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我照常起床上班，有點慵懶。這個星期過得疲累的很，經(jīng)過之前那么一鬧，我只想休息。

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明顯，出門前我選了一件駝色的風衣，一雙高跟鞋，涂了淡淡的口紅，讓自己顯得精神些。走在校園的路上，看著那些抱著課本趕去食堂吃早餐的學生，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大學時光，不同的是，現(xiàn)在旁邊聊天的是老師，討論著孩子中考擇校的問題，仿佛又恍如隔世。

像平時一樣，我在講臺上講著不討喜的經(jīng)濟學，講著稀缺資源的合理配置，怎樣滿足效用最大化，怎樣滿足利潤最大化，怎樣滿足福利最大化。只有前排的同學時不時點頭算給我個回應，我知道內容枯燥，不愿呵斥這些孩子。課間休息，我拿出手機，有短信進來，是陸默紳：今天下午去你們學校辦事，幾點下課。。

看到內容，我不敢相信，忍不住又默念了一遍，他并沒有提我的名字，會不會發(fā)錯了。如果沒發(fā)錯的話，我們的關系還不至于熟到這種程度吧。于是，我沒回他的消息，鈴響，繼續(xù)上課。

……

下午上完課很疲憊，，嗓子干干的。走出教學樓，外面有點冷，我緊了緊衣服。沒走多遠，卻看見韓琳和幾個人從另一個方向的門走出來，她看見我，跟旁邊的幾個人說幾句話就走了過來，一身職業(yè)裝，干練的很。這樣的偶遇讓我措手不及，可還是走了過去。

“夏娡，好久不見”她先開口，向我伸出手。

“好久不見”

“你在這里上班嗎，好巧，我是過來做課程宣傳”

“課程宣傳？”我佯裝不知。

“對，去年開始做考研班的培訓，所以本市的各大高校都會不定期講座”

“那我們學校的效果怎么樣”

“過來聽課的人數(shù)沒我想象得多”她慫慫肩膀，笑著說。

“嗯，我們只是普通本科，愛學習的孩子不比重本”

說著，走出了教學區(qū)，韓琳要拐去停車場，于是我們道別。剛一轉身就看到陸默紳的車從停車場出來，出于禮貌，我站在原地擺擺手。此時，韓琳正歪著頭看陸默紳，估計他們很熟吧，韓陽也一口一個紳哥的叫他。突然，我想起什么，頓時羞愧無比，半低著頭，站在原地。

然后車子停在我和韓琳之間，窗子打開，陸默紳歪著頭。

“紳哥，你也在這啊，好巧”韓琳先開口，眉開眼笑。

“嗯，我過來辦點事，正要回去”

“陸總”我朝他點點頭。

然后韓琳回頭看我，表情很驚訝“夏娡，你們認識？”

“嗯，見過幾次面”我答。

“夏老師，要回家嗎，我順路帶你一程”看來那條短信不是發(fā)錯的。

“不用不用，不麻煩了，我跟學生約了校門口吃飯，然后再回去”我擺擺手，隨便編了個謊話，不想跟已婚男人有太多聯(lián)系。然后我看見韓琳回頭看著我。我知道，她一定喜歡陸默紳，她的眼神和語氣太明顯。于是，我開口“那你們聊，就不打擾了”轉身我就離開了。

沒走多遠，我聽見車子越來越近的聲音，我沒回頭，一直向前走，然后陸默紳的車開了過去。副駕駛上坐著人，是韓琳，她不是自己開車了嗎，還坐陸默紳的車走，我心里不太舒服，不為別的，只為陸默紳都已經(jīng)有孩子了，韓琳的做法實在不地道。

回到家，我準備做飯，不一會兒，小雪也回來了，真是難得按時下班。我們兩個一起吃的晚飯。

“夏姐，那天送你回來的是你男朋友嗎？”她看著我問。

“不是，普通朋友而已”

“哦，那有點尷尬”

我看著她，“怎么了？”

她笑了，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沒什么，就是我們后來把你弄到床上出來之后，他表情有些尷尬，我一看沙發(fā)已經(jīng)臟了”她還在笑，“不過他挺熱心的，還說有事再打電話給他，然后我就留了他電話。”

“啊。我知道啦”我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星期六早上，我被手機振動吵醒。

“喂，是夏小姐嗎？"

"啊 ，我是"

"陸總今天和客戶談合同，明天下午六點鐘有時間，吃飯的時間和地點我稍后以短信形式通知您”

“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果然很快進來一條短信：冰城晚宴，文昌街與前進大路交匯。

我看看表，九點鐘，起床，然后約汪雨出去逛街，汪雨出差。于是我就一個人出去閑逛，心情不錯，就給自己添置了幾件換季的衣服、白襯衫、藍色牛仔褲、一件短款夾克和一個黑色雙肩背包。

我拎著大包小包的衣服去了我媽那，回去蹭飯。媽媽見我回去自然開心，吃飯時，夏琛說他決定考研，以后周末要學習，不能總回家了。我心里暗想，那爸爸一定會想他的，離婚時，夏琛跟著爸爸，我被判給媽媽，可我們兩個都不是小孩子，判給哪一方都只是一種形式。雖然，夏琛被判給爸爸，可他卻常往媽媽這邊跑，也許在他心里對爸爸也是有怨恨的吧。不知怎么，這幾年，我不像最初那么怪他了。

…...

