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或者叫綠皮車,隨便什么都好,咔嚓作響行駛在軌道上的龐然大物,從前常常??吭诹鴪@站。這個站很小,但總是車來車往。列車在這里一般會??恳环昼姷絻煞职胱笥遥⒉患佑?,也大概并不加水。
?白天看柳園,會感覺不到這里是甘肅,鐵路旁有一排翠綠的樹,綠得好像洗過。沿著鐵路線有水有屋有人家,并不先進,也不太落后,蘭新線旁多的是這樣的村莊,柳園排列其中,并不算大,也不算小。但晚上的柳園給人的感覺就不太一樣,更荒涼,更沉寂,更深邃,明明只是一個小站,卻好像是一扇通往什么世界的大門。夜晚的柳園,是一只睡著的異獸,但因為習性夜行,所以隨時可能醒來。火車經過,車窗旁醒著的人會屏住呼吸,盯著那深紫的輪廓,看它放大再縮小,無法移開視線。柳園站漸漸縮小成了一點,但不小心吸入的那種氣息,在行人的身體里膨脹成了柳園。
?駕駛長途拉煤車的人對柳園站大概有另一種認識。夜里五點時,貼著“旅社”二字的鐵門久敲不開。風很有力地刮著,你無奈轉身,預備乘夜前往敦煌。但隨著咣地一聲響,背后的鐵門開了,一個精瘦的男人,肩膀還頂著門,像突然被房里那一點昏黃的光排擠出來似地,帶著茫然的表情環視四面。“住一晚吧,單鋪五十元一晚”他對著黑濃濃的夜色咕嚕了一句。你決定住下,當然,先塞給快關死的門縫五十元,要求他再撐著門等一小會兒。等你檢查完那輛勞苦功高的車,小心蓋好篷布,第五次踩著砂石和煤灰走到鐵門前時,迎著你的,已經是微胖的,滿臉堆笑的女人了。女人似乎并沒有困這種感覺,拉著你從天殺的水價煤價聊到天殺的西北風,最后你又交了五元錢,不是為了明天早上的一缸(即一杯)熱水,而是為從她手中得到那卷鋪蓋。
?第二天中午你醒來了,沒法不醒來,即使你已連開七八個小時的車,在這張堅硬的床鋪上,你不得不承認,自己引以為豪的鼾聲,敗給了鐵軌和火車。你一大早就驚醒了,后來斷斷續續,做著自己住在軋鋼場的夢,最后清醒在自己變成一塊被軋的鋼的開頭,老板娘在砸你的門,她叫你起床吃午飯。午飯還不賴,雖然只是水煮洋芋、炒洋芋絲和一小撮炒雞蛋,但是饅頭管夠。老板娘解釋說這是你昨晚付錢買的早飯,比單獨賣給別人便宜好多。雖然你不禁意識到自己是這里唯一的住客兼食客,但還是為這頓飯咽下了怒火。柳園這里就是這樣,靠近車站才有旅店,但在這種緊鄰鐵軌的旅店里根本沒法睡一個囫圇覺,你本來也知道。
?嘲笑著自己竟然被一撮對水對得嘗不出蛋味兒的炒雞蛋封了口,也許低咒出聲,你踩一腳油門離開了“旅社”,沒有絲毫留戀,帶著一顆睡眠不足的腦袋。
?之后即使從星星峽出發,你也很少能再開過柳園,到敦煌歇腳了。你責怪那次決定的不智,害你見到柳園就犯困。
?為什么來來往往的車停歇在柳園?白天看柳園站,它不過是一方粗粗漫了(即抹了)水泥,貼著七零八落白色瓷磚的月臺罷了。
注:本文非地域黑,是筆者多年前因某些原因,時常途經甘肅柳園,柳園站,使筆者著迷,并引起了筆者的諸多聯想。如今回憶起當時情景,引發了一點感慨,如有冒犯訛謬之處,還請諸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