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記,寫于2011-04-02
這是我寫個妹妹的成年禮。被學妹批評過人物邏輯和情感不完善,也被人贊揚過結構有看頭。你來這里看過了,就留個言,讓我知道你看了。
在我的要到少年系列沒有完成之前,我就把這一篇放在此處,算是撐起場子來。
新的城市的出現,舊的城市的消失,有些人曾記得它的模樣,有些人還記得一點點,有些人將完全不知。他們被斷絕與這座城市之間的聯系,斷絕與它優雅與信念之間的關聯。他們仿佛是孤兒,沒有養分,生活在一個嶄新的,重新開始歷史的城市里。它顯得富足,干凈,體面,只是與過去斷了聯系,包括它與傳統精神之間的關聯。一刀兩斷,粗暴得沒有任何留戀。
-----------------------------------------------題記選自《素年錦時》安妮寶貝
新 城 紀
新城紀I 鵲橋仙
1
晏辰拉著年幼的晏舒的手緩緩地向前行走,小心規避著路上的車輛。灰蒙的天空預示著黎明的將至未至。晏舒似乎還沒有睡醒,迷迷糊糊地啃著手里的飯團。他們將穿越整個被改造建設中的舊城,曲折向前。晏辰的手很溫暖,也很有力,她是個稱職的姐姐,懂得照顧年幼的弟弟。
新的城市開始顯現它干凈,簡潔大氣的輪廓。街道的拓寬,舊房的推倒與重建,以及路旁綠化花卉的培植。到處都是勤勞樸實的建筑工人,使得清晨時分的小城溢滿鮮活的氣息。一切都在被推倒革新,一切都在重新開始。
這是一座新城,名字叫做仰恩,靠近一個巨大的湖泊,空氣濕潤,氣候宜人。住在仰恩城里的人們性格溫和,富有朝氣,喜愛喝本地出產的紫色綠茶。
這是一座典型的充滿生機,充滿希望的江南小城。
在弟弟晏舒模糊的記憶中,晏家并不是仰恩的原住居民。在幾年前的某一日清晨,他從迷迷糊糊的睡眠中睜開雙眼,晏父疲倦的臉龐出現在他眼前,上面帶著隔夜的風塵。
“小舒,醒醒了,我們到仰恩城里了,以后我們一家四口就要住在這兒了。”晏父說道。
年幼的晏舒懵懂地點頭,接過晏母送過來的早點,小口咬下。他抓緊姐姐的手,怯生生地打量這個陌生的城市。
晏舒還模模糊糊記得,姐姐晏辰,是晏舒的姐姐,大概是六歲那年突然多出來的。依稀記得有位姓陳的叔叔,和他爸晏楚南同年,鼻梁挺拔,一舉一動像電影中那些的書生般文俊優雅。是那位陳叔叔把姐姐帶到家里,和爸媽關上門長談了許久后走了。
晏舒記得那是六月悶熱的一個午后,晏舒和剛剛來到這個家的晏辰,躡手躡腳地在父母房門外偷聽。五六歲的年齡正是孩童對一切充滿好奇的年紀,他們有著無窮無盡的好奇心,他們渴望探聽一切,從地上的螞蟻到天空中的飛鳥,都是他倆感興趣的。
年輕驕傲的晏母在于晏父爭吵。兩人試圖壓低聲音,但門外仍清晰可聽。
“晏楚南,你不是男人。”晏母聲音尖銳,“你不要辰辰,我要!”
晏父聲音低沉,間雜著沉重的呼吸聲。“唐小影!你父母那邊怎么辦?單位、街坊會怎么看我們?”
