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民夫的這些天，一到歇著的時候，吳頂牛就跑去刨坑。刨坑不負有心人，今天總算刨完了。邢百里問吳頂牛刨坑為的是什么？吳頂牛嘿嘿笑著，說是為了打……吳頂牛沒說完，邢百里自作聰明，認為是打鬼子，沒往打菜窖上想。吳頂牛一笑，沒承認，也沒反駁。
吳頂牛刨的這個坑，瞎貓碰到死耗子，讓日軍坦克掉進去泡了澡，也讓邢百里接到幫鬼子推坦克的悲催使命。
邢百里兩眼噴著怒火：“吳頂牛!都怪你個瓜蛋!”吳頂牛一臉茫然：“老總，鬼子送上門來，亮出肚皮讓你打。你為嘛不讓打？”
日軍駕駛員見八連不開戰，就乍著膽子從駕駛室爬出來，渾身濕淋淋地跑去扳坦克。那哪扳得動！這家伙急得像退潮后海灘上的小蹦跶魚。
八連官兵看著栽到陷阱里的那倆獵物，心情復雜，表情郁悶。運兵車上跳下來的日軍，以汽車為依托，準備戰斗準備得半天了。可邢百里他們不出招，也不接招。日本兵心里這個納悶啊：“中國軍隊唱的這是哪一出？實物教學，還是耐力培訓？”
張團副下了死命令：“我軍官兵嚴禁先敵開火！一旦敵人開火，我軍守土有責，立刻予以還擊。但是，切記不可先敵開火，違令者軍法處置。”下完命令，張團副冷鍋里貼餅子，蔫溜了。
吳頂牛火氣十足地挖苦著邢百里：“老總，這叫哪門子軍規？掉到坑里頭的敵人都不能打，太讓人窩火。哎，我說軍爺，你手里拿的那是嘛玩意？”邢百里揶揄地罵了一句：“這都不認識，土蛋。”吳頂牛指著手榴彈，用農民特有的裝傻充愣方式問道：“這叫土蛋？”邢百里不屑一顧：“我說你是土蛋!這叫手榴彈。”
吳頂牛大笑著挖苦：“手榴彈？我看是茶葉蛋長了一條腿。各位兵哥兵弟，國家好吃好喝養著你們，你們可倒好，高懸免戰牌，蹲在壕溝里面，吃韭菜花炒手榴彈。”邢百里對著吳頂牛嗤之以鼻：“一腦袋高粱花子，你懂個屁!”吳頂牛抬杠的脾氣上來了：“一腦袋高粱花子就不懂了？高粱還有個挺直的腰桿兒，麥子還有個扎人的鋒芒。一腦袋高粱花子的農民，也懂得針尖對麥芒!別人拿針尖扎你，你得用麥芒回敬他!你們是堂堂的正規軍軍人，咋就軟得像個面條？”邢百里對著吳頂牛怒目而視。吳頂牛忽然咧嘴一笑：“你這樣站著，活脫脫的一個靶子。俺看著挺好，別趴下。給鬼子當靶子算了。”
天津老兵“瓷實”火冒三丈，指著吳頂牛的鼻子大罵：“拿俺們二十九軍的連長尋開心。你活膩味了？”戰士們義憤填膺，要揍吳頂牛。反正外戰是不讓打了，那就打內戰吧，戰士們就是這么想的。邢百里卻一個激靈，對嘲笑他的吳頂牛連聲叫好，命令戰士們：“閃開!退下!”戰士們急忙退下。邢百里拍拍吳頂牛肩膀：“兄弟，你說得在理。”在理？哪兒就在理了？
邢百里放下武器，赤手空拳走出戰壕，走向日本兵。邢百里招呼著：“開槍啊，小鬼子，你們倒是開槍啊。打啊。老子給你們當靶子，活動靶子。多好的機會，打啊，你們倒是打啊。你他媽的敢打嗎？”日本兵們嚴陣以待，齊刷刷地側臉看著中隊長，等待戰斗命令的下達。
邢百里越走越近，情緒激蕩地挑釁著：“開槍啊，打啊。老子是送上門的靶子。打啊。有膽量你打啊!”一個叫小島的日本兵被激怒了，舉槍瞄準，準備懲戒“這個暴戾的支那人”。邢百里見了，兩眼放光，熱情高漲，給小島打氣：“對，打，開槍，乖寶貝，打你老子!老子送上門讓你打!”邢百里有自己的意圖。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長官不讓先敵開火，咱就不先打響第一槍。不過，長官說了，只要敵人先打響第一槍，我軍就可以還擊。那就讓敵人先開槍吧，只要我邢百里被鬼子打死了，就證明敵人先開火了，弟兄們就可以還擊了，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抵抗了。
說起來，二十九軍“嚴禁先敵開火”的命令，雖然從骨子里透著隱忍退讓，但比起東北軍“任著鬼子殺好了”的窩囊命令，還是有進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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