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許凝這幾天來的很勤。
? ? ? 總給我換藥的護士姐姐還打趣我,說男朋友對我真好。一向話很多的我,也在這時候哽住了喉頭,我和許凝、我和許凝,我在病床上疼的死去活來時,窗外總映出許凝的影子,他寡言少語,可其實,我并不愿見他,我只寧愿,他是影子而已。
? ? ? ? 我和他,有淡淡的過往,并不能稱為故事,因為平靜如湖泊,漣漪也很少起。
? ? ? ? 許凝是我上高一認識,第一眼,就如乍見春山,他好看,又瘦又高,也白,盛夏的驕陽下,他白的反光,我是個極庸俗的人,我見他在一群平凡的同齡人里被襯的猶如謫仙,我便有了額外的心思,其實也不算,我只是愛看著他,像看操場后面總在冬天開花的那株臘梅一樣。
? ? ? ? 可能有點顯眼,被他的那群小迷妹看見了,趁著下課和他說話的功夫,就給他明晃晃的指我,嘴里也陰陽怪氣,他只是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沒作評價。
? ? ? ? 從此我就收斂了很多,不那么明目張膽,許凝吧,雖然長得好,但是學習爛,可他每天低著頭寫寫畫畫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之前一直以為他在學習,可在期中成績下來,他和我,一個倒一,一個倒二,我是更好奇他每天趴桌子干什么了。
? ? ? 所幸,老師怕我們兩個影響其他人,就把我們安排做了同桌,我是有點竊喜的,為自己即將堪破的秘密。我倆都比較沉默,各干各的事,可我的心早就飛到了十萬八千里,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他每天就聽課睡覺,沒見再拿出那個之前總寫寫畫畫的本子。
? ? ? ? 我是有點沒素質的,他上早操的時候,我謊稱肚子疼請了假,呆在教室里,人走光之后,偷偷從他抽屜里翻出了那個本子,每一頁都是畫的一個女人,看不出具體,只有纖細的肢體和模糊的面容,無數張,像拓印的范本,一摸一樣。我把東西放回原位,重新看著窗外。
? ? ? 日子久了之后,他又拿出那個本子,每天不停的畫,我有時候想借機問他畫的是誰,又遲遲不敢開口,我不怕聽到任何答案,只怕讓他陷入回憶,是我,我怕多余的煽情,我沒有氣力,承擔這一切。又或許,只是我自作多情。
? ? ? ? 那天自習前,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們兩個,可能是太無聊,他先開了口,他問我,是不是動了他的東西,我想裝傻,又不知道說什么,猶豫了一會兒,他先破了冰。
? ? ? “那是我媽,你沒多想吧?”
? ? ? ? 沒什么驚奇的,我只是驚異于他給我解釋,也沒責怪。
? ? ? ? ? 一陣前言不搭后語的寒暄后,我們好像成了朋友,這個稱呼又太籠統。畢竟我們之間還是不太說話,偶爾,許凝會講講他的故事,也不是指定我聽,只是身邊恰巧只有我而已。
? ? ? ? 講他早早過世的媽媽,講爸爸另娶,有了同父異母的妹妹,他成了家里多余的人,講世界對他的不公,所有,他沉默寡言的原因。
? ? ? ? 我會淡淡的應和他,他也不惱,我更多了緣由正大光明的看他,陽光淺淺,照得他格外好看。
? ? ? ?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到了高三,中間的日子很長,沒有辦法忽略,比如許凝談了好幾個女朋友,學會了抽煙喝酒,失戀的時候,他跑到天臺上,吞云吐霧,我討厭嗆鼻的煙味,卻被他硬拉著坐他身邊,聽他訴苦,一次又一次,他的愛、他的恨。
? ? ? ? 最后一次??记跋?,有單招的學校來我們學校招生,我是挺心動的,可我媽不讓,也就不了了之。我沒想到,許凝報了名,去考試的前一天,他把我叫到天臺上,可他很久不說話,抽著煙,一陣一陣的煙霧,到處充斥著尼古丁的味道。
? ? ? “你是不是喜歡我?”就這么直接,讓我的心猛地一顫,喜歡嗎?我也沒有答案。他好像也不在乎我的回答,只是自己一味的往下講。
? ? ? ? “陳蕤,咱們三年的朋友,我沒有想過,其他的可能,也許因為我們這種關系很穩定,我并不想有太大的改變,希望,希望……”半天,他也沒說完,我并沒有具體的難過,可能因為,欣賞和喜歡并不是一種東西,可我也不想在此時寬慰他,所以我不作答,轉身下了樓。