“爸媽那邊我去說。實在不行,我們搬家。單位在仰恩新城有新的分部,我可以明天就打申請。”晏母唐小影平靜下來之后,溫婉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堅決。如同往日她工作上的果敢的干脆。驕傲的年輕女人總是在某些問題上保持一貫的強勢。
屋內的聲音沉寂下來,氣氛壓抑,像是一分鐘,又抑或是一小時。屋內的兩人只聞沉重的呼吸聲。
屋外的兩孩童屏住呼吸,想要聽些什么。懵懂的幼小年紀,兩人并不知晏父晏母兩話語中沉重的含意。似懂非懂間晏舒只知道,自己要有姐姐了,自己家可能要搬家了,心中沒由來一種興奮。有時候年幼可以逃避許多問題,可以不去考慮,不必為某些事情傷神,無邪的孩童的世界里,更多的是單純而直接的快樂,幸福,對不懂事的孩子來說,往往是如許的簡單明了,沒有太多復雜。
簡簡單單,如同新生的雛菊,不曾絢麗,卻平淡溫馨。
幾周之后,晏家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不緊不慢的辦理好一切的手續。遠遷,對晏家來說,仿佛并不是背景離鄉在陌生城市展開新生,而是一次假期悠長的旅行。
戶口轉遷,工作調動,新房選址,晏楚南和唐小影兩人默默打理著一切,默契地沒有重提那天下午的沉重話題。五月的某日,一家四口靜靜搬離了舊房,沒有親戚朋友的送別,也沒有餞行的酒宴,晏楚南和唐小影一人抱一孩子,踏上了駛往新城的火車。九個小時后,年幼的晏舒被晏父輕輕搖醒,睜開睡眼,打量這個一切都是嶄新的城市。
小城仰恩,一座充滿希望,寓意新生。
晏家在仰恩開始安定下來。在仰恩的第一個晚上,唐小影帶著兩個孩子在小旅館里休息。晏楚南出去安排下以后的臨時住址,來之前黃伯給他一個電話,有老朋友在仰恩可以租到便宜的房子。
唐小影替兩個孩子蓋好被子,輕撫著陳辰軟軟的頭發,微笑著看著兩個可愛的小人。自己的兒子晏舒臉龐上稚氣未脫,但是輪廓上已經開始顯現出他爸爸晏楚南那刀削似的俊美線條。陳辰長得很像明光,自然卷起到大波浪長發和挺拔的鼻梁。望著陳辰,唐小影眼前依稀浮現出明光的身影,以及她溫和的微笑。
“辰辰”她忽然小聲說到“你以后就叫晏辰吧。”
“為什么呀,唐阿姨?”年幼的陳辰很是疑惑。
“別管那么多。以后你就是晏辰了,還有,以后喊我媽媽,不要喊我阿姨。”唐小影態度很是堅決。她有溫柔撫摸著陳辰,不,是晏辰的軟發,溫柔地說:“我是你和小舒的媽媽。”
2
疲倦的年輕男子走進旅館的樓道,他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買了新的家具,安排好了房子,聯系好了水電和在仰恩城新的單位。多虧了黃伯的朋友,不然明天一家子還是要住旅館。現在才發現自己以前總是有點年輕氣盛了,很多事情年長的黃伯總是看得更遠些。
他正準備開門,一旁的黑色陰影中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很他感覺很熟悉:“楚南哥,你好啊。”
晏楚南開門的手驀然停住,他轉過頭,發現樓梯的轉角處有一個男人,手中提著大大的行李包,昏暗的燈光下的臉龐棱角分明,鼻梁挺拔,寫滿仆仆的風塵,明亮的眸子中閃動著一絲明亮的光。
“貌似,你很驚訝。”那男人的聲音很溫和。
晏楚南轉身走出旅館樓道,仍下包,坐在馬路邊上的石椅上,用力將領帶扯松,說道:“我知道我對不起明光,但陳曦你絕對是白來了,辰辰畢竟還是我的女兒!”
