜世事中的我們觸碰到一份深沉的情愛。下面有請基金發(fā)起人的受托人沈默女士。”
一片掌聲中,沈默干練地走上舞臺,接過主持人的話筒,優(yōu)雅地向參加活動的人們鞠了一躬。“大家好!非常感謝大家能出席‘安然基金’啟動會,今天來的都是朋友,有些朋友此前對‘安然基金’設立的初衷也所有耳聞,我就不說客套的廢話了。因為發(fā)起人比較低調(diào),只好委屈大家,聽我絮叨幾句。”
“大家都叫上海‘魔都’,但為什么叫‘魔都’可能很少人知道,這個叫法源于十九世紀二三十年代一個參不透當時的上海的日本文人。他覺得當時的上海雖有東方巴黎之稱,卻有著巴黎乃至那個年代世界上任何一個前衛(wèi)大都市所沒有的‘魔性’,他專門寫了一部題為《魔都》的小說,描寫租界時期的上海,但這個日本文人始終未能真正理解當時上海產(chǎn)生‘魔性’的根源。當時的上海有租界和縣城兩種相互沖突又相互滲透的地理空間,從而派生了上海兩種完全不同的、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的精神特質(zhì),美化地講是兼容,客觀地說是糾結(jié)。這么多年來,這種文化特質(zhì)從未消散,反而越來越深入每一個上海人,乃至每一個投身于上海的人。”沈默是那種站在臺上一開腔,就立馬找到沸點的人,天生一個當律師的料。
她繼續(xù)說,“在這些人中,有這么一群女性,她們不斷需求自我又時常迷失自我,這種天性與上海的‘魔性’不謀而合,人們叫她們‘職業(yè)女性’,像我這樣的人。”底下聽眾一陣哄笑。“職場女性就像魔都的化身,她們自己就如魔都一樣,不斷地在自身價值和幸福溫存日子的兼容與排斥中糾結(jié)掙扎。她們活在魔都之中,或許也將歿于魔都之中,她們拜魔所賜實現(xiàn)了自我的升華,也受魔所累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她們需要救贖,出于自知或源于他愛,這,就是‘安然基金’的初衷......”
沈默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可以不知不覺地探知到人的內(nèi)心,出神入化地詮釋一種情愫,很多一般人看來平凡無奇的事情,經(jīng)她咀嚼之后,或亢奮、或激昂、或悲慟、或柔情,總能情緒滿溢,你卻不覺得她做作。這一點是沈默讓單言仰慕的,也是單言愿意留在沈默身邊工作的重要原因。每當沈默投入地闡述一種觀點的時候,單言總是用一種特殊的眼神注視著她,敬仰中夾雜著愛慕。
“單言?”孫翔端著一杯紅酒走到單言面前,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但之前的幾次碰面都是路人般地匆匆擦肩而過,對彼此的面相并沒有太深的記憶。但孫翔感覺自己沒有認錯人。
“是,孫翔大哥!”單言將目光從沈默身上收回來,定睛看了看不知什么時候走到自己身前的這個男人,然后禮貌地點點頭,他也很確定走來的人應該就是孫翔。
“我們就像陌生的老朋友。”
“女人是有妖魔之力的。”
孫翔不太明白單言這話的意思,啜了一口紅酒,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下單言。
單言有些調(diào)皮地笑笑說:“她們冥冥中就知道誰和誰是一路人,又用她們所特有的方式把這些人吸引在一起。哪怕她們在十幾米開外,甚至已經(jīng)遠在天堂,我們都無法擺脫她們的掌控,被她們的魔力牽引著想事,走路,過活,不知不覺中就聚在一起。”單言說著又把目光移向了沈默。
“看來,十幾米開外舞臺上的那個女人和那個遠在天堂的女人,迷住的不只是我這個老男人,還有你這小鮮肉。”孫翔挨著單言靠在了吧臺上。
沈默那攝人心魄的聲音伴著悠悠而輕緩的音樂,牽扯著“優(yōu)在集”里包括她自己在內(nèi)的很多人,回到了各自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