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姥姥，你燉魚怎么又沒放鹽啊？還有你不知道我喜歡吃嫩嫩的煎蛋嗎？牛奶也這么燙怎么喝啊？你這做的都是什么啊？我不吃了！”

睡夢中的我突然被女兒的尖叫聲吵醒，接著就是筷子摔在地上的聲音。我虛弱地睜開眼睛，天已經蒙蒙亮，口苦得咽唾液都費勁，肚子上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

接著，就是年邁的媽媽唯唯諾諾地說：“乖孫女，你小點聲別把媽媽吵醒了，姥姥給你重新做。”

“都幾點了，還要重新做？你是想讓我上學遲到嗎？都說了不吃了，你趕緊給我把水杯灌滿熱水，我要上學走了。”女兒氣急敗壞地嘟嚷著去拿書包。接著就是用力摔門的聲音。

剛進臥室，女兒又尖叫起來：“姥姥，你又亂動我的數學卷子了？不是告訴過你，我的東西你不能隨便動嗎？”

媽媽嘆息著說：“小祖宗，你昨晚把卷子弄得滿書桌都是，我看著亂就幫你收拾到抽屜里了。哎！姥姥不識字，也不知道哪個有用哪個沒用......”

“告訴你，以后不能亂動我的東西！”女兒一邊翻抽屜一邊大聲警告。

“哎！好了好了，以后就是亂成豬窩姥姥也不動了！”媽媽嘆息著說。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股無名怒火在胸口亂竄，連帶著傷口疼得厲害。我咬牙掙扎著下地，頭暈腦脹地走到女兒的房間門口，剛想推門，女兒從里面猛地拉開門沖了出來，差點沒撞到我的身上。

“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大吵大叫？”我氣得渾身顫抖，啞著嗓子問。

“媽媽！”女兒驚詫地望著我，聲音立刻弱了下去。她心虛地說：“媽媽，你剛動完手術，趕緊去床上躺著，別把傷口扯發炎了呀。”

“你還知道關心我呀？你這樣跟姥姥說話，我就是死人都會被你氣活的！”

“媽媽，我......”女兒心虛地望著我，轉而剁著腳說：“哎呀，姥姥做的飯難吃死了！還總亂動我的東西，她前兩天都把我的作業當廢紙賣了，害我被老師罰寫了三遍課文，今早又把我的卷子藏了起來。她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夠了！”我厲聲喝道：“你都十三歲了！都是初中生了，就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嗎？你有手有腳的干嘛什么都讓姥姥做？姥姥幫你是情份，不幫你是本分，你沒有權利要求姥姥幫你做這做那的。”

“媽媽，我......”女兒漲紅了臉。她焦急的看了下掛在墻上的鐘表指針，急匆匆地背起書包邊走邊說：“媽媽，我要遲到了，等我晚上回來跟你解釋。”

“哎呦小祖宗，奶已經涼了，你先喝兩口再走，空著肚子上課不好。”媽媽焦急地端著奶對低頭系鞋帶的女兒說。

“不喝，不喝，來不及了……”女兒一陣風兒似的跑進了電梯。媽媽一手扶著門框一手端著奶站在門口長吁短嘆：“哎，我老了、不中用了。做飯總是不對孫女的胃口。”

二、

看著佝僂著腰滿臉懊悔的媽媽，我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我不在家的這三年，媽媽的背駝的更厲害了，臉上的皺紋也增多了不少。眼神也沒有記憶中明亮有神了。媽媽蒼老得令人心酸。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趁著孩子上學了，趁著媽媽身子骨還行，我要好好奮斗事業，多賺些錢、讓女兒和媽媽過上好日子。卻忽略了媽媽日漸蒼老的身體，本來是想讓她晚年享享清福的，沒想到她一大把年紀還要為我和女兒操勞。更疏忽了對年幼女兒的教育和陪伴。我實在不是一個好女兒，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好媽媽。巨大的悲傷和愧疚讓我有想大哭一場的沖動。

媽媽嘆息著把牛奶放在餐桌上，一頭鉆進廚房。廚房里燉著雞。媽媽知道我愛吃雞肉，小時候經常給我做。只不過那時候家里窮，媽媽舍不得買整只雞，每次都是去鎮里的集市上買雞骨架，回來給我熬土豆雞湯喝。