陳曦微微一笑,放下行李,在晏楚南旁輕輕坐下。他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上火,臉上的微笑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我不是傻子,唐小影,雖然以前不喜歡她,畢竟我姐姐付出那么多。但來之前,黃伯告訴我說辰辰很幸運,能遇上唐小影。”
晏楚南長長,“那你為什么要追到這里來,我們將在這里活得很平靜,起碼沒有人在我們背后指指點點。”
“我只是想看看孩子,我知道唐小影待她比小舒還要好,但我著做舅舅的……”
陳曦掐滅煙頭,從懷里掏出錢包,仔細端詳里面相框里照片上的兩個粉碉玉琢的小人。照片中的晏舒晏辰相互依偎,可愛的小臉貼在一起,洋溢著的是燦若山花的笑容。
“她長得很像你,不過眼睛像我姐姐……一樣的明亮,大大的……辰辰我不會帶走,我只是個混混,不能給辰辰她想要的。”陳曦的聲音中有一絲柔情,眼睛中倔強執著的光芒在注視照片時也變得溫和無比,聲音也異常地溫柔“小舒也很可愛。”
望著照片中兩個幸福快樂的小人,陳曦仿佛依稀看到了自己過去時光中的影子。一聲長長的嘆息后,兩個男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時間它像是河流,靜靜地向前推送,不斷沖刷你的記憶。對過去的時光,你的記憶不斷被削減,直至完全忘記。而那些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成為了執念。陳曦仿佛回想起什么,嘴角開始微微有了弧度。
“楚南,你還記得你是怎么認識我們姐弟的嗎?”陳曦突然幽然說到。
晏楚南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隨即恨恨說道:“你帶著一群混混把我堵在弄堂口,場面很大啊。”
“嘿嘿。”陳曦露出一絲微笑,“你當時和現在一樣,愛惜羽毛,不肯和我交朋友。”陳曦很是優雅地起身,提起行李,說道:“我在環城北道開了家小餐館,你和唐小影想要新的生活,我沒意見。但我也是想多看著辰辰一點,做舅舅的什么也給不了,只能在遠處偷偷摸摸地眺望。”
說完,陳曦頭也不回,悄然離開,修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這個世界并不是童話故事中所描繪得那么簡單美好,王子最終也許不能和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也許,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想說的話永遠也不能說出口,想做的事被無止境地推遲。
仰恩的一切都是新的,充滿新生的氣息。有人為了救贖,有人為了逃避,而有人只是為了遠遠觀望所牽掛的親人。在幾步之外,苦苦守侯。
3
陳曦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心中很是安寧。姐姐明光的孩子最終還是回到了晏楚南這個家伙的身邊,唐小影似乎也很是喜歡這個相貌與姐姐明光極為神似孩子。希望黃伯說的沒錯,陳曦在心里暗自祈禱。如果,辰辰能在晏家過得幸福,那么自己也算得上是不愧對天上的姐姐了。
我們總是在回憶,生活在過去。我們在時光的流逝中駐足不前,沉湎于過往的光影中,讓思念和記憶一次次將我們覆頂。有時候我們想要努力記住某些人的臉龐,想要牢牢記住他們的樣子,笑容,哭泣,或是平靜的微笑。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總是被迫告別,和周圍的人和物說再見。
然后,再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被迫回憶,突然間,淚流滿面。
夜晚的仰恩的街道上很是冷清,只有他一個人在漫無目的地默默行走著。昏黃的燈光將他的身影不斷拉長然后縮短。恍惚間,他仿佛有回到了過去,和姐姐明光一起生活的時光。
我想你了,明光姐姐。陳曦嘴里細碎地呢喃。
陳曦望著錢夾中晏辰晏舒的合照,希望能從晏辰的臉上找到些明光的影子。
陳曦,陳明光,兩人的名字的含義是如此的相近,也許當時他們早死的母親給起名時,就希望兩人能夠前程光明,沒有挫折。姐弟倆的母親是個盲女,她一生的愿望都是能夠重見光明。當年拼死拼活把姐弟兩個生下來,也愿姐弟倆有光明的前程。
子女,有時就是父母夢想的載體。