星期日，陰天。在媽媽這待了一天，穿上昨天新買的一身衣服，嗯，很年輕。四點半出門準備赴約，我成功的遭遇了晚高峰，路上又趕上下雨，一路紅燈加堵車，到冰城的時候已經(jīng)六點十分。

沒錯，我遲到了，帶著誠意感謝人家，但我的確遲到了。下了車，我把背上的包擋在頭上不讓雨水淋濕頭發(fā)，小跑著進了大廳，拍打身上的雨水，服務員引我向樓上走去，我一路跟在后面，這里的裝潢很淡雅，同時又不失奢華，貴氣又不炫耀，這就是真正的檔次吧，陸默紳還真不客氣，挑了個這么貴的地方。

上了二樓，輕緩的音樂讓人舒適、放松。整層餐廳采用“通視”的設計手法，過道之間擺有高大些的植物，或者用餐的地方之間隔著一塊屏風，這讓我想起葉圣陶先生的《蘇州園林》，隔而未隔，界而未界，清凈雅致。在我忙著觀賞這里的裝修風格的時候，我看見陸默紳坐在靠墻的一側，桌子上放著一壺茶水，他看著手里的手機。

我快步走過去“陸總，不好意思，下雨又堵車，遲到了”我解釋道。

“沒關系，坐吧”他看著我，愣了一下。

我試圖讓氣氛輕松點，一邊坐一邊說“陸總，你來多久了”

“二十分鐘吧，差不多”然后他擺擺手招呼服務員過來，“點餐，吃點什么”

“不不不，這頓我請，應該問您要吃什么”我忙推辭。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他挑著眉毛看我，優(yōu)雅的笑容，很迷人。然后他一邊翻著菜譜一邊說“海參撈飯、風干雞、口水蝦、珍菌一品羮”話畢，將菜譜給服務員。

“夏小姐跟韓陽很熟？”

“嗯，還可以”

“你們以前交往過？那天你喝醉了，聽你說你們分手了”我沒想到他如此直接，而且還是我自己說的我們分手了？。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并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點點頭，“他很關心你，那晚后來他給你打了不少電話”

“陸總，謝謝你那天送我回去，要不是你，我不知道那天還會出什么亂子”

“要不是我，韓陽會送你回去的，是你不用他，點名要我送”

我抬頭看看他，沒有說話，實在太丟臉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給自己倒杯茶水緩解我尷尬的心情，我們之間是一片沉默，只有輕柔的音樂，聽起來是那么曖昧。還好服務員端著菜走過來，來來回回幾趟，算是平復了我的心情。

整頓飯，我盡量講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監(jiān)考時抓住學生打小抄這樣的小事，有些時候，他也會配合我笑笑，自然不做作的笑容，我偶爾抬頭看他，的確很帥氣。

突然，他若有所思的開口“夏小姐，你和韓陽之間…”

“陸總，我和他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我們之間結束了，不可能再有什么，所以陸總還是不要提這件事了”我有些不高興，打斷了他的話。

許是發(fā)現(xiàn)我的變化，他緩緩開口“夏小姐，對不起，我的確唐突了”

“沒關系”

半晌，我們兩個沒再說話。

我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于是先開口“陸總為什么會選擇給我們學校建圖書館”

“因為緣分吧”

“緣分？”

“對，需要再建圖書館的學校就那么幾個，我抽簽抽中的”

“這種事也能抽簽？”

“為什么不能，反正我們只能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資金，資金量不會變，捐給誰差別并不大，都是做慈善，這種事怎么樣都會受到社會關注”

“我知道企業(yè)做這種項目是為了博關注度，樹立形象，但這代價也真是不小啊”

“我們只出建設資金的百分之五十二，其他資金還需要您們學校想辦法，而且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話。

“就是未來十五年，你們學校使用的電子設備，包括計算機的軟件以及硬件設施的更換全部由豪森電子承包，我們是簽過合同的”

原來是這樣“喂，那你豈不是賺了口碑又賺錢，經(jīng)商的就是會算計，你也太奸詐了”我笑著脫口而出

他看著我，笑得很大聲，我突然發(fā)覺自己剛剛出口的話有些不合適“那個，不好意思”

