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與自己內心對話的歲月里,我的頭腦里有一個念頭不斷滋長并日益茁壯。
那就是被人察覺到你的軟弱與潦倒,是一件極其可恥的事情。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種想法是反人性的。我知道,這是一種內心孤獨扭曲至極后的焦慮又偏激的處世態度。一個人活在世上,就必須與周邊的人與事進行能量交換,而一旦有能量交換,就沒辦法控制那些不堪的你處理不好的東西跑出來,被動的或者主動的被旁人看到。
然而這真的是一件很要我命的事情。
我其實不是一個要強的人,這樣的念頭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在我以前很多年里,我承受了太多人的關懷與照顧,以至于當有一天自己不得已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我突然驚醒過來,總是讓善意的朋友給你包扎傷口給你安慰擁抱,真的是一件理直氣壯的事情嗎?
而且,再仔細想想,這些人中,真的沒有曾經因為對我的遷讓與容忍而感到不耐煩嗎?真的沒有那么一瞬間會覺得這個小姑娘真他媽難侍候嗎?
我回想了許多。
十四歲那年,那時真是叛逆的要上天啊,天天帶著吉他在男生中鬼混,有人送我東西有人帶我去吃飯有人帶我出去玩,我活得像個落魄但蠻橫至極的公主一樣,天天趾高氣揚又極其敏感,覺得全世界的聚光燈都應該打在我身上,覺得全世界都虧欠我。
十八歲那年,高考壓力很大,每天晚自習回宿舍的第一件事情是給小豬打電話,說一些無營養純屬發泄情緒的牢騷話,一說就是一個小時,也不管那時候的小豬是不是有女朋友還是一樣面臨著考試的壓力。后來高考后整理東西,滿滿一抽屜的電話卡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二十歲那年去了一趟四川,十一月的溫江干冷的厲害,我每天在外面瘋玩回來,小云會給我備好熱水泡腳,再給我帶回熱氣騰騰的冒菜當夜宵。我似乎卻覺得理所當然。
二十三歲那年,男朋友替我交房租,給我做飯,給我買衣服買項鏈。我卻獨自去了一趟法國見我哥,南法春寒還沒有過去,我冷的頭一直痛,邊哭邊對我哥抱怨我在國內的生活,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想分手想離職,怎么過都安撫不了自己空洞不安的靈魂。
而那時候我哥已經為了論文熬了兩個星期的夜,還得惦記著幫我買去巴黎的高鐵票。
這些事情我幾乎沒有提起過,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但是我能記一輩子。
所以我要怎么做,要成為怎么樣的一個人,才能不辜負這些年的你們。
要怎么做,才能拯救這些年來的自己。
寫到這里,已經眼角泛紅寫不下去了。
今年在Honduras時,凌晨我和scarlet在酒吧跳舞,舞池左邊的過道有人拿著大麻問你要不要。我和其中一個金發藍眼的男人對視了很久,出去后我坐在馬路邊,覺得疲憊不堪,生活的沉重感讓我動彈不得,他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問我為什么這么不快樂。我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我們聊到幾乎天亮。那個時候滿腦子只有一些很荒唐的念頭,如果我死在這里會怎么樣。或者我和這個男人走了會怎么樣。我莫名哭得一塌糊涂。Scarlet和他一直坐在我旁邊,直到Edward穿著睡衣就匆忙開車出來接我。我看到他們布滿血絲的眼角,以及死活不肯離開我一臉擔憂的樣子,那個瞬間我突然全身像被抽空一樣,很多過往的回憶撲面而來,愧疚感洶涌地我差點站不起來。
在拉丁美洲的街頭,我忍不住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你究竟要這樣下去到什么時候。
我知道我的青春是一部冗長的以自我為中心的狗血劇,疼痛與歡樂都太多太多了。狗血一旦撒的過多,散場后的落寞與彷徨就會慢慢的一點點的腐蝕你的指尖。十指連心,你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
太累了,情感的分享與宣泄,無論是朋友,還是男朋友,還是親人,對雙方其實都是很累的事情。
記得有一段話,說成年人之間愿意把自己的人生和盤托出,詳述的講說一遍就已經是愛了。且不說平日里有沒有人愿意去聽,單是自己都難再說出口了。‘’你看我曾這樣活過‘’是比‘’我愛你‘’更深情的表達。成年后人只有再愛另一個人的時候,才有力氣把小時候那些很輕易就能見出來的話,很輕易就能表述出來的情感再表達一遍。
而在我看來,一個人把自己的過往事無巨細的攤在陽光下,從母胎開始審視自己的成長經歷及性格養成,剖開結疤或正在結疤的傷口,血淋淋的公布于眾,說吶,你看,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
這該是有多么熱愛這個世界才能做到的事情?
木心曾說過,如果將來自己的墓志銘上要寫點什么,他希望這樣寫:
“即使到此為止,我與人類已是交淺言深。”
所以愛上一個人真的算不上多么有勇氣,愛上這個人間才是要花費一生力氣的事情。
一個太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是沒法好好擁抱世界熱愛生活的。
所以你們明白了么,今天的我寫下這些,是在很努力的跨出這么多年來只顧著愛自己的的第一步,是在很努力的向生活立個很大的flag,我不想再讓任何人為我的生活埋單。
我想變得足夠堅硬又足夠溫柔,堅硬到可以自己包容所有一切,溫柔到可以像你們對我一樣對待你們。
我錯過了很多說謝謝和對不起的機會,我錯過了很多往上走的機會,我錯過了很多應該好好保護的東西。
對不起。希望我現在醒悟不會太晚。
謝謝。你們一直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