陳曦沒有記住母親的臉,只是家中收著一張邊緣有著細小波浪花紋的黑白照片。她閉著眼微笑,額前有整齊的劉海兒,燈光灑落她的臉龐,有種莫名的安寧。
每次陳曦看母親的照片時都會不由自主轉頭看姐姐明光,她們倆的臉龐有著相似的輪廓,相似的五官。
聽姐姐明光說,當陳曦可以走路的時候,母親得了場大病,撒手離開我們去了另一個地方。那個時候他太小,很多事情都是模模糊糊沒有記憶。明光也只是依稀記得那幾日天空昏暗,下著大雨,家里來了一些人,都哭了陣就走了。父親葬了母親后,帶著兩個孩子來到典蒼城。原來的那條老城弄堂父親住不下,因為那里充滿了母親的氣息。
每年母親忌日的時候父親都會帶著陳曦和明光去拜祭,在墳前除草、種花。母親喜歡三色堇,父親說是她的家鄉每年暮春時分都會有漫山遍野的藍色三色堇開放。那些花朵樸質,清香,會讓父親不由自主地想起母親。
“姐姐,我們這樣說話,媽媽聽得見嗎?”站在墓碑前,年幼的陳曦悄聲詢問身旁姐姐明光。
“肯定聽得見,要相信我”明光虔誠地閉上眼睛,雙手緊握在胸前,小聲說道“媽媽,我想你……”
陳曦歪著腦袋觀察著姐姐的舉動,再次將信將疑地問道:“姐姐,媽媽真的聽得到嗎?”
“……”明光揚起頭,用力瞪了下對自己不太信任的弟弟。
陳曦學著姐姐明光的樣子,閉上眼睛開始小聲念叨:“媽媽,爸爸的衣服洗的不干凈,姐姐和我搶雞腿……”
陳曦記得自己小時候總是模仿他姐姐的動作,比如捋頭發,抿著嘴微笑。許多女性化的動作使得小陳曦在幼年時就被人認為是個寧靜厭動的孩子,和他的姐姐一樣都是乖巧的小孩。
記得十歲時,轉學來一位同學,很不幸,這孩子是位口吃癥患者。更不幸的是,明光覺得這家伙說話很逗,小陳曦就故意學他說話逗他,一來二去,可憐的孩子自己也成了口吃。
十一歲的時候,明光愛上了集郵。陳曦在看到姐姐擺弄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畫片后,毅然加入了集郵大軍。他開始忘記了學校門口的小吃攤位,省下錢給明光買郵票。
十四歲的時候,陳曦擁有了大量的郵票,塞滿了姐弟倆的抽屜。明光看了張大千的書籍,開始迷戀上水墨國畫,開始跟著隔壁的老大爺學畫。陳曦跟在姐姐后面學,整個暑假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聽退休的黃老大爺說國畫。陳曦極為聰慧,進境很快,黃老大爺很是喜歡這個孩子,大嘆后繼有人。
十五歲的時候,陳曦開始在各類書畫比賽中大放異彩,而明光又喜歡上了古惑仔,該死的香港電影讓陳曦開始和學校的混混打交道,開始挑戰各個中學所謂的老大。陳家祖上原是拳師,一套長拳姐弟均會。陳曦靠著一股狠勁,竟然也慢慢開始成為混混中的頭面人物。
到了大學的時候,陳曦已經是整個典蒼所有高中混混的頭頭。為了照顧體弱的父親,姐弟倆都在典蒼念的大學。明光喜歡上了晏楚南,當時的晏楚南身形消瘦,笑容陽光,明光就是淪陷在他的微笑下。
陳曦直到現在還是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可能晏楚南是忘記了,但是明光和陳曦是不會忘記的。那是九月,天氣晴朗,陽光肆虐,白色襯衣的晏楚南站在一堆新生面前,面露微笑,很是溫和地說:“歡迎來到典蒼大學經管學院,我是大二的晏楚南,現在由我來帶你們熟悉校園。”
4
晏楚南坐在旅館外的石椅上,長長嘆著氣。昏暗的街道燈光照射在臉上,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一絲的迷茫。
晏楚南依舊清晰地記得第一次遇見自己的妻子唐小影的場景,那是在從云南出差回來的火車上。冬天的列車,往往是單調而寒冷的。窗外的景色在火車和鐵軌撞擊規律的撞擊聲中不斷后退,晏楚南躺在鋪上昏昏欲睡。
火車在午夜停靠在一個不知名的站臺,旁坐下車的聲音將晏楚南從熟睡中吵醒。睡眼迷糊中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提著箱子在他對面的床鋪坐下。一種陌生香水的味道,凌冽清澈的味道,緩慢卻無可抗拒地占領了晏楚南的真個鼻腔。清淡的味道,他恍惚間想起了秋天落葉后的梧桐。
晏楚南記得自己在大一的選修課上看過一部電影《聞香識女人》,中校雙目失明,卻能通過聞對方的香水味道識別其身高、發色乃至眼睛的顏色。這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呢?他輕輕吸入她的香水味道,開始胡亂猜測。
“幫我下,好嗎?”