媽媽掀開鍋蓋，乳白色的熱氣迅速撲上了她的臉，使她那頭灰白的頭發變得模糊而凌亂。她邊用勺子攪動著翻滾的雞塊邊說：“嗯，味道好香！昨天知道你出院，我一大早就去超市挑了這只最肥的雞。”

我心疼地說：“媽，我自己來，你去歇著吧。”

“哎呀，不用不用，你剛出院傷口還沒長好，這點事情我完全能做。”媽媽蓋好鍋蓋，推我進臥室。“快點上床躺著去，一會兒飯好了我叫你起來吃。聽話啊！”媽媽替我關上了門。

“一句聽話啊！”讓人熟悉得心酸，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在媽媽眼里，我永遠都是孩子，這是她小時候常對我說的話。

我無法入睡，更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媽媽的照顧，起身來到女兒的房間。被子沒疊，亂糟糟地堆在床上，里面夾雜著她的兩件皺巴巴的睡衣，兩只臟襪子東一只西一只地躺在地上。

我無奈地皺著眉疊好了被子和衣服，轉過身看見寫字臺上，凌亂地放著幾本書和一些試卷，試卷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只鋼筆和簽字筆，有的筆帽扣錯了，有的干脆就沒有筆帽。靠墻的桌角上斜放著一本日記，封面上落著一層薄灰，透過灰塵，千尋扎著高高的馬尾滿臉純真地笑著。

我輕輕撣去灰塵，這本日記是前年她過生日時，我從日本給她郵寄回來的。是一本帶密碼鎖的日記。我略一沉思，用她的生日數字輕易打開了日記本。第一頁是我親手寫的：祝寶貝女兒生日快樂！往后翻是女兒寫的日記，密密麻麻寫了半本之多。

三、

我坐在床沿，認認真真看起了女兒的日記。

2017年10月26日天氣晴有多云。今天是我十歲生日，媽媽從遙遠的日本給我寄回了生日禮物。一本精美的密碼鎖日記，封面是我最喜歡的動漫偶像千與千尋，媽媽說祝我生日快樂，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沒有爸爸媽媽陪伴的生日怎么會快樂呢？

2017年1月15日星期三，天氣陰轉多云。今天是開家長會的日子，我又考了全班第一。可是我的家長會依然是姥姥去開的。打電話給媽媽，她說我是她最大的驕傲。問我想要什么獎品，我說什么都不想要就掛斷了電話。

其實，無論多么昂貴的獎品也比不上媽媽親自回來給我開家長會。我這么努力學習，真想讓爸爸媽媽親自到班級里分享我的成就。可是，我知道，這個對別的孩子來說再普通不過的要求，對我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在爸爸媽媽眼里，錢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他們似乎除了會賺錢，就會問我要什么禮物，可是他們不知道，我的快樂他們永遠無法用金錢買到。愚蠢的父母！

2018年6月1日、天氣晴朗。今天是我過的最后一個兒童節，一大早姥姥說帶我去發現王國玩，可是我寧愿在家看漫畫書也不想去發現王國。前兩天，媽媽從日本給我寄回來的新衣服也懶得穿。不是不漂亮，是我不開心。姥姥年紀大了，發現王國里的很多游戲她都不能陪我玩兒，公園里都是爸爸媽媽帶著孩子一起做過山車，玩兒碰碰車和海盜船。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哎！什么時候爸爸媽媽能陪我開開心心玩一次呢？

2018年9月3日，星期四，天氣晴。剛上初中，結識了很多新同學本來是件高興的事兒。可是今天放學我跟同學出來，竟看到姥姥在校門口撿瓶子。我當時覺得丟臉，就跟同學說，姥姥是我家的保姆。

回家后，姥姥很生氣罵了我，我第一次跟姥姥大聲吵架了，真痛快！在我心里，媽媽一直教育我一定要聽姥姥話，孝順姥姥，可是我覺得天底下最不懂孝順的就是爸爸媽媽，她們覺得賺好多錢，有大房子住就是對姥姥最大的孝順，豈不知最好的孝順就是陪伴，可是她們卻在遙遠的上海。我恨上海！

2018年10月1日，星期一，天氣晴。今天是國慶節，舉國同慶！只有我一個人不開心。本來說好的，爸爸媽媽都回來陪我過節。可是媽媽又說要陪客戶不能回來了，我很失望。媽媽問怎么彌補我，我說我想要一部新手機。媽媽居然沒有猶豫就給我寄回來一臺蘋果8，新手機果然功能強大，內存大得驚人，居然是256Ｇ的，我下載了作業幫還有一些游戲。有手機相伴，這個國慶節也不算無聊。