“沒關系，你這樣很真實”他臉上依然帶著笑容。

席間，我們說說笑笑，夾帶著片刻的沉默，偶爾會有我們已經(jīng)認識許久的錯覺。如果他沒結婚，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如果我們的差別不這么大，也許我會和他成為朋友，他的身上有一中成熟的魅力，神秘、深沉。

后來，他沒有再提韓陽，也沒有問那天他發(fā)給我的短信為什么沒有回音，我很欣慰，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實際上，這頓飯的后半場還是很愉快的，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快九點了，于是結束了這一餐。我準備買單，他卻攔下我，“我和這的老板是朋友，這頓算我的”

我堅持買單，服務員卻不收錢，我回頭看他，他卻聳了聳肩膀，努努嘴角。

出了門，還在下雨。我站在門口，他去開車，這樣的下雨天我也實在懶得推辭，很自然的上了車。

“這次怎么不拒絕上我的車了”我上車后他幾乎立刻開口。

我突然想起前天下午和韓琳見到他，他指的是那天吧。

我笑笑，“那天不是有事嗎”

“坐校車回家也算有事嗎”

他怎么知道，他看見我上校車了？我沒說話。他又開口“拒絕上我車的女人還真不多”

這句話太輕佻，我接不下去，索性閉嘴。

外面的雨很大，我看著窗外，模模糊糊的樹，模模糊糊的路，還有黑暗中的燈光。突然他開口“夏娡”

“嗯？”我轉過頭看他。

“我有一個四歲的兒子”

他的話題太具跳躍性，我也沒有想到他會找這樣一個話題。

“哦，那他一定很可愛”我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是很可愛，但我陪他的時間很少”

“沒關系，男人忙事業(yè)，女人顧家里也很好”

他點點頭，“夏娡，其實我想說"他頓了頓，"我的孩子并沒有媽媽，我需要為他找個媽媽”然后拐個彎把車停在了小區(qū)樓下。

我很驚訝他說的話，原來他沒有老婆“陸總，你跟我說這個……”

“夏娡，我知道我可能有些心急，但我不想隱藏感情，那樣太累，雖然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但我總是不自覺的被你吸引，忍不住靠近你”

聽到這里，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段話，是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這樣的場景我從未經(jīng)歷過，一切都來不及思考，我不否認他的魅力，不否認他帶給女人的優(yōu)越感，更不否認他是個可以滿足女人虛榮心的絕佳對象，可他的話太讓我意外，我需要平靜，我需要思考。

“陸總，我，你可能誤會了，我沒有什么其他想法”我試圖表明態(tài)度，無奈出口的話有些結巴。

“夏娡，我今年33歲，并不是十七八的高中生，我想，說出的話我負得起責任，如果我的話讓你有不被尊重的感覺，那我向你道歉”他轉過頭來看我“但是，請你認真考慮我的話，好嗎？”

這一聲“好嗎”太撩人，很久沒接觸異性，免疫力急劇下降，甚至分不清對方是真情流露還是偽裝試探。

“我沒有要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好好考慮，如果可以，我們開始交往，不要讓我發(fā)出去的短信等不到回音”他很平靜的說完這段話，眼神是真摯的，可還是提了短信的事。

我點了點頭，“那個，陸總，我該進去了”

許久，他才回了一聲“嗯，我送你”

“我，我自己進去就好了”

“外面還在下雨，我送你”他的語氣不容我反駁。

然后他跑到后備箱拿出傘，繞到車邊，我下了車。

兩個人撐同一把傘，春天的雨不大，可這樣的畫面太曖昧，讓我措手不及。也許，此時此刻，我已亂了陣腳。我甚至暗暗感謝這一刻，這小小的雨傘下，只有我和他。這場春雨來得太巧，仿佛是專門為我設計的情節(jié)，讓我不得不懷疑是不是緣分使然。地上淺淺的積水已浸濕了我的鞋，涼涼的，可我不想發(fā)出聲音，讓我仔細感受這一切，滿足我小小的虛榮心，就算一切都是假的。走到拐彎處，突然他攬過我的肩膀，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神色未變，依然看著前方。我們離得更近了，也許他只是怕我淋到雨而已，我為他剛剛的舉動找著理由，心卻砰砰跳著，這一段路，怎么就這么長，或者，這段路可不可以更長。

進了門，我們都停住腳步，不著痕跡的分開。

“陸總，謝謝”我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從見到你的第一天你就一直在跟我說謝謝”他臉上帶我笑意，又低頭過來“我的話希望你好好考慮，期待你的答案”說完，就打開傘轉身離開。

我雙手擠著自己的臉，燒得厲害，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按了電梯，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