耳旁傳來女人輕柔的聲音,晏楚南抬頭,看到一張干凈清秀的面孔。他起身,幫女人將笨重的箱子放在箱架上,送給她一個微笑。
之后,晏楚南睡意全無,難以入睡,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黑影,一夜無話。
第二天,記得是在黃伯的辦公室里。晏楚南剛剛給黃伯報告完出差的情況。黃伯是他父親的老朋友,對他很是照顧,這次畢業前的實習機會,就是黃伯推薦的。
“好好干,楚南,別讓我和你爸失望,畢業后到我們事務所來。”黃伯用力拍著晏楚南的肩膀,鼓勵著這個快畢業的年輕人,眼角光彩里滿是欣賞。黃伯總是說,晏楚南的身上讓他隱約看到往昔老友晏京北的影子,無論是長相還是堅韌的性格,都如他父親般甚合他的胃口。
晏楚南微笑,欠身,重重地點頭。門在這個時候被敲響。走進一位清秀的女人。
“黃伯,我來報道了。”
又是那種陌生的香水味道,柔柔的聲音也很熟悉。好像……
晏楚南驀然間轉身,微笑“你好,我想我們在火車上好像見過。”
女人臉上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消融為暖暖的微笑“你好,我是唐小影,新來的會計。”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的陽光,又像是清澈的秋水。在唐小影的那雙微笑著的雙眼注視下,晏楚南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
也許,我該戀愛了。晏楚南心里默默地想。
有些人會一直牢牢占據你的記憶,忘記了聲音,忘記了笑容,忘記了臉,但是每當想起時的感受,卻永遠不會改變。你們和他們,終將成為彼此的影子,我記憶重點閃光。潦草被許下的諾言,記憶像粘人是小貓,不斷提醒著你,時光在搖晃,你在退讓,我們逐漸成為過去。
5
明光,對于晏楚南來說,更像是一個絢麗的夢,一直不能醒來,在半夢半醒間不知道夢境與現實。
明光是他的學妹,在他的印象中是以為溫柔嫻靜的女生,長長的頭發自然的曲卷。即使當記憶因為時間的沖刷開始變成桔黃色的畫面時,他仍記得那個在他面前總是容易害羞的溫柔小學妹,社團的晚輩。
明光喜歡在每個周末下午找晏楚南學網球,無論學多少次,揮拍的動作總是很笨拙。動作失誤時,她會有可愛地半吐舌頭。
她的弟弟,陳曦,有時候也會跟來。陳曦貌似對什么都有天賦。前兩周還是跟在晏楚南后面和姐姐一起學習基本的動作,老是將球打飛。但幾周之后,晏楚南發現自己已經不是陳曦的對手了。
“哈,姐,你還不如找我教你,我可比他強多了。”一次和晏楚南一場對打后,陳曦這樣對明光說道,同時對晏楚南露出一個壞壞的微笑。
記得快畢業的時候,明光因為成績優異被選學校選為和鉑都大學的交流學生。晏楚南、陳曦和明光寢室給明光慶祝。在市中心的酒店中,大家都喝得很高興,晏楚南毫無懸念地又被陳曦灌醉了。明光也喝得兩頰嫣紅,煞是好看。
第二天上午,時近中午,晏楚南從宿醉中睜開雙眼,頭疼欲裂,酒精讓一夜之后仍讓他頭暈目眩。他想用手臂支起上半身,愕然發現胸口伏著沉甸甸的事物。
晏楚南低頭,呆住了,半晌不能思考。明光,是明光,伏在他的胸口酣睡,柔順的曲卷長發四散而開,被單外露出大半個肩膀,肌膚雪白,宛若凝脂。她緊閉雙眸,嘴角仿佛帶著滿意的微笑。
腦海中仿佛有一根弦輕輕崩斷,耳旁卻是雷鳴般轟響。他剛半支起的上身又倒在床上,胸口的明光似乎有些要醒來,身體努力向晏楚南靠靠,隨即又沉沉睡去。