四、

我還想往下看，媽媽推門進來叫我吃飯。看見我疊好了被子，就說：“你都疊好了呀？早晨忙我沒來得及給她疊呢。”

我擦了把淚抬頭問媽媽：“媽，孩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邋遢了？她的被子一直都是你給她疊嗎？我記得我剛走的時候，妞上三年級，已經學會自己疊被子和疊衣服了呀？”

媽媽不滿地瞪了我一眼說：“要我說你這當媽的真夠心狠了，那么小的孩子，你什么都讓她自己干，跟個沒媽的孩子似的，看著都心疼。你狠得下心我還舍不得孫女呢！所以就什么都不用她干了。”

看著媽媽理所當然的樣子，想起剛才看的日記，我心驚地意識到媽媽這樣無底線的慣著女兒，已經把她慣的不知感恩毫無責任感了！在她心里姥姥就是保姆，就應該聽她使喚和吩咐，所以她才不懂禮貌，蠻橫無理地大呼小叫。

我無奈地說：“媽，你這樣會把她慣壞的，你不能這樣慣著她。”

“不慣著怎么辦？她一生氣就不吃飯，平時你們又不在身邊，孩子怪可憐的，我不疼著點兒怎么辦？再說了孩子還小呢，不懂事，等大了就好了。”媽媽不以為然地說。

我悲哀地發現我跟媽媽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存在著很大的分歧，就急躁地說：“媽，

我理解你愛孫女的心情，但是任何愛都應該有底線。假如你再這樣容忍、溺愛下去，那將來她長大后只會成為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我小時候也慣著你，也沒把你慣成白眼狼！不說了，趕緊吃飯吧，再不吃雞湯就涼了。”媽媽催促道。我長長嘆了口氣，站起身向廚房走去。

媽媽把雞肉端到餐桌上，一大碗鮮香無比的雞塊冒著熱氣，熟悉的肉香味彌漫著整個廚房。我心里暖暖的，覺得還是有媽媽好，在媽媽身邊，我永遠都是個孩子。

五、

晚上，媽媽收拾餐桌的時候，不小心把女兒最喜歡的水杯碰倒地上打碎了。

女兒瘋了似的大叫：“姥姥，你打碎了我最珍貴的水杯！”

我說：“不就是一只水杯嘛！也沒有多少錢，不要這么大呼小叫的，明天媽媽再給你買一個。”

女兒邊哭邊說：“媽媽，這只水杯是我最好的朋友轉學時送給我的禮物。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姥姥真是老糊涂！我討厭她！”

“不許這樣說姥姥！”我嚴厲地制止她。

女兒倔強地仰起頭：“為什么不能說？我都忍了好久了！媽媽你為什么不親自照顧我呢？賺錢真的有那么重要嗎？你不知道，姥姥整天嘮嘮叨叨、丟三落四的，還經常讓我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來，我就是討厭姥姥！”

“啪！”我憤怒地打了女兒一巴掌。女兒捂著臉仇恨地瞪著我，眼淚滾滾而不。媽媽看見我動怒趕緊過來護著孫女，鈕子狠狠推開姥姥，指著姥姥大喊：“就怪你，否則媽媽不會打我的！我恨你！”說完跑進屋哭了起來。

我心力交瘁地給媽媽道歉，媽媽顫抖著嘴唇喃喃自語。“哎！老了，老了，實在不中用了。”

我虛弱地坐在椅子上，往事歷歷在目浮現眼前。

十五年前，我和老公進城在外資服裝廠打工。兩年后我懷孕，由于工期緊，廠里只給了兩個月的產假。我生下女兒就把她留在鄉下，交給媽媽照顧。

直到女兒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們才攢夠房子的首付，在城里買了房。那段時間是我最困難的時期，媽媽要照顧生病的爸爸，我只好把女兒從鄉下接回城上幼兒園。