? ? ? ? 他走了,單招考完試他就去打工了,我沒再見過他。我繼續等著高考,盛夏蟬鳴,我面前只有一張張做不完的試卷。五月的最后一天,學校組織拍畢業照,單招的學生都回了,當然,包括許凝,他染了頭發,襯著他膚色更白,他跟別人正在說話,倚著墻,笑眼彎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一直沒看我,我也不會自討無趣,跟他主動打招呼。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等著,我總愛亂想,也可能,在放空。
? ? ? ? 中午,大家都去吃午飯,我還是趴在桌子上,我很累,頭很疼,我想睡一會兒,什么都來不及想,在意識的前一秒,我聽見許凝的聲音,他好像很焦急??晌一夭涣怂?,我感覺耳中有轟鳴聲,像煙花綻放,繼而寂靜。
? ? ? ? 我不知道檢查出了什么,醒來只看見我媽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溫聲細語,和之前般若兩人。有時候也能看見她偷偷抹眼淚,我沒問過她,我也怕,怕所想是真。
? ? ? ? 只是高考沒能去,我也不遺憾,因為確實也考不上。每天打針吃藥,身體很疼,疼的像要撕成兩半,許凝總來,來了也不說話,就坐在床邊,莊重的像一尊雕像。
? ? ? ? 九月份,許凝去上學,我也開始透析,頭發大把大把的掉,索性剃光,省的麻煩。那天照鏡子,以為這么久,早就心如止水了,可我看著鏡子里凹陷的雙頰,蒼白的臉色,三個月,我第一次覺得,我可能,并不堅強。
? ? ? ? 透析很疼,疼的我眼淚不停,我想轉移注意力,想操場后面冬天繁盛的臘梅花,其實有時候疼的想立時死去的時候,腦子里也會有許凝的身影,一顰一笑,我能緩和好多。
? ? ? ? 國慶,許凝又來了,我那時候正坐在樓下的椅子上,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陽光,我被迫抬頭看他,他還是不說話,可我看見,他眼角閃著淚光。
? ? ? ? 我鼓起勇氣,拉了拉他的袖子,覺得膽怯,畢竟我們,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他坐下來,低著頭,哭出了聲。他一直說著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在為何道歉。我只能像以往一樣陪著他,直到日頭西沉。
? ? ? ? 冬天越來越近,我的病也好像越來越重,我媽那天問我想干什么,我說我想回家,不想再透析了,太疼了。我媽沒說話,轉過了頭,啪嗒啪嗒,是眼淚的聲音。
? ? ? ? 回家的第二天,天上下起了雪,我吃完藥,坐在窗邊看著樓下,然后看見了許凝,他提著蛋糕,我這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 ? ? 我第一次過生日,也是,最后一次。我媽做了一桌菜,許凝提的那個蛋糕放在中間,上面大大的笑臉那么顯眼,我媽讓我許愿,我開始沒來由的委屈,又覺得可笑,算了,好像,也沒什么可計較。
? ? ? ? 我越來越虛弱,連窗邊也坐不久了,許凝還是風雨無阻的來,我總攥著他的手,看著他越來越憔悴,眼眶也泛著紅,我想安慰他,可我明明,更痛苦。
? ? ? ? 那天,我感覺好了很多,突發奇想,惦念高中操場后面的那株臘梅,拽了拽許凝,讓他給去我折一枝。他遲疑了很久,很擔心的看著我,我笑著說沒事兒,我松開他,到門口的時候,我叫了他的名字,他回過頭,我說,我等你。
? ? ? ? 我撐起身子,回到房間,疊好被子,換了我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好累,躺在床上。耳邊嘈雜,是生生不息的過往。
? ? ? ? ? 我媽一直叫我的名字,眼淚掉在我的臉上,涼涼的。我起不來,也擦不干,她流不盡的淚。
? ? ? ? 有臘梅的香氣,馥郁又清雅,許凝回來了,我很抱歉,我等了他,只是,沒等到而已。
? ? ? ? ? 最后一句;
? ? ? ? ? “許凝,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