晏楚南知道明光是喜歡自己,陳曦早就和他說過了,那次很是壯觀地帶著一群人將他堵在弄堂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以為等到他畢業后,明光出國,關系會慢慢恢復正常。但是沒想到,明光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我愛你,這與你無關。這是歌德的詩句,將暗戀者的情愫傳神道來。暗戀,永遠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過了一小會兒,陳明光從睡夢中醒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滿臉迷茫的晏楚南,然后伸出雙臂緊緊擁抱住他,將頭深埋在他的胸前。
“我們……”晏楚南望著低著頭滿臉嫣紅的明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抬起手撫摸著明光的長發,心中一陣慌亂,不知所措。
明光似乎感到晏楚南的心思。輕輕吻在晏楚南的臉頰,說:“我自己愿意。”
晏楚南心中一顫,突然想說點什么,沉默許久,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之后,明光像是一個精靈般消失了,不見蹤影。
她在鉑都留學的3年里未曾和他聯系。晏楚南曾給她寫過幾封長長的信件,但均石沉大海沒有回音。晏楚南知道,大概陳明光在回避些什么。
有時候人是不能表達自己的感情。有時候保全一份感情的最佳途徑是退而守之。劇烈的表白,強勢的逼近,都會讓自己瀕臨自尊的懸崖,無法給自己一個平穩的過度。
畢業后,晏楚南進了黃伯的事務所,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工作早黃伯就和他說好了。故友之子,且才干過人,性格沉穩。另外,事務所當年的創立也有著晏京北的努力。這一切都讓晏楚南在黃伯眼里是最優秀的左右手和接班人。
在黃伯的牽引下,晏楚南開始和唐小影一起上電影院。晏楚南很是喜歡唐小影,因為她的漂亮的笑容,還有她身上凌冽清澈的香水味道。
一年后的一個下午,晏楚南收到一封信件,是明光寄來的。里面有封長長的信件,細細地說著一年來的事情。隨信寄來的還有幾張嬰孩的照片。明光抱著孩子坐在溫暖的陽光下,笑容明媚。
她說,這是你給我的禮物,我心滿意足了。
晏楚南看了信件,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回信。
明光出國后的第二年的一天,陳曦找到晏楚南,拉著他來到一家酒吧。陳曦什么也不說,只是坐在晏楚南對面喝悶酒。晏楚南看出陳曦似乎有什么煩心的事情,于是也默默坐在一旁喝酒。
“你……是不是欺負……我姐了?”陳曦終于說話了,滿口的酒氣噴在晏楚南的臉上。他有些喝醉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走樣。
晏楚南突然間想起一年前的那個夜晚,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忍不住心里一陣難受。“我自己愿意”,耳旁又想起了明光溫柔的話語。
“我…對不起。”
“嘿…唐小影…可是我姐她有了你的孩子。”
晏楚南沉默不語,心中巨浪翻滾。
“混蛋!”陳曦憤怒一拳,猛烈擊在晏楚南的臉上。晏楚南被擊倒在地,頭重重撞在椅角。他想起身解釋,卻感到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暈過去了。
6
再次醒來,已經是在醫院。晏楚南躺在床上,無奈地望著頭頂雪白的病房天花板,長長嘆出一口氣。他看看身邊替他整理著雜物的唐小影,心里涌起一陣溫暖。唐小影下班之后天天來醫院報道,照顧這位傷殘人士。
晏楚南記剛住院的那一日,黃伯走進病房。斜著眼睛,他看著一頭繃帶的晏楚南,半晌無語。臉色平靜,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晏楚南很是羞愧地低下頭,口中木訥著:“黃伯,我……”
啪!