記得那天早晨，女兒頂著鄉下孩子特有的紅臉蛋兒背著喜洋洋書包蹦蹦跳跳地進了幼兒園，晚上卻哭哭啼啼地回來了。她的胳膊被掐青了，臉蛋上也有被抓傷的痕跡。

女兒哭哭啼啼地說：“胳膊上和臉頰上的傷是被小朋友抓的。因為下課時有幾個小朋友不讓她玩兒玩具，嘲笑她鄉下孩子才有紅臉蛋兒，還嘲笑她的衣服不漂亮。她就跟那幾個小朋友打了起來。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心疼地把女兒摟在懷里。夜里女兒睡了，我跟老公卻怎么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女兒臉頰上的抓痕，深深淺淺、紅腫、青紫。這么小的孩子，就要承受這些不公平的待遇，都是做父母的無能，才會讓女兒受這么多委屈，我捂著被子哭了。

老公沉默著抽了一晚上的煙。然后給社長打了很久的電話。前段時間，社長說有個去日本工作的外派名額，我覺得離家遠時間久就沒讓他去。今晚，老公是鐵了心要爭取這個名額了。一個月后，老公如愿去了日本。

女兒上三年級的時候，我們的房貸終于提前還完了。老公在日本的工作干得很好。爸爸去世后，我把媽媽從鄉下接來一起生活。老公說日本工資高，讓我也過去。有媽媽照顧女兒，我也就放心地出國了。

最初我們只想在國外好好奮斗幾年，多賺些錢，回國換個大房子，讓媽媽和女兒過上好日子。但金錢這個東西，賺多少也不覺得多，而且越多越貪婪，漸漸就脫離了當初單純的想法，最后就不想回來了。

起初，每個月我都多給媽媽和女兒錢，用金錢彌補對她們的愧疚。后來就心安理得地想，真正的幸福生活離不開物質條件，我要多攢錢，將來讓女兒也出國留學。

六、

第二天早晨，媽媽的氣色不是很好，眼皮耷拉著。吃過飯我說出去走走吧，媽媽說懶得動。為了逗她開心，我就說：“媽，我和大軍在日本生活的挺好的，再過幾年，我們全家移民去日本生活怎么樣？那邊空氣特別好，還沒有霧霾。”

媽媽愣了一下堅決搖頭說：“愿意去你們去，我這把老骨頭哪也不去了。老了我就回鄉下守著你爹的墳頭過。”

看著媽媽一臉堅決我竟無言以對。媽媽嘆口氣說：“這人啊，越老越沒出息。我最近做夢總夢見你爸的墳頭都被雜草覆蓋住了。正好你還有些日子再走，這兩天我想回家給他拔拔草，上上墳。順便看看街坊鄰居。”

我沉思了一下說好，當天下午就把媽媽送上了回老家的虎躍快客。

晚上，女兒放學回家看不見姥姥，隨口問：“媽媽，姥姥呢？”

我靈機一動計上心頭：“你不是討厭姥姥嗎？她被你氣走了，今天下午坐車回鄉下了。”

女兒不自然地問：“那什么時候回來呀？”

我繃著臉說：“不回來了！”

“為什么？”女兒吃了一驚，聲調都提高了。“不回來我以后上學怎么辦？”

我面無表情地說：“給你雇保姆。”然后盯著她的眼睛問：“你不是嫌棄姥姥是老糊涂嗎？什么都干不了嗎？”

女兒望著我半天沒說話，良久，她蠕動著嘴唇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沒說出來。我知道這個消息對她很意外，但令我欣慰的是我從她的眼神變化中看到了悔意。

我故作嚴肅地說：“從明早起，你起床后自己疊被子，順便把睡衣也疊整齊，襪子不要隨便扔。對了，一會兒記得把書桌整理干凈。明早上學前不要忘了把水杯打滿水，檢查一下有沒有忘帶的書籍和筆記。以后，這些都要你自己完成。”我說完不給她反駁的機會，起身走進臥室。

第二天早晨，女兒很自覺的提前半小時起床。她吃早餐的時候，我特意進她的房間檢查一下。被子疊的不是很規范但是比較整齊，睡衣疊好了放在被子上。書桌也收拾得整整齊齊，我滿意地笑了。

早餐她吃得很少，我以為她鬧情緒就沒怎么在意。接下來的一周，我發現她早餐和晚餐都吃得很少。起初以為我做飯不對她的胃口，就盡量把飯菜做得豐盛。

她吃得依然很少，而且吃得磨磨蹭蹭。我發現她偷偷把飯菜倒進垃圾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樣哪能行呢？

我很疑惑地翻她書包，發現里面有很多零食，都是一些韓國辣條水晶果凍或者膨化餅干等......

