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看言情小說了，已是看故事不會再傷心的年紀了。

也好久沒遇到動情的故事了。

但凡能讓人動情的文字，或者影像，都是驚心的。

有時候自認心冷意冷，不會在別人的故事里流淚，看著星光日影下的喜悲憂樂，自顧自神游著。

卻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中了“三生三世”的毒，毫無預兆。當然，是劇版。看這一群造化萬物，似乎應該超脫物外的神，卻困于凡人的嗔恨癡念，原也不過是一群披著神仙皮囊的世人。又因著這副皮囊，所有的執迷，與不可得，都有了因由。凡人所寫，供凡人消遣，神魔反倒成了過客了。

電視劇和小說無疑是兩種不同的呈現方式，在各自的領地上殺伐決斷，上演著數不清難解難分的恩怨情仇。各有各的江湖，各有各的成敗——有江湖的地方，必定就有成敗。

白淺和夜華的故事早在幾年前便于小說中看過了，當年就沒有太深的感動，結局也已爛熟于心了，看到熒屏中的再現，也不過茶余飯后打發時間，著實沒有打動我。卻因著劇中另外一條感情線，不可抑制地陷了下去。沒錯，是東華和鳳九。

上一次在故事里惻然還是因《花千骨》。花中千骨，影入畫，都說深情最無辜。斑斑，無由醉。

后來我想，我愛的愛情，大抵都是一個樣子。

一眼萬年的純粹，癡心不悔的執著，不見白頭的相望。總歸，是相愛的。縱不能與你并肩看這十丈軟紅，也不是一個人凄凄然唱著伶仃的獨角戲。

心上花是鏡中花，天邊月是水中月——見你的第一眼，你在我心上開出了頹靡爛漫的花海，我知你本是天邊的月，清寒逼人，孤絕徹骨。伸出的手，連你的影子都抓不住，掌心你若有還無的溫度也漸漸散去，徒留一片虛空。許久后，才知這一切，不過一場鏡花水月。只能望你，而你，望著眾生，望著我……

劇中每每有鳳九和東華的場景都很唯美，連著背景音樂，絲絲入扣，纏綿著，更是動人——我是被纏住了。

大概每一段愛情的開端都要尋一個由頭，一個理所當然的靠近。那么鳳九的執著便是借著“報恩”開始的。滴水之恩，尚得涌泉相報，那救命之恩，又該如何報呢？鳳九不知。于是不惜自降身份，巴巴地去救命恩人的太晨宮做了小仙婢。只是那時，她還不知自己的思慕。

東華帝君是個只適合掛在畫兒上的神仙，據說從不愛管閑事，卻從金猊獸手里救下了那只驚慌失措的小狐貍，他大概也沒想過，這一救，竟成了此前數十萬年未曾有過，此后漫長時間里也繞不開的情劫。

直到有一天，他斬殺妖王，全身染血，望著昏迷中的鳳九，那滿眼的深情，已是藏不住，已是來不及。趕走鳳九時，卻仍是決然。

至此，深情何其無辜！

凡間數年的相守，為還她一個心愿，天上不過幾日。口口聲聲說是渡劫，卻還是在最后承認了對自己的成全。想來當鳳九聽到那一句“成全”時，前塵往事盡上心頭，百種心酸無處擱淺——禁不住會想：如果他沒有從三生石上抹去自己的名字，那么他們在凡間相處的樣子，應該就是鳳九和東華終成眷屬的樣子。只可惜，沒有如果。

最最傷情，無非是一個人拼盡全力去靠近，而另一個人拼盡全力去逃離。卻明明，眷戀深種。天意戲弄，徒嘆無緣。

鳳九，四海八荒唯一一只九尾紅狐，額間一朵鳳羽花灼灼其華。如若不曾遇見那個一路踏著累累枯骨而來，看盡海枯石爛，無數生靈歸于塵土的帝君，當是在民風淳樸的青丘自在逍遙地活著。

該是怎樣的執著，才能以斷尾之痛，刻三生之石。受著常人剜心般的痛，也要去與天命爭一次？還是無用。三生石畔，姻緣杳無蹤，枕上夢邊，凄凄的思慕，種種的糾葛，解不開這天命因果——背后，她沒有看見，所愛之人眼底深藏的波瀾。此時此刻，碧海青天，難為的還是情。“忘了醉了，以為放下了，卻在夢醒后，想起你淚滑落……”一首《思慕》，蕩氣回腸。

后來，當看到白淺在夜華逝去后那頹廢無助的樣子時，我的思緒倒回了若水河畔鳳九死死拉住東華的那一幕，他以命護天下，而她是以命護他的那個人。若非如此，此刻心碎神傷的只怕多了鳳九一個。隨即又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不會的，如果東華死了，鳳九必不會是這般模樣，她定是生死隨他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言猶在耳，固執決絕。只怕是刻入骨血的念頭，才說得如此順理成章。

千年執念，無處遁形。終于，彼此對視的眼底，有了一份坦然。已是情深不壽，何妨坦然相對！天命難逆，深情難棄，無可奈何……

如果若水河畔兩人雙雙羽化，只怕這個結局更能為看客所接受——終歸，是在一處了。

“沒什么可值得惦念的了”，山河易位，死生須臾，男歡女愛何妨歲月久長？便由它吧，幾分隨流水，幾分化塵埃。然而，若真的沒有什么值得惦念，又何須將那狐尾系于腰間？那灼灼如火的紅色，焚了眼底炙熱千年的火焰，瀲滟了你我不散的執念。

你若遍體鱗傷，鮮血淋漓，讓我如何安然地去看這四海清平？我以命護天下蒼生，又怎忍心讓你苦海浮沉？這愛別離，求不得，苦，太苦。所以用滄海桑田幾番輪回，用這變了模樣的四海八荒讓你放下，不是放下愛我，而是放下因愛我而生的千般苦難。從此，縱無緣廝守，讓我知你平靜自在，已是最大的福澤。縱無力回天，仍要護你，四海八荒，無人敢欺。

如此這般，與其說“相忘于江湖”，不如說“相望于江湖”，又有誰真的忘得掉呢？如此也便釋然了。相愛已是不易，怎忍心再為情所累？相愛已是緣分，不如換一種方式相守吧。用相望，偷余生。

如果給你三生三世，你可愿種十里桃林，等一人來歸？

如果三生三世執念未完，你可會伏枕上，寫下千年思慕？

我知道，你們還在另外一個故事里相守。于碧海蒼靈，暮暮朝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