黃伯突然出手,重重一掌,拍在晏楚南的肩膀,疼得晏楚南齜牙咧嘴的直抽冷汗,幾乎要從床上摔下。黃伯將胖臉伸近晏楚南,很是仔細地觀察晏楚南的臉,好似第一天認識他。
“沒什么特別的啊,這么好的事情怎么會落在你頭上呢?”黃伯的語氣很是疑惑。
晏楚南聽了直翻白眼,剛想解釋些什么,卻發現黃伯的肥臉又移近幾分,幾乎要貼著鼻子了。他下意識地往后一仰,咚,頭撞上了床板,又疼得他直抽冷氣。
“哈,楚南啊,小影最近可是老是往我們家跑啊。但是我發現你根本就沒你爸當年這么帥,我就相當納悶了。”黃伯以一個最為舒服地姿勢在床邊坐下,臉上滿是古怪的笑意“嘿,楚南啊,什么時候求婚啊?”
黃伯看了看忙前忙后滿臉紅暈的唐小影,又看了看躺著床上頭纏紗布的晏楚南,眼中露出曖昧的笑意,向唐小影古怪地抖動眉毛。笑容又在他胖胖的臉上舒展開來。
“楚南啊,小影可是好姑娘啊!”他又是重重地一掌拍在晏楚南的肩膀上,哈哈大笑,渾然沒有看見唐小影愈發羞紅的臉頰。黃伯一掌下去,晏楚南疼得直抽冷氣,望著黃伯那張滿帶笑意的胖臉,只得訕訕點頭。
晏楚南記得自己在醫院躺了一個月,也喝了唐小影一個月各式的煲湯和進補菜肴。黃伯每次見了都要說幾句晏楚南真是走了大運,他老黃是怎么怎么的羨慕和自己當年更帥怎么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晏楚南每次聽了都是直翻白眼,感到極度雷人。
出院那天,晏楚南回到自己的房子,看著屋子里替他打掃著的唐小影的身影,腦海里閃光般掠過明光的身影,心中莫名一痛。不知不覺間他悄然起身,伸開手臂抱住唐小影的肩膀,像個孩子似的,不肯放手。唐小影的肩膀一陣緊縮,轉瞬,又放松下來,帶著輕輕的震顫。
“小影……謝謝你!”晏楚南輕聲說道。
“嗯。”唐小影的回應很低,聲音細不可聞。她的脖子和耳根開始浮現一種淡淡的紅暈。
“我們結婚吧!”晏楚南說。
“嗯!”唐小影雙頰通紅。
7
晏楚南從回憶中醒來,抬頭望天,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他竟然在路邊的石椅上坐了一夜,深深陷入回憶,不可自拔。
他走進旅館的房間,看著熟睡中的晏辰晏舒,兩個孩子相擁而眠。唐小影望著他,面露微笑。
“沒事吧?”她問“怎么這么晚回來?”
“沒事,遇上陳曦了,他也來了。”晏楚南親吻自己的妻子的臉頰。
唐小影抬起頭,很是詫異:“他怎么來了?”
“小舒和辰辰需要個舅舅,況且陳曦的菜做得不錯。”
他低頭請問兩個孩子的面頰,將唐小影擁在懷里,想起種種過往,晏楚南嘴角浮起一道彎弧,嘴中喃喃:“這是一座新的城市,我們將有幸福的生活,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