“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有的是同學送的有的是用自己的零錢買的。”女兒心虛地說。

“為什么吃這些東西？”

“你做的飯不好吃。這是網紅零食，班里很多孩子都吃。我不吃怕被同學笑話落伍了或者是家里窮買不起，再說咱們家也不缺這點兒零花錢啊？”

我很震驚，這是什么價值觀啊？想發脾氣又止住了。我很挫敗，第一次深刻檢討自己，難道我錯了嗎？最初想給孩子好的生活條件，是想讓她不被人瞧不起不被人嘲笑，沒想到把她培養的這樣不懂事，想想就心痛。

冷靜下來后我耐心跟她解釋：“咱們家是不缺這點零花錢，但是你倒掉食物就是在浪費糧食。家里的每一分錢都是爸爸媽媽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有錢也不能隨意揮霍，日常生活中要做到勤儉節約、合理花費。還有你沒有做到專款專用，騙媽媽說要買學習用具，然后買零食吃，這樣撒謊對嗎？媽媽尊重你已經長大了，每次要錢我們都不懷疑你也不問你具體買什么，你這樣辜負爸爸媽媽對你的信任好嗎？”

女兒羞愧地低下頭，小聲說：“媽媽我錯了，我改。”

七、

晚上，我給老公打電話，把回家以來的所有事兒都如實匯報。老公聽完沉默了。良久才說：“難道我們錯了嗎？，我只是覺得這幾年虧欠孩子太多了。”

我說：“錯了，我們真的錯了！錯過了女兒的成長，錯過了媽媽的衰老。這些東西恰恰是金錢無法買到的遺憾。”

我把女兒的日記拍下來發給老公看，電話那邊傳來輕輕的啜泣。

我說：“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覺得對孩子的教育，不是我們給她足夠的金錢就能完成，她的成長需要我們的陪伴和參與。”

老公說：“那你留在國內吧，別回來了。年底我也回國吧。我覺得在國外千好萬好不如自己的國家好。我們哪也不去了，回家，好好陪陪女兒，陪陪父母。過一種正常人的生活吧。只要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比什么都強。”

“好。”我感慨萬千地說：“老公，這些年，我們都被金錢綁架了，不知不覺都成了金錢的奴隸，在漂泊的路上欲罷不能，與最初的愿望背道而馳。”

這段時間，女兒乖巧了很多，學習也很用功，這讓我很欣慰。但我覺得對女兒的教育不能只看重成績。還應該在德育方面下功夫。

學習要先學會做人，要有一顆善良謙和的心，學會與人相處，助人為樂。如果沒有好的品質，走入社會也處理不好人際關系，終究會一事無成。如果養成飛揚跋扈的性格，再有錢再有才華也是金玉其外 敗絮其內。

周末的時候，我帶女兒去孤兒院、去養老院、接受殘酷教育，告訴她不是每個孩子生下來就幸福。那些被父母拋棄的殘疾孩子，那一雙雙無辜、懵懂的眼睛，是多么渴望被愛渴望家的溫暖。這個社會很殘酷，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衣食無憂。想要生活得好，必須靠自己的努力，并學會珍惜眼前的幸福，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對萬物溫柔以待。

從孤兒院回來，女兒捐出了身上所有的零花錢，眼睛都哭紅了。她說：“跟孤兒院那些孩子比起來，她實在是太幸福了。”

我說：“這世間哪有什么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只不過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

晚上睡覺的時候，女兒非要跟我一起睡。半夜做夢她大聲哭著喊姥姥。我把她推醒，她抱著我放聲大哭。

“媽媽，我想姥姥，真的真的特別想。姥姥對我那么好，我還惹她生氣，故意刁難她。我真的不該那樣對姥姥，我好后悔呀。”

“你是覺得姥姥走了沒人幫你疊被子才想姥姥的嗎？”我冷靜地問。

“不是，不是，是我真的錯了。如果姥姥回來了，我再也不指使她幫我做事情了。”

我的心情百感交集，眼睛也不覺濕潤了。我一邊幫她擦淚一邊說：“如果你真的后悔了，明天給姥姥打電話，跟她道歉。至于能不能請姥姥回來，就看你的誠意了。”

女兒哽咽著說“好！”

把女兒哄睡后，我再也沒了睡意。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輪圓月靜靜地掛在天邊，幾朵烏云從月影下匆匆鉆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就被風吹得無影無蹤。我用力推開窗子，心里的天窗也打開了，頓覺心曠神怡。我用力吸了口清新的空氣，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對著夜空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